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屠戶家嬌弱的兒媳死了。在生下一個大胖小子之后。
村里人來參加葬禮：“那丫頭怕不是上天給老蔡家的福星吧？”“可不是，如今這蔡家，
有了錢，有了傳宗接代的兒孫，還少了一個在家中吃白飯的，聽說啊，
他們就要搬出村子去鎮(zhèn)上住咯！”“當初要是我撿到的這福星該多好！
”我聽見這話嗤笑一聲。福星？我嗎？那就看看蔡家受不受得住這福氣了。
1我本是官家女子。只因父親被罷官，又遭仇家暗殺，我們才不得已舉家逃離京城。
哪想路過這地界，竟遇上山匪劫道，父母拼了命才讓我死里逃生。駕著馬車暈在半路時，
是蔡家兒子蔡睿救了我。從此我便在蔡家住下。最后與蔡睿成親、生子。
直到那晚大姑姐蔡雨燕端給我一碗下了砒霜的雞湯，我才明白。
看上去老實本分的蔡家其實是會吃人的！可他們不知，我余家，本就是醫(yī)藥世家。
我聞出了砒霜的味道，偷偷倒掉了湯。服下假死藥將計就計。不然我怕是真的要命喪蔡家了。
……柴房外叮鈴咣鐺響。辦白事的聲音吵得我睡不了一個安生覺。
我躺在柴堆里嘟噥一句：“若是真死了我也得被鬧得蹦起來。”不對。
院里擺的棺材里都沒我的尸體，如何蹦起來？那缺德的蔡老頭在確定我喝下砒霜斷氣后，
就用一塊爛草席裹了我扔隔壁山頭的亂葬崗去了。他說：“你一個孤女，若不是我們救下你，
估計也和你父母一樣死在山匪刀下了，就別用棺材哩！
”“那棺材還要干干凈凈地拿回去退錢呢?！辈贿^也好在是這樣，
我才能在藥效過了之后醒來。偷偷摸回蔡家躲在柴房中。我要走，
那也得帶著我的錢和兒子走。還要讓老蔡家后悔娶我進門。2蔡家做屠戶營生，
長媳的葬禮還舍不得殺頭豬！院內我那大姑姐被寵壞的兒子小旭兒正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大聲嚷嚷著要吃肉。不少前來吊唁的人看見這一幕都交頭接耳地譏笑起來。
蔡雨燕只得尷尬地將兒子抱至一旁低聲哄著?！皠e鬧了乖兒子，
晚些時候娘親再給你做紅燒肉吃好不好？”“你看這是什么？
”她從懷里掏出幾件銀飾在小旭兒眼前晃悠。從門縫里看清是什么東西后我輕笑一聲。
這不是我之前戴著的首飾嗎？怪不得我“死”時感覺有人扒拉我呢，
原來是蔡雨燕貪到連死人身上的首飾都要摳下來。小孩見到亮晶晶的東西自然要伸手去抓。
可突然沖過來的蔡老娘一把將東西奪了過去。她心虛地朝周圍看看，
手指往蔡雨燕腦門上一懟：“你個死丫頭！人這么多，你把這東西拿出來干什么！
”蔡雨燕訕訕答道：“拿來逗逗小旭兒，不妨事吧？
”蔡老娘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一眼：“你腦子讓驢踢了？這死人的晦氣東西你也敢讓小旭兒碰？
”說罷，她寵溺地抱著小旭兒往屋里走?！靶駜汗?，等姥姥拿去換了錢，
回頭給你買個平安鎖帶著好不好？”蔡雨燕乖乖跟在她身后。她其實是蔡家大女兒，
蔡睿的姐姐。早些年嫁給了隔壁村的一個木匠，哪想成婚后二人不睦，時常吵架。
最后那木匠竟丟下她們孤兒寡母，跟著鎮(zhèn)上的戲子跑了！蔡雨燕就帶著兒子回娘家住。
蔡家父母雖不待見這個女兒，對外孫小旭兒卻是疼愛有加。還沒走進屋，
蔡老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轉頭朝蔡雨燕說：“晚些時候將余氏的東西都收拾出來，
大師說要全部燒掉，消去怨念，才好投胎?！辈逃暄嗦犜挼攸c了點頭。我忽然想起，
當初蔡老娘讓我把嫁妝箱交給她保管，我絲毫沒有懷疑。里頭還有許多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可不能被一把火燒了。3我一直等到半夜，才小心翼翼地出了柴房往主屋走去。路過靈堂，
