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蘇晴的朋友圈跳出來時，我剛泡好一碗紅燒牛肉面。熱氣模糊了手機屏幕，
我隨手抹了一把?？辞宓乃查g，那點暖意“唰”地凍成了冰碴子，順著脊椎往下砸。
“大冒險輸了，和男閨蜜領(lǐng)證啦！[吐舌頭][大笑]”配圖。紅得刺眼。
民政局標(biāo)準(zhǔn)的背景板。蘇晴歪著頭，笑得沒心沒肺，露出一排小白牙。旁邊，
那個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膈應(yīng)得不能再膈應(yīng)的笑臉——她那個號稱“純友誼”的男閨蜜，
張哲。兩人肩膀挨著肩膀，手里各自捏著一個小紅本。結(jié)婚證。照片清晰得扎眼。
評論區(qū)炸開了鍋。“臥槽！晴姐牛逼！”“哈哈哈哲哥這波血賺！”“真領(lǐng)了？玩這么大？
”“666，民政局打卡成就達成！”“晴晴威武！哲哥記得請客！”一片“哈哈哈”，
像無數(shù)根針，密密麻麻扎進我眼里。手指不受控制地發(fā)抖，關(guān)節(jié)捏得泛白，
幾乎要把手機捏碎。腦子里嗡嗡作響，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張紅底照片在瘋狂旋轉(zhuǎn)。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昨天她還窩在我懷里，商量周末去看哪場電影！這他媽算什么？！
手指僵硬地劃動屏幕，找到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狠狠戳了下去。聽筒里傳來的忙音，
每一聲都像錘子砸在心上。媽的！接電話！終于通了?！拔?？親愛的？”蘇晴的聲音傳來，
帶著明顯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笑意，背景音嘈雜，像是在某個熱鬧的聚會場所?！疤K晴！
”我的聲音啞得嚇人，像砂紙磨過喉嚨，“朋友圈！你他媽什么意思？！
”“噗——哈哈哈哈！”電話那頭爆發(fā)出更響亮的笑聲，她似乎笑得彎了腰，氣都喘不勻，
“哎呦…哎呦喂…笑死我了…你…你看到啦？”她斷斷續(xù)續(xù)地笑，
完全沒意識到我這邊氣壓低得能凍死人?！凹俚?！假的啦！笨蛋！”她好不容易止住一點笑，
聲音里還帶著濃重的笑意尾音，
晚上玩大冒險嘛…輸了…懲罰就是去民政局門口拍個照…裝裝樣子…誰知道哲子那家伙抽風(fēng)，
真拉著我進去晃了一圈…還弄了倆小紅本道具…哈哈哈…做得還挺像那么回事兒吧？
把你嚇到了？”她笑得輕松，理所當(dāng)然?！暗谰撸俊蔽乙е蟛垩?，
每一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你他媽跟我說那是道具？你當(dāng)民政局是他家開的？
進去就給你發(fā)倆本子玩？”“哎呀，安啦安啦！”蘇晴的語氣帶著點撒嬌，又有點不耐煩，
“就…就花了點錢嘛…找了個辦證的黃?！募僮C…糊弄游戲而已！誰讓你那么較真！
我人都還在外面嗨呢！乖啦，別鬧，回家再跟你說，么么噠！”“嘟…嘟…嘟…”忙音。
她掛了。干脆利落。我握著手機，僵在原地。假證？黃牛？糊弄游戲？
胸腔里那股邪火“噌”地一下燒到了天靈蓋，燒得我眼前發(fā)黑。
紅燒牛肉面的味道變得無比惡心。胃里一陣翻攪。假的？那照片上她看著張哲的眼神，
那挨得那么近的肩膀，也是假的？那些評論里的“哈哈哈”，像無數(shù)個巴掌扇在我臉上。
去他媽的假證！去他媽的大冒險！凌晨兩點多。
兄弟阿輝家的客廳彌漫著濃重的煙味和劣質(zhì)啤酒的酸餿氣。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空酒瓶。
我癱在沙發(fā)里，腦子昏沉，眼皮重得像灌了鉛，但心口堵著的那塊石頭，怎么都化不開。
阿輝早扛不住，在旁邊的行軍床上鼾聲如雷。一片死寂。只有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的光，
刺破了黑暗。是蘇晴的手機。她睡在阿輝的臥室，手機忘在客廳充電。幽藍的光，像鬼火。
屏幕頂端，一條微信消息預(yù)覽，安靜地躺在鎖屏界面。發(fā)信人：哲子。內(nèi)容預(yù)覽：“老婆，
假戲真做考慮下？[壞笑]”“老婆”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我的視網(wǎng)膜！
心臟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瞬間停止了跳動。
渾身血液“轟”地一聲全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得徹骨冰涼！假戲真做？！
白天她輕描淡寫的“假證”、“黃?！?、“糊弄游戲”，此刻被這四個字徹底撕得粉碎！
碎片帶著鋒利的邊緣，狠狠割剮著我的神經(jīng)！“操?。?！
