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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父母的年 一溜風(fēng)云 12887 字 2025-08-13 03: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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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底了,往日沉寂冷清的村子突然熱鬧起來。

散落在各個城市務(wù)工的人們呼呼啦啦大包小包地涌進村子,如同歸巢的動物,

無論這年賺錢多少,臉上總帶著一份歡喜的顏色。

的老人迎來了兒女、兒媳婦;小孩子迎來了父母;村邊新蓋的二層三層的房屋也迎來了主人。

開了鎖,洞開兩扇大門,人們不顧旅途勞頓,忙不迭地收拾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來,

擦抹灶臺桌椅床柜上面的厚厚灰塵,剿除角落處大大小小的蜘蛛網(wǎng)。

大門口用竹竿挑起一掛長長的鞭炮,噼里啪啦地響起來,略帶黃色的滾滾煙霧中,

小孩子搶到碎屑中去找沒有炸掉爆竹。上天似乎并不理會這種熱鬧,

仍舊是冷冰冰的沒有好臉色,陰沉沉的難見陽光。毛毛細雨只顧一陣一陣地下,

十幾天日頭也沒露過一面。陰寒的空氣像把無數(shù)鋒利的小刀子,扎得人無處躲無處藏。

上了年歲的人一天中大半時間像老母雞一般窩在房間里,坐在老舊的小竹椅上,

兩腿下籠著火籠,用小被子或厚衣服壓住下半身,弓著身子把雙手插到里面,

喉嚨里呼嚕呼嚕地響動著,似乎是冬眠了。只有小孩子不顧刮風(fēng)下雨,照樣在村里亂竄,

從這個房屋追逐到那個房屋。村中的小賣部這時便格外地?zé)狒[起來,

老遠就聽得見稀里嘩啦洗麻將牌的聲音,到門口一看,十幾平米的廳堂開了兩桌,一桌麻將,

一桌牌九,兩張桌子圍滿了人。嗡嗡地一片嘈雜之聲,站在圈外的人也不怕寒冷,

抻著脖子往里面看,指手畫腳嚷叫。茶英抱著一歲大的外孫女也擠在人群中,

花花綠綠的票子堆在贏家面前,賭注也越下越大,站著的人蠢蠢欲動,有些人開始押注。

她也很有幾分躍躍欲試的神色,等攤開牌之后,眾人一聲驚呼,在一陣熱烈的議論中,

贏家把錢掠到自己跟前。懷中的小孩子不哭不鬧,

瞪著兩個亮晶晶的純凈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一切。茶英的男人順宗找來了,擠進來沖她嚷道,

幾點鐘了?只顧在這里看牌,不做飯了?茶英便戀戀不舍地擠出來,跟順宗出門來。

雨已經(jīng)停下來了,地面泥濘濕滑。茶英似乎還沒有從牌局中出來,笑著對順宗說,

這幫后生押注嚇人,三千、五千的一把。聽說一個晚上輸贏十幾萬,他們哪里去賺這么多錢?

