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族圣女,泣淚成珠,心頭鱗片可解世間奇毒。為報他一飯之恩,我離了深海,上岸為婢。
我為他擋下刺客,為他嘗遍百草,忍受刮骨之痛,只為養(yǎng)護好那片能救他性命的心鱗。
他擁我入懷,許我鳳冠霞帔,說此生唯我一人。直到他大業(yè)得成,
與他那高貴的未婚妻舉杯共飲時,我才聽見他的低語:“那鮫人蠢笨如斯,取了心鱗,
再熬干她的鮫油點長明燈,才算物盡其用?!蔽倚娜缢阑?,以假死脫身,沉歸萬丈深海,
成了北境龍君的未婚妻。大婚當日,他以十萬禁軍為祭,血染碧海,踏浪而來。
昔日落魄的將軍,已是萬人之上的君王。他捏碎我的龍角婚冠,
猩紅的眼死死盯著我:“玲瓏,你說過要報恩。朕的恩,你用一生一世也報不完!
”01“玲瓏,你說過要報恩。朕的恩,你用一生一世也報不完!”血腥氣混著海水的咸味,
撲面而來。我抬起頭,看著踏浪而來的蕭珩。三年前,他還是個被追殺至海邊,
奄奄一息的落魄將軍。三年后,他已是身著九龍盤云黑金龍袍的萬人之君。他身后,
是十萬禁軍的尸骨,將我的大婚之海,染成了修羅場。他猩紅的眼,
死死鎖著我頭上的龍角婚冠,仿佛要將它連同我的頭蓋骨一起捏碎。我身旁的北境龍君敖夜,
將我護在身后,聲音冷如玄冰。“人皇,今日是本君大喜之日,你屠我十萬蝦兵,
是想與我北海開戰(zhàn)?”蕭珩的目光,卻從未離開我。他笑了,笑聲癲狂而悲愴。
“你的大喜之日?”“玲瓏,誰準你嫁給旁人的?”“你忘了,
是誰在岸邊給了你第一口飯吃?是誰給了你衣穿,給了你名姓?”“你的命都是朕給的,
沒有朕的允許,你敢嫁人?”我曾以為,那一飯之恩,重于我身為鮫人圣女的萬年壽命。
為此,我離了深海,收起魚尾,化作雙腿,忍受著每一步都如刀割的劇痛,只為跟在他身邊。
我叫玲瓏。他說,我哭起來的時候,眼淚化作的珍珠,顆顆玲瓏剔透,便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那時,他還是個無權無勢,身中奇毒,被京城貴人追殺的廢太子。他溫柔地撫摸我的長發(fā),
說:“玲瓏,等我奪回一切,定以江山為聘,許你鳳冠霞帔,做我唯一的皇后?!蔽倚帕?。
我用眼淚化作的珍珠,為他招兵買馬。我用鮫人敏銳的五感,為他躲過一次次暗殺。
我甚至不惜忍受刮骨之痛,催生心頭那片獨一無二的護心鱗。只因我族秘史記載,圣女心鱗,
可解世間一切奇毒??晌覜]想到,他身上的毒,解了。我的死期,也到了。02蕭珩的毒,
是在他登基大典前夕,徹底清除的。那天,他將我緊緊擁在懷里,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玲瓏,我的好玲瓏,再忍一忍,今晚子時,取了心鱗,我便再也不會受這奇毒的折磨了。
”他吻著我的額頭,眼中的深情幾乎要將我溺斃?!按掖髽I(yè)得成,
這世間女子最尊貴的鳳冠,一定是你的?!蔽铱吭谒麘牙?,感受著心口處傳來的陣痛。
每一次催生心鱗,都像是有人用鈍刀在我心上反復刮擦。但我甘之如飴。為了他,
一切都值得。我乖巧地點頭:“只要能治好你,玲瓏不怕疼?!彼壑械男σ飧盍耍?/p>
隨即又帶上了一絲愧疚。“只是委屈你了,今晚大典,你還不能以我的皇后身份出席。
”“蘇丞相之女蘇綰綰,于我有恩,我曾許諾她后位。但你放心,她只是個幌子,
待我朝堂穩(wěn)固,我便廢了她?!碧K綰綰。那個從京城追隨他而來的高貴女子。
她總是用一種悲憫又鄙夷的眼神看我,仿佛在看一個骯臟的玩物?!鞍㈢瘢?/p>
你怎能與這等妖物廝混?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婢女,連給你提鞋都不配?!泵慨斶@時,
蕭珩都會將我護在身后,冷聲呵斥她?!熬U綰,住口!玲瓏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是你能羞辱的!”我曾因此而無比心安。我以為,他心里只有我。
我甚至天真地對他說:“沒關系的,只要能陪在你身邊,我什么名分都不要?!爆F(xiàn)在想來,
那時的我,真是蠢得可笑。子時很快就到了。我躺在床上,強忍著劇痛,
親手從心口剜出了那片流光溢彩的鱗片。鱗片離體的那一刻,我疼得幾乎暈厥過去。
我將心鱗小心翼翼地放在錦盒中,撐著虛弱的身體,想親手交給他??晌覄傋叩降钔猓?/p>
就聽見了他和蘇綰綰的對話。蘇綰綰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和嫌惡?!鞍㈢?,
你當真要娶那個鮫人?她不過是個蠢貨,取了心鱗便沒了用處。”我心頭一緊,
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我聽見蕭珩輕笑一聲,那笑聲里,是我從未聽過的涼薄與殘忍。
“娶她?綰綰,你想多了?!薄澳酋o人蠢笨如斯,哄騙她幾句,便心甘情愿地獻出心鱗。
等我用完,再熬干她的鮫油,為你宮里的長明燈添些燈油,才算物盡其用?!薄爱吘梗?/p>
鮫人油點的燈,可千年不滅呢?!鞭Z——我腦中一片空白,
手中的錦盒“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原來,他許我的鳳冠霞帔,是我的皮。
他許我的江山為聘,是我的骨。他許我的一生一世,是要我永生永世,燃盡自己,
照亮他和別人的洞房。03心口的疼痛,遠不及他話語的萬分之一。我踉蹌著后退,
躲回了陰影里,渾身冰冷,如墜萬丈深淵。殿內,蘇綰綰嬌笑起來?!斑€是阿珩你思慮周全,
如此一來,既除了妖物,又得了寶物,一舉兩得?!薄爸皇?,那鮫人油腥氣重,
別熏著了我的寢殿才好。”蕭珩的聲音里滿是寵溺?!胺判?,朕會讓人處理干凈,
