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風卷著銀杏葉掠過操場,將運動會的喧囂吹得更遠。彩色的橫幅在風中獵獵作響,廣播里的加油稿念得激情澎湃,各班的啦啦隊舉著花球吶喊,整個校園都沉浸在緊張又熱烈的氛圍里。林漾縮在三班的隊伍里,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手心全是汗——她被臨時推上了女子八百米的跑道。
“別緊張,跑不動就走,沒人怪你。”體育委員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林漾的腿還是在發(fā)抖。她從小就不擅長跑步,每次體育課的八百米都是噩夢,更別說在全校師生面前了。她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江熠的身影,看到他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正和男生們討論著什么,陽光落在他的側(cè)臉上,笑得眉眼彎彎。
發(fā)令槍響的瞬間,林漾被人群裹挾著沖了出去。風在耳邊呼嘯,腳下的跑道泛著熱氣,她努力跟著前面的人,卻很快被拉開距離。跑到第二圈時,她的肺像要炸開,喉嚨又干又疼,眼前陣陣發(fā)黑。就在她拐過彎道時,腳下一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疼,校服褲被磨破了一個洞,滲出血跡。林漾趴在地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委屈和難堪——全班都在看著她出糗。周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能聽到遠處的歡呼和廣播聲,卻覺得自己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林漾!”
熟悉的聲音穿透喧囂傳來,林漾抬起頭,模糊中看到江熠撥開圍觀的人群朝她跑來。他跑得很急,白襯衫的領(lǐng)口都敞開了,臉上帶著她從沒見過的慌張?!皠e動,我看看。”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褲腿,看到破皮流血的膝蓋時,眉頭瞬間皺成了疙瘩。
“疼嗎?能站起來嗎?”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伸手想扶她,又怕碰疼傷口,手懸在半空進退兩難。
林漾搖搖頭,又點點頭,眼淚掉得更兇了。
“我背你去醫(yī)務(wù)室?!苯诙挷徽f蹲下身,后背對著她,“上來,我背你?!?/p>
“不用,我自己可以……”
“別廢話,快點?!彼恼Z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林漾只好紅著臉趴在他背上。
江熠的后背很寬很穩(wěn),帶著溫熱的體溫和淡淡的皂角香。他的手穿過她的膝蓋窩,小心翼翼地托著,生怕弄疼她。林漾把臉埋在他的襯衫上,能聞到陽光曬過的味道,膝蓋的疼痛好像都減輕了。周圍傳來同學(xué)的起哄聲,她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卻舍不得從這個溫暖的背上下來。
“都看什么看,快去告訴老師!”江熠回頭吼了一句,起哄聲立刻停了。他的腳步很穩(wěn),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醫(yī)務(wù)室,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讓你別硬撐,跑不動就走啊,非要逞強?!闭Z氣里帶著責備,卻藏著掩不住的心疼。
“我想……?!绷盅÷曊f,聲音帶著哭腔。
江熠的腳步頓了頓,聲音軟了下來:“傻瓜,比賽哪有身體重要。比賽什么時候都行,傷口感染了怎么辦?”
醫(yī)務(wù)室里,校醫(yī)正在給傷口消毒。酒精棉球碰到破皮的地方,林漾疼得抓住了江熠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他的肉里。江熠沒吭聲,任由她抓著,另一只手笨拙地給她擦眼淚:“別哭了,越哭越疼。你看,校醫(yī)姐姐都笑話你了?!?/p>
校醫(yī)笑著說:“你這同學(xué)對你可真好,比男朋友還緊張?!?/p>
林漾的臉瞬間紅透,剛想解釋,江熠卻搶先說:“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應(yīng)該的。她平時幫我整理筆記,我?guī)退歪t(yī)務(wù)室,應(yīng)該的?!彼f得理直氣壯,眼神坦蕩,真的把這當成了朋友間的幫忙。
林漾心里悄悄有點失落,卻又覺得理所當然——他們本來就是朋友啊。
校醫(yī)給傷口貼上創(chuàng)可貼,叮囑道:“這幾天別碰水,別劇烈運動,每天來換一次藥?!苯谀贸龉P記本,認認真真地把注意事項記下來,連“少吃辛辣”都沒落下,字跡工整得像在記數(shù)學(xué)公式。
離開醫(yī)務(wù)室時,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江熠扶著林漾慢慢走,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懊魈靹e來上學(xué)了,我?guī)湍阏埣??!彼f。
“那數(shù)學(xué)小測……”
“我跟老師說一聲,回頭把卷子給你,你在家做了拿給我改,一樣的?!苯诤茏匀坏卣f,“筆記我也幫你抄,保證比你自己記得還全。”
走到教室門口,江熠讓她在走廊等著,自己進去幫她拿書包。林漾靠在墻上,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他把她的文具一件件放進書包,連掉在地上的橡皮都撿起來擦干凈,還不忘把她的數(shù)學(xué)練習冊和錯題本單獨放好,說“在家沒事多看看,別落下進度”。
“走吧,我送你回家?!彼持鴥蓚€書包,一手還扶著她,像個全能的超人。
“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
“朋友之間送一下怎么了?難道你怕我拐賣你?”江熠挑眉,故意逗她。
林漾被逗笑了,點點頭:“好吧。”
夕陽下,兩人慢慢地走著,影子時而交疊,時而分開。江熠不停地講著班里的趣事,講體育委員跑步順拐的糗事,講男生們打球贏了的得意,努力讓她忘記膝蓋的疼痛。林漾聽著他的聲音,看著他被夕陽照亮的側(cè)臉,心里突然覺得,摔這一跤好像也沒那么糟糕。
至少,讓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值得被認真對待的朋友。這個認知,像創(chuàng)可貼一樣,輕輕覆蓋在傷口上,帶來微微的暖意。
走到巷口,林漾停下腳步:“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p>
江熠把書包遞給她,又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給你,吃了就不疼了。明天好好休息,別想功課?!?/p>
林漾接過糖,指尖碰到他的手,心里甜甜的?!班牛阋苍琰c回家?!?/p>
看著江熠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林漾剝開糖紙把奶糖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開。她摸了摸膝蓋上的創(chuàng)可貼,又看了看手里的奶糖,突然覺得,有這樣一個朋友,真好。
只是她沒看到,江熠走出很遠后,回頭看了一眼她家門口的方向,確認她安全進去了,才轉(zhuǎn)身加快了腳步。他的手心還殘留著扶她時的觸感,心里有點亂——剛才看到她摔倒的瞬間,他的心好像也跟著疼了一下。但他很快搖搖頭,把這歸結(jié)為“朋友間的擔心”,畢竟,朋友受傷了,擔心是應(yīng)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