”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不受控制地從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壓抑了一整晚的怒火、屈辱、背叛感，
如同沉寂的火山，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引爆！理智的弦，繃到了極限，
“嘣”地一聲徹底斷裂！我猛地從沙發(fā)里彈起來，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眼前一片血紅！
身體里只剩下毀滅的沖動！“砰——?。。 币宦暰揄?！蘇晴那部最新款的手機，
被我狠狠摜在地上！屏幕瞬間炸裂！蛛網(wǎng)般的裂痕瘋狂蔓延，幽藍的光掙扎著閃爍了幾下，
徹底熄滅！碎片四濺！巨大的聲響驚醒了阿輝?！芭P槽！默哥！咋了？！
”他驚慌失措地從行軍床上彈起來，揉著眼睛，一臉懵逼地看著暴怒的我，
又看看地上手機的尸體，“你…你把我家地板砸個坑我不管…那…那可是晴姐的腎啊！
”我胸口劇烈起伏，粗重地喘息著，像拉風(fēng)箱。冰冷的啤酒混著翻涌的胃酸，
一股腦涌上喉嚨。我沖到廁所，對著馬桶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膽汁的苦澀在口腔里彌漫。抬起頭，鏡子里的人雙眼赤紅，布滿血絲，臉色灰敗得像鬼。
家？那個和蘇晴一起布置的小窩？那里每一寸空氣都他媽讓我窒息！
每一件東西都像在嘲笑我的愚蠢！張哲那張令人作嘔的笑臉，蘇晴那輕飄飄的“假證”謊言，
還有那聲刺破黑暗的“老婆”，在腦子里瘋狂盤旋！“阿輝，”我抹了一把臉，
聲音嘶啞得像破鑼，“收留我?guī)滋??！卑⑤x看著我，又看看廁所門口那堆手機碎片，
似乎明白了什么，嘆了口氣，沒多問，只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行！沙發(fā)歸你！
哥們兒陪你喝！”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幽靈一樣活著。公司請了假，手機關(guān)機，
世界縮小到阿輝那間彌漫著煙酒氣和外賣盒的出租屋。白天渾渾噩噩地睡，
晚上就拉著阿輝喝酒。劣質(zhì)的酒精灌下去，試圖麻痹那顆被捅得千瘡百孔的心，但越喝，
那股冰冷的恨意就越清晰。蘇晴找不到我，電話打不通，
信息發(fā)不出（手機尸體還在阿輝家地板縫里躺著），她開始瘋狂轟炸阿輝。
阿輝的手機隔一會兒就震動一次。他看看屏幕，
又看看癱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眼神空洞灌酒的我，最終只是煩躁地按掉，
或者回一句：“默哥在我這兒，死不了，別煩了?！薄八悲偭?，”阿輝有一次忍不住，
把手機遞到我面前，屏幕上是蘇晴一連串的語音和文字轟炸，
語氣從焦急到憤怒再到帶著哭腔的哀求，“默哥…要不…聽聽她怎么說？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機，力道大得讓阿輝趔趄了一下。屏幕磕在桌角，“咔嚓”一聲脆響，
裂了條縫?！罢f什么？”我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帶著濃濃的酒氣和戾氣，
“說她和她的好‘男閨蜜’領(lǐng)假證玩大冒險有多刺激？還是商量著怎么‘假戲真做’更逼真？
” 我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感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胃里，卻壓不住心口那股寒氣。
“讓她滾?！卑⑤x看著自己裂屏的手機，又看看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手機揣回兜里，
不再勸了。行尸走肉的日子過了三天。第四天下午，宿醉的頭疼像有電鉆在腦子里施工。
我掙扎著爬起來，沖了個冷水澡。冰冷的水流砸在皮膚上，帶來短暫的刺痛和清醒。
看著鏡子里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的自己，一股巨大的自我厭惡感涌上來。不能再這樣了。
我翻出備用機，插上卡，開了機。無數(shù)條未接來電和短信提示瞬間涌進來，大部分來自蘇晴，
也有幾個是陌生號碼。我直接劃掉蘇晴的所有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滑動，
最終點開了一個幾乎被我遺忘的工作群——市局民政科的內(nèi)部通知群。平時嫌它吵，
設(shè)置了免打擾。
一條昨天下午的通知跳出來：**【緊急通知】****因近期婚姻登記系統(tǒng)升級維護，
原定明日（周五）全天的離婚登記預(yù)約服務(wù)暫停。所有已預(yù)約明日辦理離婚的市民，
請于今日（周四）下午16:00前，攜帶相關(guān)證件材料，前往各辦理點進行業(yè)務(wù)分流處理！
逾期需重新預(yù)約！**今天就是周四！現(xiàn)在…下午三點二十！一個念頭，
