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瓷磚貼著側臉。
淚水蜿蜒。
在地面洇開深色痕跡。
身體還在細微地顫抖。
殘留著記憶洪流沖擊后的余悸。
心口的位置。
卻像被滾燙的熔巖填滿。
灼燒著。
脹痛著。
前世雷光中決絕的背影。
今生玄關里僵硬遞出的奶瓶。
兩張截然不同的面孔。
在腦海中重疊。
最終。
都化為那雙深藏痛苦的冰冷眼眸。
[沈確...]無聲的呼喚在心底滾過。
帶著遲來的鈍痛。
[媽媽？]
細微的呼喚。
帶著不安。
從臥室門縫傳來。
我猛地回神。
胡亂抹掉臉上的淚。
撐著發(fā)軟的身體站起。
不能嚇到念念。
推開兒童房門。
暖黃的光暈下。
念念抱著小熊奶瓶。
坐在小床中央。
大眼睛里盛滿擔憂。
[“媽媽？”]她小聲問。
[“痛痛？哭哭？”]
[“媽媽不痛。”]我走過去。
聲音還帶著一絲沙啞。
努力擠出笑容。
把她抱進懷里。
緊緊摟住。
汲取那份小小的溫暖。
[“媽媽做了個...難過的夢?！盷
念念伸出小手。
學著我平時的樣子。
輕輕拍我的背。
[“媽媽不怕?！盷奶聲奶氣。
[“念念拍拍。”]
稚嫩的安撫。
像羽毛。
輕輕拂過千瘡百孔的心。
暖意彌漫。
沖淡了那滅頂?shù)谋瘋?/p>
[嗯。]我把臉埋在她柔軟的發(fā)頂。
[“有念念在，媽媽不怕?！盷
那些沉重的真相。
血咒的枷鎖。
沈確的犧牲...
暫時壓下。
眼下。
有更重要的事。
沈確說明日辰時再來。
逃？
不。
不能逃了。
也...
不該逃了。
那個用靈魂詛咒自己來護我的傻子。
值得一個...
笨拙的回應。
我抱著念念。
回到客廳。
看著滿地狼藉。
還有那個孤零零的登山包。
眼神變得堅定。
彎腰。
開始收拾。
動作利落。
把花瓶碎片掃進垃圾桶。
登山包重新塞回衣柜深處。
偽造證件？
不需要了。
做完這一切。
天邊已泛起灰白。
辰時快到了。
[念念，]我蹲下身。
平視她清澈的大眼睛。
[“昨天那個...叔叔，”]
斟酌著詞句。
[“他其實...不兇?！盷
[“他只是...”]卡殼。
該怎么跟三歲的孩子解釋。
那個看起來要殺人的叔叔。
其實想抱抱她？
[“他只是...不會說話?！盷最終憋出一句。
念念歪著小腦袋。
困惑地眨眨眼。
[“像...像隔壁小虎？”]
[“小虎結巴。”]
[“...對?！盷我艱難點頭。
[“差不多?！盷
[“所以，等下叔叔再來，”]
[“念念可以...試著跟他說話？”]
[“教他...說話？”]念念眼睛亮了一下。
似乎覺得這是個有趣的任務。
[“好呀！”]
清脆的應答剛落。
一股熟悉的。
冰冷壓抑的威壓。
無聲無息。
再次籠罩整個空間。
比昨日更沉。
更...緊繃？
仿佛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來了。
我站起身。
把念念護在身后。
看向玄關。
陰影蠕動。
沈確的身影。
緩緩浮現(xiàn)。
依舊是那身凜冽黑袍。
俊美冰冷。
只是...
臉色似乎比昨天更差。
眼下帶著極淡的陰影。
薄唇緊抿。
下頜線繃得像要斷裂。
眼神...
掃過我。
掃過收拾干凈的客廳。
最后。
落在我身后探出小腦袋的念念身上。
那冰層。
似乎又微不可察地...
波動了一下？
他站在那里。
沒動。
也沒說話。
氣氛...
比昨天劈花瓶時還要...
凝固。
尷尬。
仿佛在醞釀什么。
又像是在...
