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春的雨總帶著纏綿的濕意,打在青梧巷的青石板路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沈硯之抱著剛漿洗好的素色衣衫往家走,竹籃里的皂角香混著潮濕的水汽,
在鼻尖縈繞成一片溫軟。他拐進巷尾那間低矮的木屋時,門“吱呀”一聲晃了晃。
往常這個時辰,院里的老槐樹該落滿細碎的白花,可今日卻靜得反常。沈硯之剛放下竹籃,
就聽見柴房傳來微弱的嗚咽,像只被雨打濕的小獸。他心頭一跳,推開吱呀作響的柴門。
堆著的干草垛旁,蜷縮著個渾身濕透的小姑娘。不過四五歲的模樣,穿著不合身的玄色短打,
褲腳還沾著泥。最惹眼的是她額間那道淺淡的朱砂印,
在蒼白的小臉上泛著微光——那是Alpha幼崽特有的印記,只是這孩子的印記太過淺淡,
倒像是營養(yǎng)不良?!靶 」媚铮俊鄙虺幹泡p腳步走過去,指尖剛要碰到她的肩膀,
就被猛地揮開。小姑娘抬起頭,一雙漆黑的眸子亮得驚人,像藏著未熄的星火。
她警惕地瞪著他,嘴角抿成條倔強的直線,明明嘴唇凍得發(fā)紫,
卻偏要扯出兇狠的表情:“別碰我!”聲音還帶著奶氣,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強硬。
沈硯之看得心口發(fā)軟,蹲下身時裙擺掃過地面,帶起些微塵:“我沒有惡意,
你是不是迷路了?”小姑娘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他頸間那枚銀質(zhì)Omega腺體鎖。
那是鎮(zhèn)上匠人打的,樣式簡單,
卻能穩(wěn)妥地鎖住他過盛的信息素——像他這樣溫順的Omega,在女尊男卑的世道里,
本就該安安分分守著自己的小院子過日子。雨還在下,柴房漏風的角落灌進涼意。
沈硯之解下身上的素色外衫,輕輕披在小姑娘肩上:“先跟我進屋吧,這么冷的天,
會生病的?!边@次她沒再反抗,只是任由他牽著冰涼的小手往正屋走。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瑟縮了一下,卻悄悄收緊了手指,像抓住救命稻草。沈硯之生了火,
將小姑娘裹在溫暖的棉被里。他端來姜茶時,見她正盯著桌上那碗剛蒸好的桂花糕,
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俺园伞!彼寻状赏胪七^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
被燙得縮回手——這孩子的體溫竟比尋常孩子高些,像是揣著團小火爐。
小姑娘抓起桂花糕塞進嘴里,吃得急了,噎得直咳嗽。沈硯之連忙遞過溫水,
順著她的后背輕輕拍著。掌心下的小身板硬邦邦的,瘦得能摸到嶙峋的骨節(jié)。
“你叫什么名字?”他柔聲問,指腹擦過她沾著糕屑的嘴角?!傲枵?。
”小姑娘咽下最后一口糕,聲音悶悶的,“我沒有家了?!鄙虺幹畡幼饕活D,
看著她垂下去的眼睫,忽然想起前日在街上聽來的傳聞——鎮(zhèn)西的凌家出了變故,
家主在外遇襲,留下的Alpha幼崽不知所蹤。原來……竟是這孩子。
他望著窗外連綿的雨,輕聲道:“若是不嫌棄,便先住在這里吧?!绷枵衙偷靥ь^,
眼里的星火亮了亮,卻又飛快黯淡下去:“我是Alpha,會給你添麻煩的。
”鎮(zhèn)上的人都說,Alpha是天生的掌權(quán)者,性子烈,力氣大,
哪有Omega敢養(yǎng)Alpha幼崽?可沈硯之看著她故作強硬的小模樣,
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被丟棄在孤兒院門口的自己。他伸手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發(fā),
掌心傳來柔軟的觸感:“不怕,我這里地方小,卻也能多添一雙碗筷。
”凌昭的眼眶忽然紅了,卻梗著脖子沒讓眼淚掉下來。她攥緊了沈硯之披給她的外衫,
那上面有淡淡的皂角香,混著Omega特有的溫軟氣息,像春日曬過的棉被,
讓人安心得想落淚。2凌昭就這樣在沈硯之的小屋里住了下來。沈硯之在鎮(zhèn)上的繡坊做活計,
每日天不亮就要去取繡品。他出門前總會把早飯溫在灶上,是軟糯的白粥配著醬菜,
偶爾會有個溏心蛋,那是特意給凌昭留的。起初凌昭總愛躲在屋里,沈硯之回來時,
就見她抱著膝蓋坐在門檻上,像尊小小的石像。他教她認字,她就睜著黑亮的眼睛聽,
卻很少說話;他給她梳頭發(fā),她就僵硬地坐著,直到木梳扯到打結(jié)的發(fā)絲,才會悶哼一聲。
“昭昭,今日繡坊的張姐姐給了塊糖,你嘗嘗?”沈硯之攤開手心,
里面躺著顆晶瑩的麥芽糖。凌昭盯著那塊糖看了半晌,忽然抓起他的手,將糖塞進他嘴里。
“你吃。”她別開臉,耳根悄悄泛紅,“我不愛吃甜的?!鄙虺幹?,
看她故作鎮(zhèn)定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舌尖的甜意漫開來時,他忽然覺得,
這孤單的小院好像有了生氣。凌昭性子倔,卻格外護著沈硯之。有次繡坊的學徒嚼舌根,
說沈硯之撿了個野種Alpha,將來定是個禍害。話音剛落,
就被個小小的身影撞了個趔趄。凌昭瞪著那學徒,小小的拳頭攥得死緊:“不準你說他壞話!
