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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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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婚三周年紀念日,陸沉讓我在旋轉(zhuǎn)餐廳等到打烊。他摟著新秘書的腰說:“她比你懂事。

”我笑著擦干眼淚,第二天就簽了器官捐獻協(xié)議。視網(wǎng)膜癌晚期,醫(yī)生說我最多活三個月。

失明那天,陸沉的情人耀武揚威住進主臥。卻有個陌生男人住進客房,夜夜為我讀詩。

“別怕,光會回來的。”高檔餐廳特有的低語和銀器碰撞的清脆聲響,

此刻像一層冰冷粘稠的油,緩緩覆蓋了我。眼前精心布置的燭臺,那跳動的火苗,

映在昂貴的骨瓷餐具上,折射出一點微弱、虛幻的光暈。陸沉親自選的餐廳,他說過,

這里能看到最美的城市夜景,最適合我們的三周年。我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杯壁,

冰冷的觸感一路蜿蜒,直抵心尖。杯中的紅酒,那深寶石般的色澤,

在燭光下仿佛凝固的血塊。時間像個冷漠的旁觀者,拖著沉重的腳步,一點一點,

從華燈初上挪到窗外燈火闌珊。服務生已經(jīng)第三次帶著職業(yè)化的歉意,

小心翼翼地問:“女士,需要幫您催一下陸先生嗎?”每一次,我都努力牽動嘴角,

擠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僵硬的弧度,“不用,他可能在開會,路上堵車?!甭曇糨p飄飄的,

落在空曠的桌面上,連個回音都沒有。盤子里的牛排,精心切割好的形狀早已冷透,

油脂凝成一層難看的白色,像覆了一層薄薄的霜。它無聲地嘲笑著我的等待。

餐廳里最后一對客人起身離開,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漸漸遠去,

留下令人窒息的空曠。燈光暗了下來,只留下我頭頂這一束,像舞臺落幕前孤零零的追光,

把我困在這方寸之地。終于,刺耳的鈴聲劃破死寂。我?guī)缀跏菗溥^去抓起手機,

屏幕上跳動的“老公”兩個字,瞬間點燃了瀕臨熄滅的希望?!拔??陸沉?你到哪了?

”聲音里的急切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電話那頭,

背景音是嘈雜的電子音樂和模糊不清的喧囂人聲,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陸沉的聲音混在里面,帶著一種被酒精浸泡過的松弛和……不耐煩?!芭?,忘了跟你說,

晚上有個重要應酬走不開。你自己打車回去吧。”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

精準地刺進耳膜。他甚至沒給我任何開口的機會,緊接著,

一個年輕女人嬌嗲的聲音黏糊糊地貼了上來:“陸總~別打電話了嘛,

再陪我喝一杯呀……”那聲音像涂了蜜的毒藥,甜膩得令人作嘔?!奥犚姏]?

她比你懂事多了。”陸沉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的、炫耀般的殘忍,

清晰地穿透背景的喧囂,狠狠砸在我臉上。然后,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

冰冷的忙音“嘟嘟嘟”地響起,在空曠得只剩下我的餐廳里,一聲聲,單調(diào)而刺耳,

像是為這場荒謬獨角戲敲下的休止符。臉上有什么東西涼涼的,蜿蜒而下。

我伸出手指抹了一下,指尖一片濕冷。原來眼淚也會凍住的嗎?我低頭看著指尖的水痕,

愣了幾秒,忽然低低地笑了出來。笑聲在寂靜里散開,空洞得嚇人。我拿起餐巾,

不是擦眼淚,而是極其緩慢、極其仔細地擦拭著手指,仿佛要擦掉什么不潔的污漬,

直到指節(jié)發(fā)白。擦干凈了,都擦干凈了。連同最后那點殘存的、可笑的期待。走出餐廳,

午夜的風帶著深秋的寒意,刀子般刮過臉頰。剛才那點涼意早已被風吹干,皮膚繃得緊緊的。

我裹緊單薄的風衣,站在霓虹閃爍的街邊,

看著一輛輛空駛的出租車亮著“空車”的燈牌呼嘯而過,沒有一輛為我停下。

城市的繁華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玻璃罩子,我站在外面,里面的溫暖和喧囂與我無關。

不知站了多久,腿腳都麻木了,才終于攔到一輛車。司機從后視鏡里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車窗外的流光溢彩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流動的色塊。我閉上眼,靠在冰冷的車窗上,

