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國運(yùn)，皇帝頒下圣旨，京城所有男子，都須與我姐姐「合龍脈」。我姐姐云羲不是凡人，
她是活著的龍脈化身。每日天一黑，男人們就得排著隊進(jìn)我姐姐的寢宮，說是注入陽氣，
滋養(yǎng)國運(yùn)。他們進(jìn)去時面色潮紅，出來時卻雙腿發(fā)軟，像是被吸干了什么。而我姐姐，
她的肚子卻一天天大了起來。1.寢宮外，一隊男人垂著頭，等著我父親叫號。
他們是京中精挑細(xì)選的壯丁，此刻卻像待宰的牲口?！跋乱粋€，王家三郎。
”父親尖利的聲音劃破夜空。被叫到的男人身體一抖，旁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蹌著進(jìn)去。
宮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內(nèi)外。我跪在廊下，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
血腥味和著晚風(fēng)里的靡靡香氣，鉆進(jìn)我的鼻子，一陣作嘔。沒過多久，宮門又開了。
王家三郎被人架了出來，面如金紙，腳步虛浮，眼眶深陷。他被吸干了。
我死死盯著父親的側(cè)臉，他正滿意地勾著嘴角，在名冊上劃掉一個名字。他不是我父親。
他是獻(xiàn)祭自己親生女兒的惡鬼。“看什么看！”父親注意到我的目光，一腳踹在我心口，
“滾回去抄你的女誡！別在這兒礙眼！”我被踹得翻倒在地，胸口劇痛，半天喘不上氣。
“爹，”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姐姐她……還好嗎？”“好得很！
”父親的眼神里滿是狂熱，“龍?zhí)グ卜€(wěn)，國運(yùn)昌??！你姐姐是我家光宗耀祖的功臣！
”他說著，又叫了下一個男人的名字。我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了。我不敢再看，不敢再聽。
深夜，我偷偷溜到姐姐的寢宮外。白日里緊閉的窗戶，今夜竟開了一絲縫隙。我湊過去，
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姐姐云羲躺在床上，往日艷麗的容顏，此刻蒼白得透明。
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占據(jù)了整個床榻，皮膚被撐得極薄，青黑色的血管蜿蜒盤踞，
像一張恐怖的網(wǎng)。那肚子，還在微微地、有規(guī)律地搏動著。那不是胎動。
那是某種東西在……呼吸。忽然，姐姐的肚子猛地一抽，一聲沉悶如擂鼓的響動從里面?zhèn)鞒觥?/p>
姐姐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額頭全是冷汗。我的心揪成一團(tuán)。就在這時，那肚皮上，
有什么東西頂了出來，形成一個清晰的輪廓。不是手，也不是腳。
是一個尖銳的、帶著倒鉤的……爪子的形狀。2.第二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
被父親拖到了前廳。大晏朝最尊貴的國師，淵渟，親自來為姐姐“診脈”。當(dāng)然，
他不敢靠近姐姐的床，只是隔著三丈遠(yuǎn)的珠簾，裝模作樣地焚香、卜卦?！皣鴰煷笕?，
”我再也忍不住，沖了出去，“我姐姐她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滿堂賓客，
包括我父親，全都變了臉色?！胺潘粒 备赣H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打得我耳朵嗡嗡作響，
“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拖下去！”兩個家丁立刻上前要捂我的嘴?！奥?/p>
”國師淵渟開口了。他五十來歲，一身玄色道袍，眼神卻像毒蛇一樣陰冷。
他繞著我走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刮過?！靶⊙绢^，你可知你在說什么？”“我說，
”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不是龍?zhí)?！那是個怪物！它在吃我姐姐的命！
”淵渟笑了。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盁o知小兒。
”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此乃真龍之氣凝聚，國運(yùn)之所系。你姐姐能成為龍母，
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至于你，妖言惑眾，該當(dāng)何罪？”父親嚇得魂飛魄散，
一腳將我踹跪在地?！皣鴰煷笕讼⑴⌒∨暧谉o知，胡言亂語，我回去一定嚴(yán)加管教！
”他一邊說，一邊死死按住我的頭，往冰冷的地磚上磕?！芭?！砰！砰！
”額頭很快就見了血，眼前一陣陣發(fā)黑。“罷了?！睖Y渟揮了揮拂塵，