像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劈開了我混沌的大腦！冰冷，尖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絕！
蘇晴和張哲！他們拿的“假證”！
但系統(tǒng)升級維護…暫停離婚預(yù)約…分流處理…這意味著什么？！
是真的…如果他們想“假戲真做”或者只是單純?yōu)榱恕坝螒蚪Y(jié)束”去處理掉…他們今天下午，
必須去民政局！必須在四點前！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興奮感猛地攫住了我！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一種即將親手撕開偽裝的、毀滅性的快感！
“阿輝！”我猛地吼了一聲，聲音因為激動和宿醉而嘶啞變形?！鞍。俊卑⑤x從廚房探出頭，
嘴里叼著半根火腿腸?！败囪€匙！快！”我抓起沙發(fā)背上皺巴巴的外套就往身上套，
動作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笨拙。“去哪啊默哥？”阿輝一臉茫然，
但還是下意識地把桌上的車鑰匙扔了過來?！懊裾?！”我一把接住鑰匙，
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閃爍著駭人的寒光，“抓奸！順便…給他們送份‘驚喜’！
”油門幾乎被我踩進發(fā)動機艙。阿輝那輛破二手捷達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嘶吼，
在下午擁堵的車流里左突右沖，險象環(huán)生。阿輝死死抓著車頂?shù)陌咽郑?/p>
臉都白了：“默…默哥！慢點！命要緊?。 蔽页涠宦?。
腦子里只有一個目標(biāo)：市民政局婚姻登記處。導(dǎo)航上顯示的距離在飛快縮短，紅燈刺眼，
我恨不得直接撞過去。三點五十五分！捷達一個急剎，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在民政局停車場劃出兩道黑色的弧線，堪堪停住?！芭P槽…”阿輝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
我一把推開車門，像一顆出膛的炮彈沖了出去！目光如同探照燈，
瘋狂掃視著登記處大門進出的人流。沒有！沒有蘇晴！也沒有張哲！心一點點往下沉。
難道猜錯了？他們根本沒打算來？那“假證”真的只是道具？還是…他們已經(jīng)辦完了？！
就在絕望的陰影即將籠罩下來的瞬間——“晴晴，這邊！”一個熟悉到令我作嘔的聲音，
帶著點刻意壓低的興奮，從登記處大門旁邊的休息長椅方向傳來！我猛地扭頭！長椅上，
張哲正殷勤地拉開一罐冰可樂，遞給旁邊坐著的蘇晴。蘇晴穿著一條素雅的連衣裙，
臉上沒什么表情，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說…憔悴。她接過可樂，小口抿著，
眼神飄忽地看著地面。張哲則湊在她耳邊，低聲說著什么，
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和某種…勝券在握的神情。是他們！
一股狂暴的怒火混合著冰冷的恨意，瞬間沖垮了所有理智！幾天來的壓抑、屈辱、痛苦，
在這一刻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口！我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帶著席卷一切的煞氣，
幾步就跨到了他們面前！沉重的腳步聲驚動了兩人。蘇晴猛地抬起頭?？辞迨俏业囊粍x那，
她臉上的茫然瞬間被巨大的驚恐取代！瞳孔驟然收縮，手里的可樂罐“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褐色的液體濺濕了她的小腿和鞋子。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身體下意識地想往后縮。
“陳默？！”張哲也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隨即迅速被一種強裝出來的、帶著挑釁的鎮(zhèn)定覆蓋。他站起身，擋在蘇晴前面，下巴微抬，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諷：“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情圣嗎？怎么，跟蹤狂?。颗苓@兒來干嘛？
捉奸？可惜啊，我們只是來辦點正事。”他故意把“正事”兩個字咬得很重，
眼神里充滿了惡意。正事？離婚？！果然！他們就是來辦手續(xù)的！那證他媽就是真的！
之前的“假證”、“黃?！?、“大冒險”，全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為了掩蓋他們早就背著我勾搭成奸的事實！“正事？”我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fēng)，