陸沉那句“她比你懂事”像壞掉的錄音機,在腦子里反復播放,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倒刺。

回到那個曾經(jīng)被稱為“家”的地方,玄關感應燈應聲而亮,投下慘白的光。屋子里靜得可怕,

只有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客廳里回響。巨大的落地窗外,

城市的萬家燈火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我徑直走進書房,反手鎖上門。沒有開燈,

黑暗中摸索著拉開書桌最下面的抽屜。指尖觸到一個硬硬的文件夾邊緣。我把它抽出來,

放在桌面上。黑暗中,只能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城市光暈,

勉強看到封面上幾個冰冷的印刷體大字:《人體器官捐獻志愿登記書》。我坐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燈光似乎都黯淡了幾分。然后,我摸索著拿起筆,拔掉筆帽。

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微微顫抖著。黑暗中,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冰冷,帶著灰塵的味道。

筆尖終于落下,摩擦著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輕響。一個名字,在無光的寂靜里,

被一筆一劃地刻了上去。寫完最后一筆,手一松,筆滾落在桌面上,

發(fā)出輕微的“嗒”的一聲。身體里最后一點支撐的氣力仿佛也隨著那個簽名被抽走了,

我像一具被掏空的木偶,慢慢滑坐在地毯上,冰冷的觸感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

臉埋在膝蓋里,肩膀控制不住地聳動,無聲的眼淚洶涌而出,迅速浸濕了布料。黑暗中,

只有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聲,在死寂的書房里微弱地回蕩。窗外,城市的燈光依舊璀璨,

無聲地映照著這片無人知曉的悲傷。---清晨的陽光,

帶著一種虛偽的、穿透力極強的金色,毫不客氣地刺穿薄紗窗簾,粗暴地拍打在我的眼皮上。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試圖睜開都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刺痛和令人眩暈的光斑炸裂。

我下意識地用手臂擋住眼睛,那片令人不適的強光卻仿佛能穿透血肉,

固執(zhí)地在視網(wǎng)膜上烙下灼熱的印記。昨晚混亂的記憶碎片,像漲潮時被推上岸的垃圾,

一點點在腦子里堆積、發(fā)酵。刺骨的寒冷,無聲的哭泣,

還有那份簽了字的、冰冷的登記書……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掙扎著撐起身體,

幾乎是踉蹌著撲進衛(wèi)生間。冰冷的瓷磚透過薄薄的睡衣傳來寒意。對著光潔的洗手盆,

我干嘔了幾聲,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抬起頭,

視線無意間撞上鏡面。鏡子里的人,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慘白,眼窩深陷,

周圍是濃重的、化不開的青黑色。那雙眼睛……空洞、呆滯,

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洗不掉的灰塵。我湊近鏡子,死死盯著自己的瞳孔。

里面映著衛(wèi)生間的頂燈,那原本應該是一個清晰明亮的光點。可現(xiàn)在,

那個光點邊緣模糊不清,像被水暈開的墨跡,周圍還彌漫著一圈詭異的光暈。

我用力眨了眨眼,試圖驅(qū)散那片礙眼的迷霧。沒有用。視線反而更加模糊,

鏡中的影像扭曲晃動起來,像隔著被熱氣蒸騰的毛玻璃。

一陣突如其來的、尖銳的刺痛猛地攫住了右眼,如同被燒紅的針狠狠扎了進去!我悶哼一聲,

眼前瞬間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無數(shù)細小的、閃爍的金星在黑暗中瘋狂亂竄。身體失去平衡,

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滑倒在地。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黑暗持續(xù)了大約十幾秒,

才像潮水般緩緩退去,留下殘破的視覺和劇烈的頭痛。我大口喘著氣,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撞擊著肋骨。這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幾周,這種毫無預兆的黑暗和劇烈的眼痛,

發(fā)作得越來越頻繁,間隔也越來越短。每一次發(fā)作,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

在慢慢擰緊我生命之鐘的發(fā)條。不能再拖了。心底有個聲音冰冷地響起。恐懼像冰冷的藤蔓,

瞬間纏緊了心臟。我扶著墻壁,艱難地站起來,雙腿還在微微發(fā)顫。不能再拖了。

---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濃烈得仿佛具有實體,霸道地鉆進鼻腔,

附著在每一寸皮膚上。我坐在眼科診室外冰涼的金屬長椅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指尖冰涼。周圍是模糊的人影晃動,

低語聲、孩子的哭鬧聲、叫號器的機械音……混雜在一起,嗡嗡作響,

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花。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耳膜,蓋過了所有聲音。“蘇蔓?

