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初遇·雨季的微光**第一章:雨幕中的孤島九月的江宜市,
像一塊吸飽了水的巨大海綿,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幾乎要凝滯的蟬鳴。
一場醞釀已久的秋雨,終于在一個尋常的午后,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
蘇在在攥著那份還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高中錄取通知書,像只受驚的小鹿沖出家門。
通知書上“江宜一中”四個燙金大字在她指尖微微發(fā)燙,那是她拼盡全力才夠到的彼岸。
然而,迎接她新起點的,卻是兜頭蓋臉的冰冷雨水?!鞍?!”她狼狽地驚叫一聲,
猛地縮回自家屋檐下。雨水順著額前的碎發(fā)滴落,在嶄新的通知書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水漬。
她手忙腳亂地翻著肩上的書包,
筆袋、練習本、新買的文具盒……唯獨沒有那把應該躺在夾層里的折疊傘?!巴炅送炅?,
出門太急……”她懊惱地跺了跺腳,目光焦急地投向外面白茫茫的雨幕。
視線穿過密集的雨簾,漫無目的地掃過空無一人的街道,最終定格在小區(qū)對面的學校操場。
隔著鐵藝圍欄,她看到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穿著江宜一中白色夏季校服的少年。
他就那樣站在空曠的操場中央,仿佛一座被遺忘在汪洋中的孤島。瓢潑大雨毫不留情地砸落,
將他單薄的校服襯衫徹底浸透,緊緊貼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清瘦卻挺拔的肩胛骨輪廓。
他沒有奔跑,沒有躲避,甚至沒有撐起雙臂遮擋。他只是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睛,
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的臉龐、脖頸,打濕他鴉羽般濃密的眼睫。
水珠順著他線條清晰的下頜不斷滾落,滑入同樣濕透的衣領。
他像一株在久旱后終于迎來甘霖的植物,貪婪地、甚至是帶著某種自毀般的決絕,
汲取著這從天而降的冰冷饋贈。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感,隔著雨幕和距離,
沉沉地壓向蘇在在的心頭。“這人……傻子嗎?”蘇在在忍不住小聲嘟囔,眉頭緊緊皺起。
這么大的雨,不躲也不跑,站在空曠的操場中央淋雨?感冒發(fā)燒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心底某個角落,又滋生出一絲異樣的好奇和莫名的牽引。她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幾步,
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鞋尖。就在這時,一陣裹挾著雨腥味的風呼嘯而過,卷起地上的積水,
形成一片迷蒙的水霧。操場中央的少年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強風推得一個趔趄,腳下一滑,
重心不穩(wěn),“啪”的一聲,懷里抱著的一摞書本散落一地,迅速被渾濁的雨水浸染。
幾乎是本能反應,蘇在在像一顆被點燃的小炮彈,“嗖”地一下沖進了滂沱大雨之中。
冰涼的雨水瞬間澆透了她單薄的衣衫,激得她打了個寒顫,但她顧不上這些,
幾步就沖到了少年身邊。“同學!你沒事吧?”她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微弱。
少年似乎沒料到會有人沖過來,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沒有回應,
只是沉默地低頭想去撿拾那些散落的書本。蘇在在已經蹲下身,
手快地撈起幾本被水泡得發(fā)軟的書。其中一本深藍色的硬殼習題冊封皮尤為醒目。
她下意識地翻開被雨水打濕的扉頁,一行工整而冷峻的字跡映入眼簾——**張陸讓**。
這三個字,像帶著某種冰冷的質感,
和他此刻低垂著眼睫、下頜線緊繃的側臉奇異地重合在一起。一種疏離的、生人勿近的氣息,
即使在這狼狽的雨中也清晰可辨?!敖o!”蘇在在把撿起的幾本書連同那本物理習題冊一起,
不由分說地塞進少年濕冷的懷里。冰冷的觸感讓她指尖一縮。張陸讓終于抬起了頭。
濕透的黑發(fā)貼在額前,水珠順著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他長長的睫毛被雨水打濕,粘連成幾簇,
輕輕顫動了一下,像被驚擾的蝶翼。一滴水珠恰好滾落,仿佛一滴無聲的淚。“……謝謝。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點被雨水浸過的沙啞,卻意外地好聽,
如同深潭里被水流打磨過的玉石,清冷中透著一絲溫潤。蘇在在愣住了。
這聲音和他拒人千里的外表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反差。張陸讓沒有再看她,
只是默默地抱著那些濕漉漉的書本,轉身朝著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雨水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孤寂的水痕。他的背影挺直,
卻又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沉重,仿佛背負著看不見的山巒。
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教學樓的拐角,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里,蘇在在才猛地回過神來。
冰冷的雨水讓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狼狽地抹了把臉上的水,
這才后知后覺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心臟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莽撞的力度,
“怦、怦、怦”地撞擊著胸腔,像有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麻雀在里面橫沖直撞,
翅膀撲棱棱地拍打著肋骨。一種陌生的、悸動的、混雜著好奇與一絲莫名心疼的情緒,
悄然在她十六歲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顆石子,漾開了一圈圈止不住的漣漪。雨還在下,
沖刷著操場的塑膠跑道,也沖刷著她懵懂初開的心事。那個叫張陸讓的名字,
連同他淋雨時仰起的側臉和清冷的聲音,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刻進了她的腦海。
**第二章:孤島上的小太陽高一(9)班。當張陸讓踩著早讀的鈴聲踏入教室時,
原本還有些喧鬧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走了幾度,降溫了。他徑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那里像是被無形的結界籠罩著,自動隔絕了周遭的一切。他放下書包的動作很輕,
幾乎沒什么聲音。坐下,拿出書本,目光投向窗外被風吹得搖曳的梧桐樹葉。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卻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身上,
卻暖不了他周身縈繞的孤寂。他像一座被冰冷海水包圍的孤島,沉默地矗立在教室的角落。
流言蜚語總是無孔不入。關于張陸讓的零星信息,像帶著倒刺的藤蔓,
悄悄攀爬在女生課間的竊竊私語和男生故作不經意的議論中,乘著風飄進了蘇在在的耳朵。
“聽說了嗎?張陸讓的弟弟張陸禮,昨天又拿了個全國奧賽金牌!”“真的假的?這么厲害?