賺錢?賺鬼!城里的錢有這么好賺么?好賺個個都去縣城買房了。一年到頭剩兩個錢,

過年不賭光總不甘心。操!如今后生有幾個成器的?順宗說著,

一面把夾在耳朵上的煙摘下來點著,抽了一口,鼻孔里吐出兩串長長的黑煙。

又用不滿的語氣說道,他們現(xiàn)在管什么,生了兒女送老家一送,自己在外面花花世界鬼混,

到年底爺娘想用他兩個錢,他們卻丟在牌桌上。這話戳在茶英心里,她臉色頓時憂郁起來。

想到自己的兒子,今年又不會回來過年。七八年了,他們老兩口總是帶著孫子孫女過,

冷冷清清的,哪有年味?回到家時,孩子們都回來了,見面就說,婆婆,快做飯,餓死了。

茶英盯著大孫女婷婷道,轉(zhuǎn)過年你都十六了,連飯都不會熱嗎。婷婷撇了撇嘴,笑道,

我又不會用柴火做飯,柴火濕,熏得人眼睛疼。茶英道:你也出去半年了,

外面有家里享福么?想過嬌慣日子,看將來能嫁到一個好老公么!嫁不好,恐怕什么都要做,

你爺娘是能指望得上么?能像公公婆婆一樣幫他們。婷婷把臉扭過去,

十二歲的妹妹露露、十歲的弟弟寶柱嘿嘿地傻笑。婷婷沖他們怒道,笑什么笑,

成天不著家到處瘋,還不回房間寫作業(yè)!茶英把外孫女放下來,對他們說,看著你們妹妹,

別讓她跌在地上,把衣服弄臟了。露露蹲下來笑道,冬冬,來,到姐姐這里來。

冬冬咧著小嘴笑著,蹣跚地跑過去。順宗坐在灶邊的小木凳子坐下來,往灶膛填柴火,

松枝受了潮,黑煙從灶眼逸出來,熏得他眼淚快掉下來。茶英用臉盆打水漂了白菜,

一面洗一面摘,放到旁邊的一個竹籃里。桌上還有上頓剩下來的一碗肉,一碗魚。

在鍋里熱了,又炒了一碗白菜。舀了一瓢水涮鍋,把涮鍋水舀到一個桶里,

然后搬來蒸飯的蒸鍋,鏟了七八鏟飯到鍋里拍散了、炒熱了,便開飯。孩子們不用叫,

到時便來,碗柜里拿碗筷、鍋里盛了飯,到桌邊夾菜。寶柱大約比較受寵,

一面用筷子在碗里扒拉著,一面皺著眉頭說,婆婆,又是這兩個碗,弄點辣子菜下飯。

茶英說,晚上肉里多放點干辣椒。冬冬跑過來抱著她的腿,喊道,吃飯,吃飯。

茶英便沖露露喊道,露露,飯里泡點湯,喂你妹妹幾口。露露說,我才不喜歡拌湯呢,

油膩膩的,端著碗走開了。茶英發(fā)燥起來,怒道,短命的,沒有一個聽話的。

彎腰抱起冬冬來,一手抱著,一手拿了碗盛了半碗飯坐在桌上。順宗坐在長條凳上,

自己篩了半碗燒酒,一個人沉默地吃著,吃到中間,點著一根煙抽起來。

花白的胡子茬使得這張臉更顯滄桑。茶英在一側(cè)給冬冬喂飯,其他三個孩子來回盛飯夾菜,

吃飽了,把碗筷一撂就無影無蹤了。茶英看著冬冬說道,今年鳳連來了,讓她把女兒帶回去,

叫她自己婆婆帶,幫她帶到一歲多了,也講得過去。如今我們老了帶不動了。

將來萬一短命的建生生孩子丟到家里,我們能不帶?除非七老八十動不了了,

能放過你;不然攀起來,大仔帶大三個,帶十幾年。他一個都忙不了,還不得怨死你。

順宗沒說話,猛喝了一口,喉嚨被燒酒辣了一下,一陣激烈的咳嗽。半晌才說,

他要自己能娶到老婆,幫他帶孩子苦一點也就算了,怕就怕不成器的討不到老婆,光棍一條,

在外面混不下去,回來吃我們這兩個老骨頭。兩個都同時嘆了口氣,心事重重。

順宗今年五十八歲,茶英五十六歲,生了二男一女,大兒子國生成家早,

兩口兒出去十五六年了,把三個女兒丟在家里,老兩口從四十多歲便開始給他們帶孩子,

拉扯到現(xiàn)在;二女兒成家晚,在外面坐完月子,把孩子便丟過來了。

三兒子建生去年剛從新疆石河子勞改農(nóng)場釋放,日前在圳州混日子,

也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活自己。平常過日子不覺得,一到年底,看著別人家的兒子、兒媳回來,

老兩口心里便泛起了波瀾,數(shù)不清楚的酸苦、憂愁便翻滾上來。二二二十四是小年,

清晨窗外還是黑洞洞的。冬冬在被窩里扭來扭去,睡在里面的茶英伸手往她身下一摸,

被褥濕了一片,伸腳踢了一下順宗,別挺著了,又尿了,起來抱著,把褲子換下來,

回頭冷病了,又會要我們半條命。摸著床頭的電燈開關(guān)把燈打開。順宗騰地坐起來,

屋里寒冷,他穿著毛衣睡覺,趕緊又套一件棉衣,茶英把冬冬裹好了遞過來,順宗抱在懷里,

茶英在被窩里把冬冬襠里的尿布取下來,褲子也濕了,褪下來重新?lián)Q上干燥的,

小孩已經(jīng)醒了,睜開眼睛看著外公外婆。茶英沖她嚷道,冷死你才好呢,有尿不會叫嗎。

隔著被子舉起手掌照著她屁股拍了幾下,冬冬嗷嗷地哭了。

茶英把濕漉漉的尿片和褲子丟到地下,皺著眉頭說,去你娘那里,不要在這里磨我們。

找來幾塊干尿布鋪在尿濕了地方。簌簌地穿衣服起床。順宗說,調(diào)點奶給她吃,

要不又得哭半天。茶英心里有氣,說,你不會起來調(diào)嗎?就知道使喚別人,

看看你生出什么樣仔孫來,當(dāng)初你性子要是快一點,把他們管得老老實實,也不至于有今日。

下了床,撿了尿布褲子開了門出去了。順宗性子溫和,知道她心里煩悶,也就不說什么了,

把外孫女放下,下了床,寒氣侵過來,乞乞縮縮到桌上調(diào)奶,調(diào)好奶了,往小孩嘴里一送,

立刻便不哭了。過了片刻,奶喝完了,奶瓶往桌上一放,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一看,