每一個字都裹著冰碴。怒極反笑，嘴角扯出一個極其扭曲的弧度。
我沒有看張哲那張令人作嘔的臉，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死死釘在蘇晴慘白如紙的臉上。
她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眼神躲閃，不敢與我對視，巨大的恐懼幾乎要將她淹沒?！昂冒?。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卻蘊含著摧毀一切的風(fēng)暴。
在張哲和蘇晴驚愕、不解的目光注視下，我的手伸進了外套的內(nèi)袋。掏出來的，不是拳頭，
也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個深藍色、帶著莊嚴(yán)國徽的硬質(zhì)證件套。我手指穩(wěn)定地翻開它，
將內(nèi)頁清晰展示在他們眼前。證件照上的我，穿著筆挺的制服，神情嚴(yán)肅。
和職務(wù)：**市民政局婚姻登記處****婚姻登記員：陳默**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民政局門口嘈雜的人聲、車流聲，瞬間被抽離，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蘇晴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像是離水的魚，徹底失去了反應(yīng)能力。
她看著那個證件，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荒謬和一種世界崩塌般的絕望。
她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氣音，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張哲臉上的得意和挑釁也瞬間僵住，像一幅拙劣的面具，寸寸龜裂。
他死死盯著我手里的證件，又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被愚弄的暴怒！
他精心策劃的“游戲”，他以為勝券在握的局面，在這一刻被徹底打敗！他像個跳梁小丑，
在我面前表演了半天！“真他媽巧了?！蔽业穆曇舸蚱屏怂兰?，
帶著一種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嘲諷，目光銳利地掃過兩人慘白的臉，
最后落在張哲那雙因為震驚和憤怒而扭曲的眼睛上?！岸唬皇莵磙k‘正事’的嗎？
”我側(cè)過身，朝著燈火通明的登記大廳入口，做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無可挑剔的“請”的手勢。
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殘酷的笑意?！皳袢詹蝗缱踩?。里面請？
”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在蘇晴絕望灰敗的臉和張哲因震驚憤怒而扭曲的臉上緩緩掃過。
嘴角那抹殘酷的笑意加深，帶著一種審判官般的威嚴(yán)?！案襾怼！甭曇舨桓?，
卻像帶著不可抗拒的魔力。我轉(zhuǎn)身，不再看他們一眼，
徑直走向登記大廳側(cè)面的工作人員通道。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fā)出清晰、穩(wěn)定、帶著回音的“嗒、嗒”聲，每一步都像敲打在身后兩人的心尖上。
蘇晴的身體晃了一下，被張哲下意識地扶住胳膊。她猛地甩開他的手，像是被毒蛇咬到。
她看著我冷漠挺直的背影，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羞恥感讓她渾身都在發(fā)抖，
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滲出血來。最終，在周圍零星好奇目光的注視下，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腳步虛浮地跟了上來。張哲臉色鐵青，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
他狠狠剜了一眼我的背影，又看看蘇晴失魂落魄的樣子，低低咒罵了一句什么，
還是跟了上來。他大概意識到，在這里鬧起來，對他沒有半分好處。穿過安靜的員工通道，
推開一扇磨砂玻璃門，進入一個相對獨立、安靜的調(diào)解室。這里沒有外面大廳的喧囂，
只有冰冷的桌椅和墻上掛著的婚姻法宣傳畫，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我走到辦公桌后，
拉開椅子坐下，動作標(biāo)準(zhǔn)而冷漠。桌上放著電腦、打印機和一疊空白表格。我打開電腦，