”那學徒本想發(fā)作,卻被趕來的沈硯之攔住。他牽過凌昭的手往家走,她的掌心全是汗,
還在微微發(fā)顫?!耙院蟛辉S這樣沖動?!鄙虺幹紫律?,替她擦掉臉上的泥灰,“你還小,
打不過他們的?!薄翱伤麄兞R你。”凌昭的眼圈紅了,
“他們說你是……”“說什么都沒關(guān)系?!鄙虺幹p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只要昭昭信我就好?!绷枵淹麥厝岬难?,忽然撲進他懷里,悶悶地說:“我信你。
”沈硯之抱著懷里小小的身子,鼻尖忽然一酸。他這輩子沒被誰這樣護著過,
這孩子像團突然闖入他平淡生活的星火,燙得他心口發(fā)暖。他開始教凌昭做些簡單的活計。
教她劈柴,她就掄著比自己還高的斧頭,劈得木屑亂飛;教她擇菜,她就蹲在菜筐旁,
把青菜葉都掐得只剩菜心;教她縫補,她就拿著針線戳來戳去,把好好的布戳出好幾個洞。
“昭昭,針不是這樣拿的?!鄙虺幹罩男∈?,教她穿針引線。他的指尖溫軟,
帶著常年握繡針的薄繭,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像層溫暖的殼。凌昭的心跳忽然亂了節(jié)拍,
她偷偷抬頭看他,見他垂著眼睫,側(cè)臉在油燈下柔和得像幅畫。額間的朱砂印似乎又深了些,
在暖黃的光里泛著淡淡的紅?!翱词裁??”沈硯之笑問,捏了捏她的鼻尖?!皼]、沒什么!
”凌昭猛地低下頭,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她飛快地縫了幾針,卻把線都纏在了一起。
沈硯之無奈地搖搖頭,替她解開纏成一團的線。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發(fā)間,像撒了層碎銀。
凌昭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忽然覺得,就這樣一輩子也很好。3日子像院里的老槐樹,
悄無聲息地抽出新枝。凌昭長到13歲時,已經(jīng)比同齡的孩子高出半個頭。
她不再是那個躲在沈硯之身后的小不點,會背著他去山里砍柴,
會把打來的野兔賣給鎮(zhèn)上的酒樓,換來的錢偷偷塞進沈硯之的錢袋。沈硯之發(fā)現(xiàn)時,
總會無奈地把錢還給她:“昭昭,你還小,不用這樣辛苦?!薄拔沂茿lpha,該養(yǎng)你。
”凌昭把錢塞回他手里,眼神格外認真。鎮(zhèn)上的Alpha都是這樣,早早撐起家里的重擔,
護著自己的Omega。沈硯之看著她額間日漸清晰的朱砂印,那是Alpha成年的標志,
再過幾年,這孩子就該分化出信息素了。他心里既欣慰又酸澀,
像看著自己種的花終于要開了,卻又怕花期太短。這年冬天來得格外早,第一場雪落時,
沈硯之染了風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凌昭守在他床邊,用凍得通紅的小手巾給他擦額頭,
又學著他往日的樣子,往灶上燉了姜湯。姜湯熬得又苦又辣,沈硯之喝了兩口就皺起眉。
凌昭見狀,從懷里掏出顆麥芽糖,塞進他嘴里:“含著就不苦了。”糖的甜混著姜的辣,
在舌尖暈開奇異的滋味。沈硯之望著她凍得發(fā)紫的鼻尖,
忽然想起初見時那個渾身濕透的小可憐。這孩子,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罢颜眩?/p>
”他輕聲道,“等我病好了,教你做桂花糕吧?!绷枵训难劬α亮肆?,重重地點了點頭。
沈硯之病好后,凌昭果然跟著他學做桂花糕。她笨手笨腳地揉著面團,面粉沾得滿臉都是,
像只偷吃的小花貓。沈硯之笑著替她擦掉臉上的面粉,指尖觸到她發(fā)燙的臉頰時,
忽然被抓住了手腕?!俺幹?,”凌昭抬頭看他,黑亮的眸子里映著他的影子,“等我長大了,
娶你好不好?”沈硯之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下。他望著她認真的眼神,
那里面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窗欞上簌簌作響,
屋里的空氣卻忽然變得滾燙。“你還小,不懂這些。”他試圖抽回手,聲音卻有些發(fā)顫。
“我懂!”凌昭攥得更緊了,“鎮(zhèn)上的阿姐說,Alpha要娶喜歡的Omega回家,
好好疼她。我喜歡你,我想娶你?!鄙虺幹~間清晰的朱砂印,
那抹紅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醒目。
他忽然想起那些關(guān)于Alpha的傳聞——他們成年后會變得強勢,會占有欲極強,
不是他這樣溫順的Omega能駕馭的?!罢颜?,你將來會遇到更好的Omega。
”他輕聲道,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澀,“我……”“我不要別人?!绷枵汛驍嗨?,
小小的臉上滿是倔強,“我只要你?!鄙虺幹粗虉?zhí)的模樣,忽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等你真的長大了,再說吧?!绷枵岩詾檫@是默許,
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她松開他的手,繼續(xù)揉著面團,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沈硯之看著她的側(cè)臉,心里像揣著塊溫熱的糖,甜絲絲的,卻又帶著點說不清的惶恐。
4凌昭十六歲那年,分化期到了。那日沈硯之從繡坊回來,
剛推開院門就聞到股濃烈的雪松味。那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霸道又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