跟自己較勁？
意念波動如期而至。
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暴躁。
[（看什么看！本座臉上有花？）]
[（該死的...辰時到了...）]
[（然后呢？說什么？）]
[（難道要說...本座來...喝奶？）]
最后一句意念。
帶著崩潰的邊緣感。
我差點沒繃住表情。
輕咳一聲。
打破死寂。
[“...你來了?！盷
干巴巴。
沈確冰冷的目光倏地射向我。
帶著被冒犯的不悅。
[“本座...”]他開口。
聲音低沉。
努力找回魔尊的威嚴。
[“昨日所言...”]
[帶念念回魔淵？]
意念同步咆哮。
[（回個屁！那鬼地方能住孩子？?。
[（魔氣能把小東西骨頭都腐蝕了！）]
[（本座昨天是腦子被雷劈了才那么說?。
[（契約反噬怎么不把本座腦子也反噬掉?。
意念混亂又暴躁。
他嘴上卻不得不繼續(xù)。
[“...需從長計議?！盷
硬生生轉了個彎。
憋得臉色更沉。
[“此間...”]他目光掃過客廳。
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
[“靈氣稀薄?！盷
[“不利...成長?！盷
意念立刻反駁。
[（稀薄個鬼！比魔淵純凈一萬倍?。
[（小東西在這里臉色多好！）]
[（在魔淵？三天就得蔫！）]
我看著他。
努力維持表情平靜。
心底卻酸軟一片。
這個口是心非的...
傻子。
[“所以？”]我順著他的話問。
[“魔尊有何高見？”]
沈確似乎被我問住。
眉頭擰得更緊。
像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半晌。
才硬邦邦甩出一句。
[“本座...暫居此地。”]
每一個字。
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帶著極大的屈辱。
意念卻截然相反。
[（對！就這么說！）]
[（本座屈尊降貴住下?。
[（監(jiān)督這小東西的成長?。
[（合情合理?。
[“暫居？”]我挑眉。
[“魔尊要住我這...小廟？”]
沈確眼神一厲。
[“你有意見？”]
威壓陡然加重。
帶著威脅。
意念卻慫得飛快。
[（千萬別有意見！）]
[（本座好不容易找到臺階?。
[（敢拒絕試試！）]
[（本座...本座...）]
[（本座就再劈個花瓶?。
我：“...”
看著他那副“你敢說不就死定了”的冰冷表情。
再聽聽腦海里那幼稚的咆哮。
心情復雜。
[“...不敢。”]我垂下眼。
[“魔尊請便?！盷
[“只是...寒舍簡陋?！盷
[“怕委屈了魔尊?！盷
沈確冷哼一聲。
[“本座不介意?！盷
意念洋洋得意。
[（當然不介意！）]
[（離得近才能看著小東西?。
[（還有她...）]
意念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哼?。
他抬步。
徑直走向客廳唯一那張沙發(fā)。
姿態(tài)尊貴。
如同巡視領土。
坐下。
黑袍鋪展。
占據(jù)了沙發(fā)大半江山。
一副主人姿態(tài)。
[“本座乏了。”]他閉上眼。
冷聲吩咐。
[“無事...勿擾?！盷
趕人的意思很明顯。
我拉著念念的小手。
默默退開。
剛走兩步。
身后傳來他硬邦邦的聲音。
補充。
[“...奶粉?！盷
[“...泡一壺。”]
我腳步一頓。
回頭。
沈確依舊閉著眼。
靠在沙發(fā)上。
側臉冷硬。
仿佛剛才那句不是他說的。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
泄露一絲不平靜。
意念再次活躍。
[（對！泡奶粉?。
[（本座要喝...呸?。
[（小東西要喝?。
[（本座監(jiān)督她喝！）]
[（看她瘦的?。
我默默看向念念。
小臉紅潤。
嬰兒肥明顯。
瘦？
魔尊對“瘦”有什么誤解？
[“...好?！盷我應下。
拉著念念去廚房。
拿出那個粉藍色小熊奶瓶。
清洗。
消毒。
打開昨天沈確“帶來”的奶粉罐。
舀出幾勺。
溫開水沖調(diào)。
奶香彌漫。
念念抱著我的腿。
眼巴巴看著。
[“媽媽，念念喝？”]
[“嗯?！盷我晃勻奶瓶。
試了試溫度。
遞給她。
[“小心燙?！盷
念念開心地抱住。
咕咚咕咚喝起來。
小臉上全是滿足。
我看著她。
又看看客廳沙發(fā)上。
那位閉目養(yǎng)神、耳朵卻似乎微微豎起在聽動靜的魔尊。
無聲嘆了口氣。
這日子...
怕是要雞飛狗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