”護士清晰的聲音穿透那片混沌的噪音,像一根針扎了過來。我猛地一顫,

幾乎是彈跳著站起來,腳步有些虛浮地跟著護士走進診室。診室里光線充足得近乎刺眼。

穿著白大褂的周醫(yī)生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眉頭微微蹙著,專注地看著攤在桌上的幾張片子。

他的表情很平靜,但那份平靜之下,似乎沉淀著某種沉重的東西。

我僵硬地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手心全是冷汗?!疤K女士,”周醫(yī)生抬起頭,

目光溫和卻帶著職業(yè)性的審視,“根據(jù)你描述的病史,

還有我們剛才做的OCT和眼底熒光造影結(jié)果……”他頓了頓,拿起其中一張片子,

對著觀片燈仔細看了看。燈光透過膠片,清晰地映出眼球后部復雜的結(jié)構(gòu)。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子上,雖然看不懂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條和深淺不一的色塊,

但能清晰地看到右眼眼底某個區(qū)域,有一片濃重的、不祥的陰影,

邊緣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肆意蔓延?!扒闆r不太好?!敝茚t(yī)生放下片子,聲音低沉而清晰,

“是視網(wǎng)膜母細胞瘤。晚期?!彼鲁鲎詈髢蓚€字時,目光直視著我,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視網(wǎng)膜母細胞瘤……晚期。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意識上。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診室里慘白的燈光,周醫(yī)生嚴肅的臉,

桌子上那幾張映著不詳陰影的膠片……所有的畫面和聲音瞬間扭曲、拉長,

然后被吸入一個無聲的、急速旋轉(zhuǎn)的黑暗漩渦?!岸?,

”周醫(yī)生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種穿透性的殘酷,“腫瘤位置非常不好,

已經(jīng)嚴重壓迫視神經(jīng),并且……有轉(zhuǎn)移的跡象。”他指了指片子上的另一處區(qū)域,

那里有更細微的、如同星點般的陰影?!氨J刂委煹囊饬x,恐怕……”他斟酌著用詞,

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像冰冷的鐵砧壓在胸口。“我……還能活多久?

”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像是砂紙摩擦著喉嚨。這句話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周醫(yī)生沉默了幾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帶著深重的無奈。“積極治療,

控制擴散……樂觀估計,也許……三個月?!彼p輕嘆了口氣,“癌細胞轉(zhuǎn)移得太快了。

抱歉?!比齻€月。九十天。兩千一百六十個小時。時間被瞬間換算成冰冷、殘酷的數(shù)字,

沉甸甸地砸了下來。診室里死一般的寂靜。窗外似乎有鳥飛過,留下一串模糊的鳴叫,

顯得異常遙遠。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擱在膝蓋上、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三個月。

原來生命,真的可以被量化到如此精確而絕望的地步。也好。

心底那個冰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三個月。足夠我安排好所有的事了。

也足夠……讓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厚重的天鵝絨窗簾被我死死拉攏,

嚴絲合縫地遮擋住外面每一絲可能滲入的光線。

整個主臥沉入一片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像沉沒在墨汁的海底。我蜷縮在寬大的床上,

身體陷在柔軟的羽絨被里,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徹骨的寒冷從骨頭縫里鉆出來。

自從醫(yī)院回來,這種對光線的恐懼就變本加厲。任何一點光亮,

哪怕只是手機屏幕幽微的亮光,都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眼球深處,

引發(fā)一陣陣劇烈的、令人作嘔的絞痛。更可怕的是視野的變化。像有人拿著橡皮擦,

在我眼前的世界里,一點一點、不緊不慢地擦掉細節(jié)和色彩。近處的東西輪廓模糊,

遠處的則完全淪為一團混沌的色塊。色彩在飛快地褪去,

世界正不可逆轉(zhuǎn)地滑向一片灰蒙蒙的、毫無生氣的死寂。每一次眨眼,

都感覺黑暗又逼近了一分。失明,像一個冰冷而確定的倒計時牌,

懸掛在眼前越來越模糊的視野里,數(shù)字正無情地跳動歸零。房門被粗暴地推開,

撞在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走廊明亮的燈光像一把利劍,瞬間劈開了臥室的黑暗,

即使我緊閉著雙眼,也能感覺到那刺目的光暈穿透眼皮,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我猛地拉高被子,死死蒙住頭。高跟鞋清脆的“噠噠”聲,