里頭連守靈的人都沒有。殺了人還能睡安心覺。我心中不由得佩服蔡家人的膽大。
躡手躡腳挪去蔡老夫婦的屋子，在角落里找到了我的嫁妝箱。打開箱子時我心頭一涼。
曾經被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房產地契塞得滿滿當當的箱子已經見了底。
只剩下幾幅字畫和一支不起眼的木簪。估計是蔡家覺得不值錢，這才沒被拿去當掉。
可這娘親親手所作字畫和爹娘的定情木簪，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我抱著東西走出去，
看著空蕩蕩的靈堂心生一計。都不害怕是嗎？那便讓我看看你們膽子有多大！
我找到大師寫符紙的朱砂，往棺材和四面墻上亂潑一通。又在棺材上歪歪扭扭寫了個恨字。
這下蔡老頭可不能拿著棺材去退錢咯。一片血紅下，靈堂霎時變得詭異起來。
我又拿出一大疊紙錢撒得滿地都是。最后吹滅了所有蠟燭才滿意的轉身離去。我躲在柴房里，
早早地醒了過來。倒要看看蔡家人什么反應。天還沒大亮。晨風還吹得人有些后背發(fā)涼。
第一個起床的人是蔡老娘，見靈堂一片漆黑，嘴里還嘟囔著怎么夜間的風這么大。
等她挨著點燃蠟燭，一抬頭就看見了棺材上那個血紅的恨字！
“啊——”蔡老娘被嚇得驚叫一聲跌坐在地。她再低頭一看，
雙手竟按在一灘“血”和幾張紙錢之上！蔡老娘駭得睜大了雙眼，一口氣沒提上來暈倒在地。
4我躲在柴房里看見這幕，捂著嘴差點笑出聲來。
沒想到平日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蔡老娘也會被嚇成這樣。
蔡老娘的驚叫聲將其他人都吵醒了。所有人趕來后，看見靈堂詭異的模樣都心頭一驚。
膽子最小的蔡雨燕更是哆哆嗦嗦地躲在父親蔡老頭身后?！暗?，爹，
是不是她死不瞑目……回來找我們來了？”蔡老頭輕輕吐了一口氣。
來不及心疼一片狼藉的棺材，他猛地揮開蔡雨燕拉著他衣袖的手?！跋拐f什么呢！
定是昨夜風大，吹成這副模樣的！”他趕忙上前和兒子一起架著蔡老娘進屋。
又趕在其他人來之前將靈堂打掃干凈?？磥聿碳夷腥说哪懽舆€是要大些。
我滿意地打了個哈欠，轉身在柴房隱蔽處睡回籠覺去了。中午開席時，
我都沒看見蔡老娘的身影。似乎是嚇病了，蔡老頭對外只說著了風寒，見不得風。
倒是蔡雨燕，給大師說了晨間發(fā)生之事，大師便催著她將收拾好的東西拿出來燒掉。
她們在院里前起了一個火堆。把蔡睿屋里我的床鋪衣衫都拿出來燒掉。不僅如此，
還有我親手繡好送給她們的手帕、香囊，我為蔡?？p制的內衫、護膝都被扔進了火堆。
“余飛音聽明，休戀兒女休戀家！快快投胎轉世，莫做游魂野鬼！”大師念念有詞。
我在柴房里冷眼看著。他們這是要將我曾經送出去的情誼也燒掉。也是。
早在他們端給我一碗毒藥時，我們便已經是陌路人了?！芭秾α耍∵€有這些。
”蔡雨燕從屋里又拿出一包東西。我眼神一厲?！斑@些不是瀾兒的衣物嗎？”蔡睿不解地問。
蔡雨燕斜眼瞪過去?！澳阃?？這都是余氏做的！都得燒掉！”“可是……”“可是什么！
你是想讓瀾兒沾上他死鬼娘的怨氣嗎？回頭我再給瀾兒做就是了?！辈填氐组]上了嘴。
蔡雨燕將東西朝火堆一扔。我的眼里映出躥得老高的火苗。那些是我懷著瀾兒時，
學著做的一些虎頭鞋和小肚兜。當時心中的欣喜和期待我至今還記得。
他們竟連這些都不愿給瀾兒留下……我譏諷地看著這虛偽的一家人。
嫁妝里那些金銀也是我的，怎么不見他們拿出來燒掉？黃白之物就不怕沾染晦氣了？蔡家，
果真是半分良心也無。5燒掉我的東西后，蔡家人似乎放心許多。