才六點來鐘。關(guān)了燈,重新躺下去。茶英在廚房忙開了,因為養(yǎng)了兩頭豬,還要煮豬食。

可是昨晚還沒來得及把豬草爛葉子斬爛。所以匆忙燒開了一鍋水,

一面用一個大木盆泡了全家的換洗衣服。然后量米放在外面的小鍋里煮飯。趁著這個空檔,

在地上的木墩子上把豬草爛葉子斬爛了。早上七點多,順宗也起床了,冬冬已經(jīng)醒了。

順宗幫她穿衣服,裹得像個粽子一樣,兩邊的面頰像被寒風(fēng)吹過的紅蘋果。頭發(fā)有些沾手了,

天太冷,不敢給她洗頭。順宗的老娘住了一間耳房,轉(zhuǎn)過年就八十歲了,身體倒還硬朗,

就是耳朵有點聾。她獨自一人過,挨著正房另有一間小廚房。一個人吃飯簡簡單單的,

蒸半升米,炒兩個菜,也夠吃一天了。茶英回到堂屋取東西時,特意跟順宗交代,

叫你老娘不要做飯了,今年過小年,一起吃,別回頭你三個妹妹以為我又虧待她們老娘。

順宗聽了找她娘說了。老人說要燒點開水,也要燒點炭火鏟到火籠里烤火。

順宗把雞窩口門板打開放雞出來,七八只雞鉆出來,抖了抖羽毛,在地上緩緩地走動。

回到堂屋,順宗踩著凳子到神龕的里面,把供在神龕上的香爐插上電了,塑料做的一對蠟燭,

三根香亮起來了。大約是怕燭火把木板燎著了,不知何時起,

家家的神龕上都換上這種電香爐。神龕兩邊的楹聯(lián)泛白了,寫的是:金爐不斷千年火,

玉盞常明萬盞燈。神龕里面一張紅紙上正中寫著:天地國親師五個大字,

兩側(cè)寫的文字是介紹家世源緣。這張紅紙還是在這所房屋建好之初貼上去的,

也有三十幾年了,煙熏火燎,上面結(jié)了一層煙塵。

正堂的木板壁上貼著一張巨大的福祿壽三星的畫,畫的兩側(cè)是一副對聯(lián):福如東海長流水,

壽比南山不老松。這畫大約是五六年前換上去的。順宗看了看堂屋兩側(cè)貼的圖畫,

心里盤算著今年是不是要換新的。轉(zhuǎn)念一想,換了也沒人看,

不過把大門外面的對聯(lián)、大門上的門神換了,好歹也算過了一個年了。八點多鐘,

飯菜已經(jīng)做好了,孩子們還沒爬起來,茶英在堂屋里喊道,都幾點了,還不起床,

一個比一個嬌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完年都去你爺娘那里,叫他們伺候你們。

孩子們聽出婆婆惱了,不敢再賴在床上,掙扎著從被窩里爬起來。

茶英把手里端著的祭肉交給順宗,一大塊肥肉盛在碗里,上面插著一雙筷子。

順宗踩著板凳把碗放到神龕上,以饗祖宗。從房間里拿了一掛一尺多長的鞭炮,拆開頭,

打開兩扇大門,用嘴里叼著的香煙點著了,丟在屋檐下干燥的地方,噼里啪啦一陣響動,

紅色紙屑在煙霧中亂跳。孩子們都起來了,看著公公點了香在大門口插香燒紙。

廚房兩個面盆都被婷婷、露露占著,寶柱涮得一嘴的白色泡沫,緊著催兩個姐姐趕緊洗臉,

騰出來給他用。婷婷是個半大姑娘了,開始留意自己的打扮,對著水面不斷地照。寶柱急了,

走過去蹲下來,用手在臉盆里舀了一把,抹了一下嘴巴。婷婷急了,短命鬼,

我打的水還沒用呢。站起來一腳踢在寶柱的腳上,力道不重,

可滿腳的污泥把寶柱嶄新的牛仔褲蹭臟了一大塊。寶柱把碗和牙刷丟在一旁,