“看在你父親為國盡忠的份上，死罪可免。不過，你這雙眼睛，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留著也是禍害?！彼捯魟偮洌砗蟮膬蓚€道童就朝我走來。我驚恐地睜大了眼?！暗?！
救我！”父親卻別開了臉，不敢看我。就在那冰冷的鐵鉤即將觸碰到我眼皮的瞬間，
寢宮內(nèi)室，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斑?！”像是巨鐘被撞響，
整個府邸都跟著震顫了一下。淵渟臉色一變，猛地回頭望向內(nèi)室。我也趁機(jī)掙脫了家丁，
連滾帶爬地躲到柱子后面。只見內(nèi)室的門板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向外凸起的拳印。
不，不是拳印。是某種更猙獰的東西留下的痕跡。淵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快步走到珠簾前，死死盯著里面。片刻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
臉上又恢復(fù)了那種高深莫測的笑容?！褒?zhí)ド窳Τ躏@，可喜可賀??！
”他對目瞪口呆的眾人宣布，“此乃天佑我大晏的吉兆！”眾人紛紛附和，馬屁聲不絕于耳。
只有我看到，淵渟在轉(zhuǎn)身的瞬間，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他也在怕。
3.父親把我關(guān)進(jìn)了柴房，一天只給一碗餿掉的稀粥。他要磨掉我的“戾氣”。
我蜷縮在冰冷的草堆里，額頭的傷口混著污血，又痛又癢。我不在乎。我只想著姐姐。
她怎么樣了？那個怪物，有沒有再傷害她？半夜，柴房的門被悄悄推開。
一個瘦小的身影溜了進(jìn)來，是府里負(fù)責(zé)灑掃的小丫鬟，名喚春桃。她曾受過姐姐的恩惠。
“阿漁姐姐，”她把一個熱乎乎的饅頭塞進(jìn)我手里，聲音帶著哭腔，
“云羲小姐她……她不好了?！蔽业男拿偷匾怀??！八趺戳?？”“今天下午，
淵渟國師又來了，帶了好多藥材，說是要給云羲小姐固本培元?！贝禾覊旱吐曇簦?/p>
“可我偷偷看到，那些藥材熬出來的湯，黑乎乎的，還冒著綠光，根本不是給人喝的！
”“他們把藥給我姐姐喝了？”“灌下去了。”春桃的眼淚掉了下來，
“云羲小姐一直在搖頭，一直在哭，可老爺……老爺親自按著她灌的。”我的血，
一瞬間涼透了?！昂认滤幹竽?？”“之后……云羲小姐就不動了，
肚子……肚子卻叫得更響了，像打雷一樣。老爺和國師都說，這是龍?zhí)ピ谖账幜?，是好事?/p>
”春桃不敢多留，放下饅頭就匆匆走了。我捏著那個尚有余溫的饅頭，一口都吃不下去。
我的姐姐，正在被他們當(dāng)成一個容器，一個祭品，喂養(yǎng)著一個未知的怪物。而我的父親，
是第一幫兇。第二天，我被放了出來。不是父親心軟，而是姐姐“傳喚”。更準(zhǔn)確地說，
是姐姐肚子里的那個東西，在指名要見我。淵渟國師的原話是：“龍?zhí)ヅc你有血脈感應(yīng)，
需你日夜在旁陪護(hù)，以陰氣滋養(yǎng)，方能平衡陽剛之氣?！蔽页闪诵碌乃幰?。
我走進(jìn)那間熟悉的寢宮，濃重的血腥味和草藥味混雜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姐姐躺在床上，
雙目緊閉，若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簡直像一具尸體。她的肚子，比我上次見時更大了，
大得不成比例，仿佛隨時都會炸開。我走到床邊，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敖憬?。
”她沒有反應(yīng)。但我能感覺到，那巨大的肚子里，有一道目光，
正貪婪地、好奇地“看”著我。我沒有害怕。我平靜地回“看”過去。
就在我們“對視”的瞬間，一股陰冷的信息流，強(qiáng)行灌入了我的腦海。那不是語言，
也不是畫面。是一種純粹的、原始的意志。饑餓、暴戾、毀滅。以及……一絲對我的親近感。
它在告訴我，它認(rèn)得我。它喜歡我的“味道”。它還告訴我，它很快就要出來了。出來之后，
它要吃掉所有“喂”過它的人。第一個，就是我們的父親。4.朝中為了“合龍脈”的名額，
已經(jīng)吵翻了天。誰家出的力多，誰家男丁的“陽氣”更純，都成了炫耀和攀比的資本。
尤其是幾位皇子，更是為了能讓自己的門客多占幾個名額，在朝堂上就差點(diǎn)打起來。
他們都想在這場“國運(yùn)”的豪賭中，為自己撈取最大的政治籌碼。愚蠢。我看著他們，
就像看一群圍著毒餌爭食的瘋狗。機(jī)會來了。我記起母親生前曾提過一種西域奇香，
名為“焚情”。此香無色無味，點(diǎn)燃后，能無限放大人的七情六欲，尤其是貪婪和憤怒。
母親曾用它來對付父親帶回府的外室。效果拔群。我借著為姐姐“祈?！钡拿x，
向父親討要了出府的令牌。他如今對我言聽計從，因為國師說了，我是安撫“龍?zhí)ァ钡年P(guān)鍵。
我很輕易地就在城西的香料鋪?zhàn)樱业搅恕胺偾椤?。?dāng)晚，
皇子和重臣們又在府上前廳等候召見。我親自為他們奉茶。在走過角落的博山爐時，
