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目光,繼續(xù)侍弄藥草。
這五年,很平靜。
平靜得像一潭不起微瀾的深水。
魔尊沈燼墜崖身死的消息早已傳遍修仙界。起初還有仙門中人不死心,在墜仙崖附近反復(fù)搜尋,玉虛觀更是像瘋狗一樣四處探查。但謝無妄那一劍劈出的懸崖太過險峻,下方罡風(fēng)亂流密布,加上他“尸骨無存”的定論,漸漸地,也就無人再提。
偶爾有誤入山谷的獵戶或采藥人,也只當(dāng)這里住著一位帶著幼子、懂些醫(yī)術(shù)的寡居婦人。石魁和當(dāng)年幸存的兩個魔宮守衛(wèi),化名石大、石二,便是家中的長工護(hù)衛(wèi)。
日子清貧,卻也安穩(wěn)。
只是……
我捻起一片七葉星魂草的葉子,指尖無意識地在葉脈上劃過。
那個表面冰山內(nèi)心戲精的男人,這五年,一次也沒出現(xiàn)過。
仿佛那日懸崖上的瘋狂與無聲的托付,只是我瀕死時的一場幻覺。
也好。
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正午剛過,山谷外的小徑上傳來腳步聲和人語。
不多時,一個穿著粗布短打、面色焦急的漢子背著個昏迷不醒的老婦,氣喘吁吁地闖進(jìn)了回春堂的院子。
[沈大夫!沈大夫救命啊!] 漢子聲音帶著哭腔,[我娘…我娘上山采藥摔了!]
回春堂的名聲,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山野間,是靠著一針一線、一草一木的療效,慢慢積攢起來的。
我放下手中的藥杵,示意石魁幫忙將老婦抬進(jìn)診室。
診脈,查看傷勢,處理傷口,施針穩(wěn)住氣血,開方抓藥…動作麻利,一氣呵成。
漢子千恩萬謝,留下幾個銅板和一小袋糙米,背著情況好轉(zhuǎn)的老母親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日子,就在這些瑣碎的診病、采藥、炮制、教導(dǎo)阿元認(rèn)字識草中,如溪水般流淌。
阿元一天天長大,精力旺盛得像只小猴子,在院子里追著蝴蝶跑,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來拍拍土。
【阿元是男子漢!要保護(hù)娘親!(??????)??】他每次摔倒爬起來,心里都這么給自己打氣。
石魁沉默地劈柴,挑水,修補(bǔ)籬笆。偶爾望向山谷入口的方向,眼神深處,屬于魔宮護(hù)法的銳利和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夕陽西下,將竹籬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坐在院中的竹凳上,看著阿元蹲在溪邊,小手笨拙地試圖抓住一條透明的小魚。
溪水潺潺,映著晚霞,碎金點(diǎn)點(diǎn)。
【娘親看!阿元抓到啦!】他猛地舉起小手,興奮地喊著,小手里卻空空如也,只有水珠滴落。
我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
[嗯。] 我應(yīng)了一聲,[很厲害。]
【娘親夸我啦!(???)】阿元的心聲雀躍得像只小鳥,轉(zhuǎn)身又去追他的魚了。
這樣的平靜,如同精心燒制的琉璃盞,剔透,卻也脆弱。
打破它的,往往只需要一粒不起眼的石子。
那天,是個陰沉的午后。
山谷里濕氣很重,悶得人喘不過氣。
我剛給一個被毒蛇咬傷的樵夫清完創(chuàng)口,敷上草藥。石魁在院中劈柴,阿元蹲在藥圃邊,用小木棍戳著泥土,嘴里念念有詞,大概是在跟蚯蚓“交流”。
籬笆外的小徑上,傳來了不一樣的腳步聲。
不是山民沉重疲憊的步伐,也不是獵戶矯健利落的足音。
那腳步聲很輕,很穩(wěn),踩在碎石路上,幾乎微不可聞,帶著一種與這山野格格不入的韻律。
石魁劈柴的動作猛地頓住,豁然抬頭,僅存的獨(dú)臂瞬間握緊了斧柄,肌肉繃緊,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向院門方向。
一股極其隱晦、卻如同深海潛流般磅礴浩瀚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小小的回春堂。
強(qiáng)大。
溫和。
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屬于上位者的絕對威壓。
我正給樵夫包扎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指尖的紗布繃緊了一瞬。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