猴身上去跟姐姐撕扯起來,嘴里亂嚷亂罵,爛屄蠢屄地叫著,茶英趕來鎮(zhèn)壓,

從灶邊抄了一根樹枝趕上去。露露喊道,還不松手,婆婆打過來了。兩個慌忙松了手,

各自走開。茶英沒精力聽他們爭辯,一向都是各打五十大板,因此見她怒氣沖沖殺過來,

孩子們?nèi)嬜邽樯喜?。茶英在空中揮舞著樹枝說,都走,都走,養(yǎng)你們這么大,

對得起你們,去你們爺娘那里,別在這里煩我,將來也指望不上你們,跟你們爺娘一樣,

十年八年不回來也沒關(guān)系。三個不敢吭聲了,茶英氣呼呼地坐在灶邊。順宗抱著冬冬走進來,

對婷婷說道:你都快進廠做工的人了,還這么不懂事,不會讓著你弟弟嗎。

人家琴琴大你一歲,賺錢供老弟上學(xué)。婷婷圓臉漲得通紅,爭辯道,

他故意把刷牙泡沫弄到我水里。寶柱大聲喊道,她把新褲子弄臟了,給我賠一條新的。

順宗見了,責(zé)備婷婷,你不會把這盆水讓給他么?弄臟他褲子做什么?婷婷覺得委屈,

撅著嘴巴帶著哭腔說道,你們光知道說我,重男輕女。眼淚汪汪的,

一賭氣一甩臉從后門出去了。茶英嘆了口氣,我前世做了什么孽,派你們來磨我。

抬頭對露露喊道,去喊你世婆來吃飯。露露去了。圓桌上擺著七八個菜,

一碗肉、一碗魚、一盤辣子清蒜炒臘肉、一碗藕片、一碗煎豆腐、一碗白菜、一小碗霉豆腐。

菜有些涼了。不一會,老太太來了,在一面的條凳上坐下來,茶英抱著冬冬坐在另一邊,

順宗挨著她坐下,露露和寶柱各據(jù)一面。茶英對露露說,去喊你姐姐來吃飯,

大年過節(jié)地跑到別人家里叫人笑話,別回頭到你娘那里說過小年餓飯,虐待她女兒,

更會恨死我。露露不動,順宗推了她一下,去呀。露露一推條凳,起身來,嚷道,

她有手有腳,餓了不知道回家嗎?就會使喚我,我是好欺負的嗎?氣鼓鼓地去了。

茶英瞪著眼珠說,白眼狼,養(yǎng)這么大了一點恩情都沒有,脾氣又臭又硬,跟她們娘一模一樣。

寶柱梗著頭,夾了一塊豆腐往嘴里塞,說,提她做什么,等我長大了孝敬公公婆婆。

茶英苦笑道,那敢情好,老弟,你發(fā)狠讀書,將來等你考出去賺了大錢,

看你公公婆婆有沒有這個壽。老太太說,我去喊她吧。茶英大聲沖她說,不要你去,

餓了總會回來,路面滑,回頭跌一跤虧多了。順宗起身從爐子上把錫壺提起來,

問她娘:吃點水酒吧,篩了半碗。給茶英篩了一碗,問寶柱,你要不要?寶柱搖搖頭,

有點酸,我不要。順宗說,那你就光吃菜!還不盛飯去。過了一會,

露露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回來了,帶著一股寒氣,一屁股坐下來,說,她賴在小賣部,不來。

餓死活該。順宗低頭喝了一口酒說,不像話,我去。茶英說,你去哪里能請回來?我要不去,

那口氣且出不來呢。把冬冬遞給順宗,起身去了。見兒媳婦沒在,老人問兒子,

國生兩口子也有七八年沒回來過年了,今年回來么?順宗冷笑道,回來?

他們哪曉得還有這個家!什么人都不顧,只圖自己輕快,除了一年寄萬把塊錢,

連個電話都懶得打??戳丝磳氈溃瑢砟闵峡h城讀高中,你婆婆是不能跟過去給你做飯吃,

到時候你去求你娘,看能不能回來照顧你。寶柱說,我用不著她。有錢還沒處吃飯嗎?