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炫耀和侵略性,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由遠及近。

一股濃烈甜膩的香水味強勢地灌入鼻腔,瞬間蓋過了房間里原本微弱的薰衣草香氛味。

是陸沉秘書身上那種令人作嘔的味道?!皢?,陸太太,

”一個年輕女人矯揉造作的聲音在床邊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得意,“大白天的,

怎么把自己關在這么黑的屋子里?多悶得慌呀?!笔悄莻€電話里的聲音。

那個“懂事”的女人。林薇。我攥緊了被角,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咯咯作響,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試圖用身體的疼痛來壓住心底翻騰的怒火和屈辱。被子被猛地掀開一角,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氣,眼前瞬間炸開一片混亂的白光。“起來看看嘛,

”林薇的聲音充滿了惡意,“陸總讓我搬過來了,說這里光線好,視野開闊?!彼D了頓,

發(fā)出一聲輕笑,“以后這主臥,就歸我了。至于你嘛……”她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帶著勝利者的施舍,“陸總心善,說客房還空著,讓你先湊合住著唄。

”腳步聲在房間里肆意走動,衣柜門被拉開,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接著是衣架碰撞的嘩啦聲,

還有林薇那令人厭惡的評頭論足:“嘖嘖,品味真不怎么樣。這些過時的衣服,

明天我就讓阿姨全扔了,省得占地方?!鼻韬蛻嵟駶L燙的巖漿在血管里奔涌。

我猛地坐起身,憑著聲音的方向,死死“盯”向那個模糊晃動的身影輪廓。

盡管視野里一片混沌的灰霧,我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的囂張氣焰?!皾L出去。

”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異常冰冷,像淬了冰的刀子?!白屛覞L?

”林薇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該滾的是你吧!

一個快瞎了的黃臉婆,占著位置不挪窩,還當自己是陸太太呢?”高跟鞋的聲音逼近床沿,

那股甜膩的香水味幾乎要貼到我臉上?!瓣懗猎缇筒粣勰懔耍∷F(xiàn)在愛的是我!識相的,

自己收拾東西滾蛋!別等陸總親自開口,那可就難看了!”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膚。就在這時,

另一個沉穩(wěn)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是陸沉。“薇薇,別鬧了?!标懗恋穆曇繇懫?,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還有……一種縱容的敷衍。他沒有斥責林薇,

甚至沒有讓她離開我的房間?!八那椴缓?,眼睛又……你多體諒一下。

”這句所謂的“體諒”,更像是在安撫林薇,而非維護我。“陸總~你看她嘛!

”林薇的聲音立刻切換成委屈的撒嬌模式,黏膩得讓人反胃,“我好心來看看她,她還兇我!

這地方又黑又悶,一股子藥味兒,人家怎么住嘛!”她扭動著身體靠向陸沉的方向。

“好了好了,”陸沉的聲音透著一絲不耐煩,似乎也受不了這房間的黑暗和壓抑,

“這里……確實不太舒服。這樣,”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做一個決定,“薇薇你先住著,

我讓人把客房收拾一下,給蘇蔓住。那邊……安靜點?!彼p描淡寫地安排著,

仿佛只是在挪動一件礙事的舊家具。他甚至沒有問一句我的意見,沒有看我一眼,

盡管我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離他不過幾步之遙。“陸沉,”我開口,

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而微微顫抖,像繃緊到極致的弦,“這是我的房間。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澳愕姆块g?”林薇立刻尖聲反駁,

帶著勝利者的傲慢,“房產(chǎn)證上寫你名字了嗎?陸總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現(xiàn)在,

它歸我了!”她得意地宣告著主權(quán)。房間里一片死寂。我能感覺到陸沉的目光,

像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短暫地掃過我蜷縮在黑暗中的身影。那目光里沒有溫度,沒有愧疚,

只有一種急于擺脫麻煩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他沒有反駁林薇的話。沒有。

“行了,”陸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終結(jié)話題的意味,冰冷而疏離,“蘇蔓,

你收拾一下東西,搬到客房去。薇薇剛來,讓她適應適應環(huán)境?!彼D了頓,補充道,

語氣像是在打發(fā)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別鬧了,對身體不好?!蹦_步聲響起,