就連蔡老娘喝了一碗大師給的符水后，晚間都來院子里用飯了。蔡家人圍坐在一起。
膽小的蔡雨燕松了一大口氣：“大師說了，東西燒掉就沒事了，余氏已經投胎去了。
”說著她忽然高興起來?！按耸驴偹懔私Y了！”她邀功似的看著蔡家二老，“爹，娘，
當初要不是我讓小睿去馬車里偷東西，咱們家也不會撞上這樣天大的好事??！您說是不是？
”“不僅不花一點聘禮娶到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還給咱蔡家生了個大胖小子！
而且還留下這許多錢！咱蔡家真是走了大運！”聞言我心頭一震！當初蔡睿并不是來救我的？
我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況。只記得我在馬車上醒來，睜眼就看見蔡睿蹲在一旁，
因為頭上被撞出的傷，我只來得及說一句“救命”便又昏了過去。現(xiàn)在想來，
蔡睿當時確實滿臉驚恐和心虛！原來他蹲在我身旁是在翻找我車上的財物？事后見我沒死，
蔡家便布下了這更長的計劃，騙取我的真心，讓我心甘情愿帶著錢嫁入蔡家，
生下孩子后再干脆毒死我！此后蔡家便可拿著錢財逍遙度日了……我失神地跌坐在地。
木刺劃破了我的腳踝卻絲毫沒感覺到痛。原來我一直記掛著的救命之恩，從一開始便是謊言。
救命之恩是假，殺生奪財之仇是真！我紅著眼抬起頭。蔡家，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外頭蔡老娘還在說：“就是那余飛音太嬌貴了，半點農活干不得，這種媳婦拿來作甚？
”蔡雨燕贊同地點頭。“娘親說的是，對了，那咱們什么時候搬去鎮(zhèn)上？
”蔡老娘頭也不回地道：“慌什么？那懶婆娘頭七還沒過完呢，更何況你弟弟的婚事也沒定。
”因我干不了農活，蔡老娘一直對我頗有微詞。背地里不是罵我吃干飯的、就是罵我懶骨頭。
就算我嫁妝里帶了那么多錢，在她心中也是個不干活的賠錢貨。
甚至懷孕的時候她也說：“反正你又不干活，不用補，吃個雞蛋就好了?！钡故瞧渌?，
日日一碗雞湯，養(yǎng)得滿面紅光。“還要定親？這不是已經有瀾兒了嗎？”蔡雨燕驚訝地喊道。
蔡老娘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子女當然是越多越好！而且你弟弟，
也需要一個女人照顧啊！”嘖。怪不得我生下瀾兒后才將我毒死。
原來還要我給蔡家開枝散葉啊。蔡睿低著頭沒說話。我也沒想到，
蔡老娘直接在我的喪事上給蔡睿相看。6喪事快結束了，村里人也來得少。
午間蔡老娘將蔡睿從靈堂里拉出來。母子倆躲在柴房外的墻角處：“兒啊，
你看那個姑娘如何？村口李家的，年紀不大，很是聽話懂事，關鍵是還很能干！
”可能蔡睿也覺得妻子頭七還沒過，就在葬禮上相看下一任不太好。他拉不下臉?！澳?！
就不能過段時日再說嗎？”蔡老娘有些氣憤地扯了他一把：“你個不孝子！
難不成真要給那余氏守十天半月？”蔡睿還是懼怕母親的。只見他被拉著朝那姑娘看了一眼，
瞬間臉色就變了。方才的不愿一掃而空。眼中滿是害羞和興奮。
我順著蔡老娘指的方向看過去，一下就明白了。那姑娘沒什么特別的，
只一點便足以讓蔡睿傾心了。她生得珠圓玉潤，姿態(tài)豐腴。從前與蔡睿一起時，
他時常要我多吃些，吃胖些。一開始還當他是擔心我的身體。后來才明白，
不過是他嫌棄我太瘦。蔡睿看上了眼，這事兒自然能順利。很快那姑娘便和蔡睿見了面，
坐在一處閑聊了幾句。只是相處太久太明顯也不好。蔡睿只能依依不舍回到靈堂，
心不在焉地跪在一旁。我正思索著如何避免這姑娘跳進蔡家這個火坑。卻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