輸入工號和密碼，屏幕亮起，顯示出內(nèi)部婚姻登記系統(tǒng)冷藍色的界面。整個過程，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白??！蔽抑噶酥缸狼暗膬砂岩巫樱?/p>
語氣平淡得像在處理最普通的公務(wù)文件。蘇晴幾乎是跌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攥著裙擺，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頭垂得低低的，肩膀微微聳動。張哲則重重地拉開另一把椅子坐下，
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身體前傾，胳膊撐在桌上，用一種近乎兇狠的目光死死盯著我，
胸膛劇烈起伏，顯然在極力壓制著怒火。我無視他的目光，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調(diào)取信息。
屏幕上跳出查詢結(jié)果。我的目光在冰冷的電子表格上快速移動。“張哲。蘇晴。
”我念出名字，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在核對兩個陌生人的信息，
“登記日期：2023年10月25日。登記地點：本市西城區(qū)民政局。登記類型：結(jié)婚。
”我的目光終于抬起，落在蘇晴慘白如紙的臉上，帶著一絲冰冷的探究，“西城區(qū)？呵，
挺會挑地方。離我們住的地方夠遠。”蘇晴的身體猛地一顫，頭垂得更低了，
一滴眼淚無聲地砸落在她的手背上?！瓣惸?！”張哲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視著我，
“你少他媽在這裝腔作勢！公報私仇是吧？我們就是來離婚的！趕緊辦手續(xù)！
別耽誤我們時間！”他刻意強調(diào)“我們”，試圖找回一點掌控感。“離婚？
”我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輕輕嗤笑一聲，身體放松地靠向椅背，
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張先生，
根據(jù)《婚姻登記條例》第四章第十七條，申請離婚登記，
需提交雙方戶口簿、身份證、結(jié)婚證，以及雙方當(dāng)事人共同簽署的離婚協(xié)議書。
”我的目光轉(zhuǎn)向蘇晴，“蘇女士，你們的證件呢？離婚協(xié)議書呢？”蘇晴猛地抬起頭，
臉上血色盡失，眼神慌亂地看向張哲。張哲也愣住了。他顯然沒料到還有這一出，或者說，
他根本沒把這次“離婚”當(dāng)回事，以為只是走個過場。他臉色變了變，
強撐著道：“結(jié)婚證…沒帶！在家里！協(xié)議書…我們還沒簽！現(xiàn)在簽不行嗎？！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色厲內(nèi)荏的暴躁?！安恍?。”我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聲音冷硬如鐵，
“證件不全，視為申請材料缺失，不予受理。協(xié)議書需雙方協(xié)商一致，條款清晰，現(xiàn)在簽？
拿空白紙簽嗎？張先生，法律不是兒戲，民政局也不是你家開的游樂場。
”我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像看一個跳梁小丑?！跋腚x婚？可以?；厝ツ谬R證件，
寫好協(xié)議書，重新預(yù)約。”“你！”張哲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手指都在哆嗦，“陳默！
你故意刁難！你他媽濫用職權(quán)！”“刁難？”我微微挑眉，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股凜冽的威嚴(yán)，“我按規(guī)章制度辦事，哪一條刁難你了？倒是你，張哲，
”我猛地站起身，身體前傾，隔著桌子逼視著他，眼神銳利如鷹隼，
積壓了數(shù)日的怒火和恨意在這一刻毫不掩飾地爆發(fā)出來，“你處心積慮接近我女朋友，
打著‘男閨蜜’的幌子，背地里搞這些小動作！騙她去領(lǐng)證！現(xiàn)在還敢在我面前叫囂？！
”我的聲音在安靜的調(diào)解室里回蕩，震得窗玻璃都嗡嗡作響?！拔覟E用職權(quán)？
我今天就濫用給你看！”我一把抓起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手指狠狠按下幾個鍵，“保安室嗎？
調(diào)解室這邊有人擾亂辦公秩序！立刻過來處理！”“陳默！你敢！”張哲徹底被激怒了，
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雙目赤紅，猛地就要繞過桌子撲過來！“夠了！??！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如同玻璃碎裂般驟然響起！蘇晴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臉色慘白得嚇人，身體抖得像狂風(fēng)中的落葉，眼淚洶涌而出，在她臉上肆意流淌。