那他哥哥呢?”“嘖,沒法比吧。好像說張陸讓成績也就那樣,中上?
反正跟他那個天才弟弟差遠了?!薄肮植坏盟傄粋€人,陰沉沉的……”“我還聽說,
早上在辦公室,他媽當著好多老師的面罵他,
說什么‘你怎么永遠都比不上你弟弟’‘我生你有什么用’……嘖嘖,真狠啊?!薄疤靺?,
那他得多難受……”蘇在在聽著,握著筆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她想起雨幕中那個孤寂的身影,想起他懷中濕透的物理習題冊扉頁上冷峻的名字,
想起他低聲道謝時帶著沙啞的嗓音。那些刺耳的話語,像細小的針,扎在她心里,
讓她莫名地感到憋悶和一絲憤怒。憑什么?憑什么這樣說他?
他明明……他明明……她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那瓶還帶著晨露水汽的早餐奶,
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室后方那座“孤島”?!白屪?!”清脆響亮的聲音打破了后排的沉寂。
蘇在在像一輪初升的小太陽,莽撞又熱烈地闖入那片冰冷的海域,
將早餐奶“啪”地一聲放在張陸讓的課桌一角,
無視了他瞬間蹙緊的眉頭和周身驟然降低的氣壓。“昨天的數學最后那道大題,
到底怎么解啊?我想破頭了都沒想明白!”張陸讓的目光終于從窗外移開,落在她臉上。
那眼神平靜無波,像深不見底的寒潭。他掃了一眼她攤開的草稿紙,
上面畫滿了意義不明的幾何圖形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數字,解題思路堪稱災難現場?!跋惹髮?。
”他言簡意賅,聲音毫無起伏,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扒髮??求導是什么?
讓讓,你教教我嘛!”蘇在在立刻順桿爬,干脆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雙手托腮,
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
充滿了求知欲(或者說是某種更強烈的、她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意圖),
臉上是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張陸讓的眉頭蹙得更緊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顯然對這種自來熟的稱呼和近距離的“騷擾”感到不適。他垂下眼睫,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隔絕了蘇在在過于灼熱的目光,也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他重新看向自己的書本,不再理會她。蘇在在碰了個軟釘子,卻絲毫不氣餒。
她鍥而不舍地把草稿紙往他那邊推了推,用筆尖點著自己畫得最亂的那部分:“這里這里,
讓讓你看,我是不是輔助線畫錯了?還是坐標系建得不對?” 她喋喋不休,
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周圍的同學投來或好奇或看戲的目光。張陸讓依舊沉默,
只是翻書的指尖微微停頓了一下。這場單方面的、蘇在在發(fā)起的“融化堅冰”行動,
就這樣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序幕,并持續(xù)了整整三個月。蘇在在像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課間十分鐘,她抱著練習冊準時出現在張陸讓桌前;午休時間,
她端著餐盤“恰好”坐在他附近(盡管他總是迅速吃完離開);放學鈴聲一響,
她總能第一時間收拾好書包,“順路”和他一起走出校門(雖然他走得飛快,
她得小跑才能跟上)。她的問題層出不窮,從數學公式到物理定律,
從英語語法到化學方程式,
甚至偶爾還會問些無關緊要的“今天天氣真好讓讓你心情好嗎”之類的廢話。
張陸讓從一開始的冷漠無視、蹙眉閃避,
到后來偶爾會從喉嚨里擠出一兩個簡短的音節(jié)作為回應,再到后來,
會面無表情地指出她解題步驟中的關鍵性錯誤。雖然態(tài)度依舊疏離,語氣依舊冷淡,
但這細微的變化,已足夠讓蘇在在雀躍不已,仿佛攻克了某個了不起的堡壘。
三個月后的期中考試。數學試卷發(fā)下來時,蘇在在緊張地閉著眼,雙手合十祈禱。
當試卷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拍在她桌上時,她心臟猛地一跳。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
是試卷上方那個用紅筆批改的、鮮紅刺目的分數——**38分**。
巨大的失望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澆滅了她所有期待的小火苗。
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燙、泛紅,鼻尖酸澀。她努力吸著氣,想把眼淚憋回去。這分數不僅難看,
更讓她覺得愧對張陸讓偶爾的指點。然而,就在她羞愧得幾乎要把頭埋進桌肚時,
一只修長的手指伸了過來,精準地點在了試卷上一道她完全做錯的應用題上。
那指尖帶著少年特有的微涼?!皬慕裉炱穑刻旆艑W留一小時。