我將一小撮“焚情”粉末，不著痕跡地彈了進(jìn)去。香氣裊裊，一切如常。我退到屏風(fēng)后，
靜靜地等待好戲開場。不到一刻鐘，爭吵聲就響了起來?！皯{什么又是你三皇子的人先進(jìn)去？
我兒為國‘盡忠’，人都瘦脫相了，這個月的名額必須給我！”吏部尚書拍著桌子吼道。
“尚書大人此言差矣，”三皇子皮笑肉不笑，“我府上門客八百，個個都是壯年，陽氣充沛，
自然要為國運(yùn)多做貢獻(xiàn)。令郎那身子骨，還是省省吧。”“你！你這是瞧不起我兒！
”“就是瞧不起，如何？”“我跟你拼了！”吏部尚書氣紅了眼，
抓起茶杯就朝三皇子砸了過去。三皇子也不是善茬，拔出隨身的佩劍就砍了過去。
場面瞬間失控。貪婪和憤怒，在“焚情”的作用下，被放大了百倍千倍。他們忘了君臣之別，
忘了禮義廉恥。他們只記得自己被壓抑的欲望和嫉妒，只想著把所有競爭者都踩在腳下。
劍光閃爍，血光迸濺。前一刻還衣冠楚楚的朝廷棟梁，此刻狀若瘋魔，扭打在一起。
父親沖進(jìn)去想要勸架，結(jié)果被一個紅了眼的將軍一腳踹翻，差點(diǎn)被踩死。我站在屏風(fēng)后，
冷眼看著這一切?？粗麄?yōu)榱艘粋€虛假的“祥瑞”，自相殘殺。一種病態(tài)的、扭曲的快感，
在我心底升起。內(nèi)室里，姐姐的肚子，也發(fā)出了愉悅的、咕嚕咕嚕的聲響。
它很喜歡這場表演。5.一場鬧劇，以死傷七人、重傷十余人收場?；实壅鹋?。
淵渟國師跪在血泊之中，面如死灰。他想不通，這些人怎么會突然發(fā)瘋?！笆恰巧窔?！
”淵渟突然抬起頭，眼中迸發(fā)出希望的光芒，“是那些男丁的陽氣過盛，
與龍?zhí)サ闹陵栔畾庀鄾_，又混雜了血?dú)猓乓齽恿松窔?，讓眾位大人失了心智?/p>
”他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借口?；实坌帕??；蛘哒f，他愿意信。他不能承認(rèn)，
他引以為傲的“國運(yùn)工程”，差點(diǎn)毀了他的朝堂?！澳窃撊绾位猓?/p>
”皇帝的聲音里透著疲憊。“需尋一處至陰之地，設(shè)下祭壇，
再遣一位與龍脈血親的純陰女子，日夜禱告，引走煞氣，方能平息。”淵渟叩首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我是唯一的人選。父親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陛下，
小女阿漁體弱，恐難當(dāng)此任??！”他不是心疼我。他是怕我走了，
沒人能“安撫”那個越來越暴躁的怪物。“無妨?！睖Y渟胸有成竹地說，“貧道會賜下法器，
保她平安。此事關(guān)乎國運(yùn)，令千金能為國分憂，是她的福氣?！币豁敻呙弊涌巯聛?，
父親不敢再多言。我被帶到皇帝面前。我低下頭，身體瑟瑟發(fā)抖，裝出極度恐懼的樣子。
“臣女……臣女遵旨?！被实蹪M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賞賜了我一堆華而不實的珠寶。離開皇宮時，
我聽到幾個小太監(jiān)在背后議論?！奥犝f那西山鬼林，是前朝的亂葬崗，陰氣最重，
活人進(jìn)去了就出不來?！薄翱刹皇锹铮屵@么個小姑娘去，不就是送死嗎？
”“噓……這可是國師的主意，說是要用她的命去填煞氣呢?！蔽易ブ赣H賜下的出府令牌，
指節(jié)泛白。走出府門的那一刻，我回頭望了一眼姐姐寢宮的方向。高高的圍墻，
像一座華麗的墳?zāi)?。姐姐，等我。我一定會回來，帶你離開。不，是帶著你的力量，回來。
我轉(zhuǎn)過身，臉上的怯懦和恐懼瞬間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仇恨。
一道細(xì)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黑色鱗片，在我眼角一閃而過。西山鬼林？那不是亂葬崗。
那是我們家族的……圣地。6.前往西山鬼林的路，漫長而枯燥。
皇帝派了十個大內(nèi)侍衛(wèi)“護(hù)送”我。名為護(hù)送，實為監(jiān)視。
領(lǐng)頭的侍衛(wèi)長是個滿臉橫肉的粗人，一路上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淫邪和輕蔑。
在他眼里，我不過是個即將被獻(xiàn)祭的漂亮玩物。“小丫頭，到了鬼林，可別被嚇得尿褲子啊。
”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嘲笑我。同行的侍衛(wèi)們發(fā)出一陣哄笑。我沒有理會。
我只是安靜地坐在馬車?yán)铮惺苤眢w里那股正在蘇醒的力量。
從我答應(yīng)去西山鬼林的那一刻起，姐姐肚子里的那個東西，就分了一縷力量給我。
一股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力量。它在我血脈里流淌，改造著我的身體。三天后的黃昏，
我們抵達(dá)了西山腳下。這里果然如傳言所說，陰森恐怖?？萏倮蠘?，怪石嶙峋，風(fēng)吹過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