他摟著林薇的肩膀,帶著那個散發(fā)著濃烈香水味的女人,轉(zhuǎn)身離開了。

房門在他們身后輕輕關上,隔絕了走廊的光線,也隔絕了最后一絲虛假的溫存。

臥室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絕望的黑暗死寂。我僵坐在床上,一動不動。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地方,

傳來細微的刺痛和溫熱的黏膩感。黑暗中,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

摸索著撫上自己的臉頰。指尖觸到一片冰涼的濕意。原來,人在真正絕望的時候,

眼淚是冷的。---失明,像一場沒有盡頭的、黏稠的噩夢。意識在絕對的黑暗里漂浮,

無邊無際,失去了所有參照。時間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無盡的、令人窒息的虛無。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沉重感。聽覺被無限放大,成了連接外界的唯一通道。

樓下隱約傳來的、屬于林薇那矯揉造作的笑聲,像細密的針,反復扎刺著耳膜。

陸沉偶爾的低沉回應,更是如同鈍器重擊,悶悶地砸在心上。這間被“施舍”的客房,

成了我自我放逐的囚籠。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我?guī)缀鯊牟惶こ龇块T一步。

黑暗像一層厚厚的繭,將我緊緊包裹,隔絕了所有不愿面對的現(xiàn)實。

食物通常由沉默的鐘點工阿姨送到門口,冰冷的托盤放下時,只有輕微的一聲磕碰。

我摸索著端進來,味同嚼蠟。日子,就在這片凝固的黑暗中,一天天滑向腐爛的深淵。

這天下午,意識在半夢半醒的混沌中沉浮。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響動。

不是鐘點工阿姨那種輕手輕腳,也不是林薇那刻意張揚的高跟鞋聲。

是沉穩(wěn)的、節(jié)奏分明的腳步聲,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停在了我的客房門外。接著,

是鑰匙插入鎖孔,輕輕轉(zhuǎn)動的聲音。門開了。一股極其清冽的氣息瞬間涌入沉悶的房間,

像初冬清晨松林間流動的空氣,瞬間沖淡了空氣中殘留的藥味和壓抑的塵埃味。很淡,

很特別,帶著一種冷調(diào)的、干凈的木質(zhì)香,尾調(diào)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苦藥香。

這氣息陌生而突兀,絕不屬于這個房子里任何一個人。我的心猛地一縮,身體瞬間繃緊,

像受驚的刺猬豎起了全身的尖刺。是誰?陸沉?不可能。林薇?

更不會用這種……干凈得過分的氣息。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在絕對的黑暗中,

未知的闖入者帶來的威脅感被無限放大。我?guī)缀跏瞧磷×撕粑眢w下意識地往后縮,

緊緊抵住冰冷的床頭板,豎起耳朵捕捉著門口的一切細微聲響。腳步聲很輕,走了進來,

在離床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住。沒有靠近。接著,我聽到一個重物被輕輕放在地板上的聲音,

像是一個行李箱。然后,是極其細微的布料摩擦聲,似乎來人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諝夥路鹉塘恕>驮谖业纳窠?jīng)緊繃到幾乎要斷裂時,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質(zhì)感,像上好的天鵝絨滑過冰面,

沉穩(wěn)、干凈,沒有一絲雜質(zhì),也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起伏。它穿透了包裹我的厚重黑暗,

清晰地傳入耳中?!疤K小姐?!彼麥蚀_地叫出了我的名字,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是林董安排來照顧你的人。你可以叫我陳默。這段時間,我會住在這里?!绷侄??

照顧我?住在這里?這幾個信息碎片像幾塊冰冷的石頭,接連砸進我混亂的意識里,

激起更大的困惑和警惕。林董是誰?為什么派人來“照顧”我?而且……住在這里?

在這個已經(jīng)被林薇和陸沉鳩占鵲巢、對我而言如同煉獄的房子里?一個陌生人?“出去。

”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強烈的排斥和戒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顧。立刻出去!”門口的人似乎沒有任何動作,

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那股清冽的木質(zhì)香依舊穩(wěn)定地縈繞在門口的位置,沒有靠近,

也沒有退后。“林董說,”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種平穩(wěn)無波的語調(diào),

像在復述一段早已設定好的程序,“你需要安靜,需要休養(yǎng)。而我,能保證你的安靜。

”他頓了頓,補充道,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我不會打擾你。只是確保,

沒有人能打擾你。”確保沒有人能打擾我?這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在我心里漾開一圈微小的漣漪。是在暗示……阻止林薇的騷擾嗎?