”張陸讓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平鋪直敘,卻像一道驚雷在蘇在在耳邊炸響。她猛地抬頭,
撞進他深潭般的眼眸里。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專注地看著她的錯題?!鞍。?/p>
”蘇在在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基礎太差。錯題重做,我講?!彼院喴赓W地補充道,
指尖又點了點另一道錯題。他的袖口隨著動作,不經意間輕輕蹭過蘇在在放在桌邊的手背。
微涼、干燥的布料觸感,像帶著微弱的電流。兩人同時身體一僵,動作都頓住了。
蘇在在感覺被蹭到的那一小塊皮膚瞬間變得滾燙,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
她飛快地縮回手,臉上騰地燒了起來。張陸讓也迅速移開了手指,目光重新落回試卷上,
只是那原本平靜無波的耳根,悄然泛起了一層極淡的薄紅,像初雪映上的一點霞光,
轉瞬即逝,卻恰好落入了蘇在在偷瞄的眼中。那一刻,
38分的恥辱似乎被這意外的觸碰和那抹稍縱即逝的薄紅沖淡了。蘇在在用力點頭,
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好!謝謝讓讓!我一定認真學!”窗外,
秋日的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溫柔地灑在課桌上。張陸讓微微側著頭講解題目,
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濃密的扇形陰影。蘇在在偷偷伸出左手,攤開掌心,
對著桌上他睫毛投下的影子輪廓,用鉛筆極其小心地、偷偷描摹了下來。
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她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成了那個午后最隱秘的樂章。
**第二卷:悸動·雪落無聲****第三章:十八歲的眼淚與甜醬初冬的第一場雪,
在某個寂靜的深夜悄然降臨江宜市。清晨拉開窗簾,世界已是一片銀裝素裹,
純凈得不染塵埃。然而,張陸讓的世界,卻在這個雪后初霽的早晨,轟然崩塌。弟弟張陸禮,
那個被光環(huán)籠罩的天才少年,那個讓他生活在無盡比較陰影下的親弟弟,
因突發(fā)性心臟病被緊急送進了ICU。消息像一顆炸彈,瞬間摧毀了張家表面維持的平靜。
蘇在在是從姜佳那里得知的消息。姜佳的媽媽在醫(yī)院工作,消息靈通。
當姜佳壓低聲音告訴她張陸禮病危、張陸讓媽媽在病房外崩潰哭喊時,
蘇在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幾乎能想象到那個場景,想象到張陸讓會承受怎樣的風暴。
“聽說……陸讓媽媽當時情緒完全失控了,
對著陸讓吼……吼什么‘為什么生病的不是你’……”姜佳的聲音帶著不忍。
蘇在在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比窗外的積雪更冷。她抓起書包就沖出了家門,
雪地靴在松軟的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她找遍了教室、圖書館、操場,
最后憑著一種近乎直覺的預感,跑向了學校最偏僻、幾乎廢棄的老舊體育館。
推開沉重的、吱呀作響的鐵門,空曠的籃球館里彌漫著灰塵和冰冷的氣息。
她一間間推開器材室的門,終于在最后一間堆放舊墊子的房間里,
看到了那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影。張陸讓身上只穿著單薄的毛衣,校服外套被胡亂地蓋在頭上,
整個人縮成一團,像一只被世界遺棄、受了重傷的小獸,躲在最陰暗的角落獨自舔舐傷口。
四周是冰冷的器械和蒙塵的舊物,只有一扇高窗透進些許慘淡的天光,
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蘇在在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白屪尅彼穆曇糨p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蓋著頭的校服沒有動。蘇在在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
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掀開了那件蓋住他頭的校服外套。露出的,是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凌亂的黑發(fā)遮住了部分額頭,那雙總是深潭般平靜無波的眼眸,此刻卻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
眼眶紅腫,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痛苦、茫然和無措。濃密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一起,
顯然剛剛哭過,甚至可能還在無聲地流淚。他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么即將崩潰的東西。這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