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以為生活終于要步入正軌時，舅舅的電話打了進來。
舅舅是趙惠蘭唯一的弟弟，也是那個家里除了外婆之外，最能拿捏趙惠蘭的人。蘇念對他沒什么好感，小時候去外婆家，舅舅總愛捏她的臉說"丫頭片子就是不值錢"。
"念念啊，"舅舅的聲音透著一股虛假的親熱，"你媽病了，住院了。"
蘇念的心一緊："什么病？嚴重嗎？"
"唉，還不是為你弟操心操的。"舅舅嘆了口氣，"明宇又惹事了，這次欠了二十萬，人家找上門來，你媽一著急就暈過去了，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呢。"
蘇念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又是蘇明宇，又是錢。
"我沒錢。"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無力，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舅舅的語氣立刻變了，"那是你媽！躺在醫(yī)院里等著救命呢！你不管？二十萬對你來說很難嗎？你現(xiàn)在可是大主管了！"
"我是不是大主管，和他欠賭債沒關系。"蘇念說，"這錢我不會給。如果我媽真的病了，我可以回去看看，醫(yī)藥費我可以承擔一部分，但賭債不行。"
"你這是要逼死你媽??！"舅舅在電話那頭吼了起來，"你媽養(yǎng)你這么大，你就這么報答她？我們老蘇家怎么出了你這么個白眼狼！"
那些話蘇念聽了十幾年，早就免疫了。她只是淡淡地說："如果沒別的事，我掛了。"
"你敢掛？"舅舅放狠話，"你要是不寄錢，我就讓你媽出院，直接抬到你公司去！"
蘇念的心沉了沉。她知道，舅舅干得出來這種事。
掛了電話，她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第一次認真地思考：要不要徹底斬斷聯(lián)系？
這個念頭讓她心慌。血濃于水，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衫^續(xù)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拖垮。
晚上，她給陳醫(yī)生發(fā)了條信息，說了舅舅的電話。
陳醫(yī)生很快回復："你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包括要不要和傷害你的人保持距離。這不是不孝，是自救。"
自救。這兩個字像重錘一樣敲在蘇念心上。
第二天，蘇念請了假，買了回老家的高鐵票。她想最后再看一眼母親，如果她真的病了，她會盡女兒的本分。但如果又是騙局，那她也該做個了斷了。
醫(yī)院里，趙惠蘭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看起來確實虛弱?？匆娞K念進來，她別過頭，沒說話。
蘇念放下手里的水果籃，問："感覺怎么樣？"
"死不了。"趙惠蘭的聲音有氣無力，"你來了也沒用，我知道你不想管明宇。"
"媽，"蘇念坐在床邊，"明宇已經成年了，他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二十萬不是小數(shù)目，我就算幫他還了這次，下次呢？他還會再去賭的。"
"他是我兒子！"趙惠蘭突然激動起來，"我不能不管他！你不幫他，就是要我的命！"
"那我呢？"蘇念看著她，"你管過我嗎？我在深圳打工，手被燙得全是泡的時候，你問過一句嗎？我被你逼著寄錢，連飯都快吃不起的時候，你關心過嗎？現(xiàn)在你為了他，要我的命，你覺得公平嗎？"
趙惠蘭愣住了，似乎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哼了一聲："我生你養(yǎng)你，你就該報答我。"
"我報答了。"蘇念說，"過去幾年，我寄回家的錢，足夠抵消你養(yǎng)育我的成本了。從今天起，我會按月給你寄贍養(yǎng)費，但蘇明宇的事，我不會再管。"
她從包里拿出一張卡，放在床頭柜上："這里面有五千塊，先交醫(yī)藥費。以后每個月一號，我會往這張卡里打兩千塊錢，作為你的生活費。其他的，恕我無能為力。"
趙惠蘭看著那張卡，又看看蘇念決絕的眼神，突然哭了起來。不是撒潑打滾的哭，是那種帶著絕望和無助的哭。
"念念，媽也是沒辦法啊......"她抓住蘇念的手，那只手粗糙、干枯，帶著常年做家務留下的繭子，"你外婆從小就告訴我，女人要為家里犧牲，要幫襯弟弟。我這輩子，都是為別人活的......"
蘇念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她看著母親鬢角的白發(fā)，突然想起陳醫(yī)生說的話："她也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
可受害者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
蘇念輕輕抽回手："媽，對不起。我不想像你一樣，為別人活一輩子。"
她站起身，走到門口時，趙惠蘭突然說："你要是走了，就永遠別回來！"
蘇念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是輕輕說了句："好。"
走出醫(yī)院，陽光有些刺眼。蘇念瞇了瞇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有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一絲自由的味道。
她拿出手機，拉黑了舅舅的號碼，然后給陳醫(yī)生發(fā)了條信息："我做到了。"
很快收到回復："為你驕傲。"
蘇念笑了，眼角有淚滑落，卻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