那個所謂的“林董”……究竟是誰?我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

但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浸透水的棉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疲憊和一種更深沉的絕望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反抗的念頭。算了。一個陌生男人而已。

在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多一個陌生人,少一個陌生人,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不過是這出荒誕劇里,又一個面目模糊的配角罷了。我疲憊地閉上空洞的眼睛,

將臉轉(zhuǎn)向墻壁的方向,不再理會門口的存在。隨他去吧。反正,我也看不見。反正,

這世界早已面目全非。---黑暗依舊無邊無際,

但房間里多了一個安靜的、帶著清冽木質(zhì)香氣的存在,像一塊沉入死水的石頭,

沒有驚起太多波瀾,卻微妙地改變了這潭死水的質(zhì)地。陳默的存在感極低。

他幾乎像個無聲的幽靈,嚴格遵守著“不打擾”的承諾。大部分時間,

他都待在我隔壁那個原本空置的傭人房里,那扇門總是安靜地關著。只有三餐時間,

他會準時出現(xiàn)。我能聽到他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停在門口,然后是托盤輕輕放在地上的聲音,

接著是門被輕輕帶上的咔噠輕響。沒有多余的話語,沒有刻意的詢問,如同設定好的程序。

送來的食物也變了。不再是之前鐘點工阿姨那種敷衍了事、冷熱不勻的飯菜。

托盤里的碗碟總是溫熱的,帶著恰到好處的暖意。食物清淡卻用心,熬得軟糯粘稠的粥,

蒸得恰到好處的魚肉,溫補的湯羹……味道里透著一種家常的熨帖感,

像是專門為病人調(diào)理的。最初幾天,我依舊抗拒。摸索著把托盤端進來,味同嚼蠟地吞咽,

然后沉默地將空碗碟放回門口。陳默會在我放回去后不久,悄無聲息地收走。

我們之間隔著門板,像隔著兩個互不干擾的世界。直到那天下午。

林薇那標志性的、帶著炫耀意味的高跟鞋聲又在走廊上響起,目標明確地朝著我的客房而來。

尖銳的“噠噠”聲像錐子,狠狠扎進我的太陽穴。我下意識地蜷縮起來,手指攥緊了被角,

準備迎接新一輪的羞辱和噪音。腳步聲在門外停下。接著,

是林薇那拔高的、帶著不滿的嗓音響起:“喂!你誰啊?擋在這里干什么?

”她的語氣充滿了被冒犯的傲慢。一片寂靜。沒有回應。

只有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木質(zhì)香氣似乎更加清晰地彌漫在門口。“我跟你說話呢!啞巴了?

”林薇的聲音更加尖利,帶著被無視的惱怒,“讓開!我要進去看看那個病秧子死了沒有!

”依舊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但那沉默本身,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強大的壓迫感。

我甚至能想象出陳默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平靜地看著林薇,沒有任何動作,

卻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高墻。僵持了大約十幾秒。林薇似乎被這無聲的對抗激怒了,

聲音因為氣急敗壞而有些變調(diào):“你聾了嗎?我叫你讓開!信不信我讓陸沉開了你?

什么東西,也敢攔我的路!”終于,那個低沉平穩(wěn)的聲音響起了,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房間,也傳入林薇的耳中:“林小姐。

”陳默的稱呼很平淡,沒有任何情緒,“蘇小姐需要靜養(yǎng)。陸先生吩咐過,任何人不得打擾。

”“任何人?”林薇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你算老幾?

陸沉會聽你的?他是我男朋友!我想進哪間房就進哪間房!你給我滾開!”“林小姐,

”陳默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波瀾,平靜得像一潭深水,“請不要在這里喧嘩。

這不符合陸先生的安排?!彼擅畹卦俅翁С隽岁懗粒Z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林薇氣結(jié),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發(fā)出一聲憤恨的冷哼。

高跟鞋狠狠跺了一下地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然后帶著滿腔怒火,腳步聲由近及遠,

氣沖沖地離開了。門外重新恢復了寂靜。那股清冽的木質(zhì)香氣似乎還在門口縈繞了片刻,

然后,我聽到隔壁傭人房的門被輕輕關上。自始至終,陳默沒有推門進來,

沒有說一句多余的話。他只是履行了他最初的承諾——確保沒有人能打擾我。

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像細小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冰冷的心臟。是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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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1 23:1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