順宗笑道,好大的口氣,你娘爺掙錢多少錢?!露露冷冷地插一嘴,我爺欠了一屁股債,

不用我們?nèi)齻€還就阿彌陀佛了,公公,你看今年還會不會有上門要債的。順宗不說話,

點著一根煙抽著。老太太喝了一口酒,又問,建生回來么,一個人在外面吃什么呀。順宗說,

吃喝還用你惦記,除了好吃好喝他心思不會放在其他地方。

身上有一百塊錢就會去買中華煙抽。過了一會兒,茶英回來了,婷婷跟在后面,

沉著臉梗著脖子。順宗問她要米酒么。她把頭搖搖,碗柜里去了碗,蒸鍋里盛了飯,

挨著露露坐下,默默地只顧吃。順宗想說幾句喜慶的話,思忖了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家人在一種肅靜的氣氛里吃小年飯。三吃完飯,三個小孩撂下碗筷一溜煙走得沒影了,

老太太自去房間烤火暖和。茶英對順宗悵怨道:這樣的仔孫個個懶得像條蛇,

我們像這么大時,什么不會做,做飯、喂豬、砍柴、栽禾、割禾。

他們連洗碗掃地都不會幫你干,以為理所當(dāng)然公公婆婆就該伺候他們。

順宗提了木桶去灶邊舀豬食,一面說,如今的小孩都是這副秉性,雖然生在農(nóng)村,

跟城里小孩沒什么兩樣,干過什么農(nóng)活。舀了一桶豬食,從灶臺上提下來,

提到裝糠的木桶里,舀了一勺糠在豬食桶里拌了幾下,斜著身子提著桶出門去豬欄喂豬了。

茶英喂冬冬吃了一碗粥,把她放地上,盛了碗飯坐在桌上吃,

幾只雞在桌子邊啄食掉下的米粒。小姑娘像只企鵝走路一般去追趕雞。過了一陣,

順宗提著木桶回來了,把木桶放在墻壁,牽了冬冬的小手,跟外公去堂屋,

領(lǐng)著孩子離開了廚房。茶英吃完飯,把碗筷放進鍋,火爐上提燒水壺倒了半壺?zé)崴?/p>

添了幾瓢冷水,水溫合適了,把碗筷洗刷干凈了,碗放進碗柜,筷子放進筷桶里。喘了口氣,

把泡滿衣服的大木盆拖到門邊。水已經(jīng)冰冷了,提來燒水壺,把衣服扒拉到一邊,倒了進去,

調(diào)到水溫合適了,把燒水壺拿回去水缸里重新添滿了水,放在火爐上。

碗柜上面擺著肥皂盒、刷子、搓衣板。拿了,又拖了一個小竹椅子坐在木盆邊洗衣服。

每年冬天,茶英的雙手總是凍得紅腫,今年更有幾處開裂,浸在水里一陣疼痛。

在衣服上打了肥皂之后,茶英弓下腰來,用力沙沙地刷衣服。

廚房門對著是隔壁蓮英的廚房門,蓮英跟她歲數(shù)差不多,正抱著六個月大的孫子在門里走動,

走到門檻邊問茶英:吃完飯了,這么早?茶英停下來,扭過頭去說,早上冬冬尿床,

我就起來了。你做好飯了?蓮英把頭搖道,哪有這么快?剛剛燜上呢,菜都沒來得及做,

小家伙醒了脫不開身,一會兒老頭弄菜,九十點才能吃上早飯。一個晚上起來三四回,

吃不消了。老頭整天喊累?;仡^吃了飯,等小家伙睡覺我也得補一覺。

茶英把椅子轉(zhuǎn)過來面對蓮英說,你們還好,總是祿生最后一個,帶大這個就解放了,

帶大這個不就到頭了?我們不一樣,又要幫仔帶,又要幫女仔,將來萬一建生結(jié)了婚,

我們能不帶么?蓮英問,華生兩公婆回來么?建生回來么?茶英嘆了口氣,不回來也罷,

眼不見心不煩。這樣的仔孫要他做什么?像你們家的福生、祿生多省心,

扎扎實實地在廠里做工,不抽煙不喝酒不堵伯,把工資全部攢下來,幾年就能自己蓋房子。

蓮英搖搖頭道,我們家的子弟太老實,不活潑,在外面就知道賣苦力,

像人家調(diào)皮一點的做生意一年賺十幾萬。茶英道,活潑有什么用,我們家的兩個不活潑嗎,

都說人是聰明,就是盡做蠢事。當(dāng)初國生進廠一年就提為班組長,管十幾個人。

他自己好高騖遠,見人家賣蛇賺錢,也跟著去賣蛇,見人家賣螃蟹賺錢又跟著去買螃蟹,

見人家開飯店賺錢,又去開飯店。又好堵伯,又要吃好的,親戚們都被他借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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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3 03:1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