她看著張哲，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厭惡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
聲音嘶啞地哭喊：“張哲！你閉嘴！閉嘴?。《际悄?！都是你害的！”她又猛地轉(zhuǎn)向我，
泣不成聲，“陳默…對不起…對不起…是他逼我的…他…”她的話如同重錘，狠狠砸下！
“逼你？”張哲臉上所有的憤怒瞬間凝固，
轉(zhuǎn)而化為一種被戳穿陰謀的驚愕和一絲猙獰的慌亂，他厲聲打斷蘇晴，“蘇晴！你胡說什么！
什么叫我逼你？明明是你…”“閉嘴！”蘇晴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嘶喊，
她抓起桌上那本厚厚的《婚姻登記工作規(guī)范》，狠狠砸向張哲！“滾！你給我滾出去！！
”書砸在張哲胸口，不痛，但侮辱性極強。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臉色鐵青，
眼神兇狠地在我和蘇晴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不甘和怨毒。就在這時，調(diào)解室的門被推開，
兩名穿著制服的保安出現(xiàn)在門口，警惕地看著里面劍拔弩張的氣氛?！鞍阉埑鋈?！
”我指著張哲，聲音冰冷，不容置疑。保安立刻上前，
一左一右架住了還在掙扎怒罵的張哲：“先生！請你離開辦公區(qū)域！否則我們將報警處理！
”“陳默！蘇晴！你們給我等著?。 睆堈鼙粡娦型狭顺鋈?，
怨毒的咆哮聲在走廊里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門外。調(diào)解室里瞬間只剩下我和蘇晴。
死寂重新籠罩下來，沉重得讓人窒息。蘇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脫力般跌坐回椅子上，
雙手捂著臉，壓抑的、痛苦的嗚咽聲從指縫里斷斷續(xù)續(xù)地漏出來，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我站在原地，胸膛起伏，剛才爆發(fā)的怒火還未完全平息，但看著眼前崩潰痛哭的蘇晴，
那句“他逼我的”像魔咒一樣在腦子里盤旋。逼她？用什么逼？難道…真有什么隱情？
一絲疑慮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悄然爬上心頭，冰冷堅硬的心防裂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突然又響了。急促的鈴聲打破了室內(nèi)的死寂。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翻騰的情緒，拿起話筒。“喂？小陳？”是登記處王主任的聲音，帶著點急促，
“你還在調(diào)解室？正好！系統(tǒng)剛恢復(fù)！西城區(qū)那邊傳過來一份加急材料，
就是上次系統(tǒng)故障滯留的那批！里面有一對叫張哲和蘇晴的，結(jié)婚證補錄信息！
他們?nèi)耸遣皇窃谀隳莾?？趕緊！趁現(xiàn)在系統(tǒng)開著，把離婚受理單打出來讓他們簽字確認！
后面流程我盯著！快！四點前必須錄進去！不然又得等！
”王主任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滯留？加急？補錄信息？離婚受理單？
剛才對張哲說的“證件不全不予受理”，竟然歪打正著？他們的結(jié)婚登記信息，
因為西城區(qū)系統(tǒng)故障，之前根本沒完整錄入市局系統(tǒng)？所以…他們今天來，
可能真是為了“補辦”手續(xù)？為了后續(xù)能順利離婚？我猛地看向蘇晴。她依舊捂著臉哭泣，
對電話內(nèi)容毫無察覺。一個更可怕的念頭瞬間攫住了我：如果他們的結(jié)婚信息之前是無效的，
或者不完整的…那剛才張哲的暴怒，蘇晴崩潰下的那句“他逼我的”，
以及此刻王主任催促的“離婚受理單”…“好！主任，我知道了！馬上辦！
”我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放下電話，我迅速坐回電腦前。屏幕上，
系統(tǒng)果然跳出了新的待處理事項：張哲，蘇晴，結(jié)婚證信息補錄完成，
申請離婚登記（材料待審）。手指有些僵硬，但還是飛快地操作。打印機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吐出兩份空白的《離婚登記申請受理回執(zhí)單》。按照流程，需要雙方在受理單上簽字確認，
然后進入三十天冷靜期。我拿起那兩張薄薄的紙，繞過桌子，走到蘇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