絕不會污了你的眼?!蔽曳鲋涞膲Ρ?,幾乎站立不穩(wěn)。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喉頭涌上腥甜。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鮫人不能在絕望時哭泣。因為絕望的眼淚,
不再是珍珠,而是蘊含著劇毒的血淚。一滴,便可讓方圓百里,寸草不生。
我不能為了一個負心人,毀了這人間。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恨意,
撿起地上的錦盒,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粗R中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的自己,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蕭珩,你不是要物盡其用嗎?好。我就讓你看看,
什么才叫真正的物盡其用。我取出一片普通的魚鱗,用我的血浸染,再施以鮫族秘術,
讓它看起來與我的心鱗一模一樣。只是,這片假鱗,非但不能解毒,
反而會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化作穿腸刮骨的劇毒,與宿主原本的毒性融為一體,神仙難救。
做完這一切,我將那片真正的心鱗,吞回了腹中。然后,我拿出妝匣里那些他送我的,
由我的眼淚化成的珍珠。這些曾被我視若珍寶的東西,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笑話。
我將它們盡數(shù)碾碎成粉末,和著水,一口口咽了下去。這是我族禁術,以珠還淚,
可瞬間恢復所有耗損的元氣,但代價是,此生再也無法流淚成珠。也罷。一個不會哭的鮫人,
才不會再犯傻。做完這一切,我點燃了房間的帷幔。熊熊大火,瞬間吞噬了一切。
在濃煙滾滾中,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座我曾以為是歸宿的宮殿,轉身躍入了宮殿后的深湖。
湖水,直通我闊別已久的深海。再見了,蕭珩。愿你和你的皇后,百年好合。也愿你,
日日夜夜,受我心鱗之毒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04沉入深海的那一刻,
我?guī)缀跻詾樽约壕鸵懒?。剜心之痛,烈火焚身之苦,加上被背叛的絕望,一瞬間將我淹沒。
意識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雙金色的豎瞳。再醒來時,我躺在一張巨大的白玉床上,
周身是溫暖的海水,滋養(yǎng)著我?guī)捉萁叩纳眢w。一個身穿玄色衣袍的男人坐在床邊,
見我醒來,遞過來一杯散發(fā)著清香的液體?!靶蚜??喝了它?!彼穆曇舻统?,
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我認得他。北境龍君,敖夜。掌管四海,是這片水域真正的主人。
傳聞他性情暴戾,喜怒無常,連天帝都讓他三分。我掙扎著坐起來,沒有接那杯水,
反而啞聲問他:“是你救了我?”敖夜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反應。
“你躍入通往北海的泉眼,本君若不救你,難道看著你死在我的地盤上?”我低下頭,
看著自己蒼白的手?!岸嘀x龍君,救命之恩,玲瓏無以為報?!薄澳蔷鸵陨硐嘣S。
”敖夜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我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他。
他金色的瞳孔里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反而帶著一絲審視?!拔易迮c天界關系緊張,
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鮫人族圣女,勉強夠格做我的龍后?!薄澳?,需要一個庇護。本君,
可以給你。”他將一切攤開來說,直白得不帶任何感情。我忽然就笑了。這樣很好。
沒有虛情假意的哄騙,沒有海誓山盟的諾言,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換。
這遠比蕭珩那淬了毒的溫柔,要讓我安心得多。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若我答應,
龍君可能護我周全?無論將來面對誰,你都不會將我交出去?”敖夜冷哼一聲,
周身散發(fā)出強大的龍威?!斑@四海之內,還沒有人能從我敖夜手里搶人。”“好。
”我點了點頭,“我答應你?!睆哪且院?,我便留在了北海龍宮,成了敖-夜的未婚妻。
他果真如他所說,給了我最好的庇護。他用北海最珍貴的靈藥為我療傷,
用萬年暖玉為我重鑄居所。他從不過問我的過去,也從不限制我的自由。
他只是偶爾會坐在我的寢殿外,看著我用海水滋養(yǎng)那片重新長回心口的心鱗,
淡淡地說一句:“別再為了不值得的人,弄傷自己?!蔽乙詾?,日子會一直這樣平靜下去。
直到大婚那日,蕭珩踏著十萬禁軍的尸骨而來。直到他捏碎我的龍角婚冠,
用那雙猩紅的眼死死盯著我。直到他用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我的命是他的。
我看著他因毒素侵蝕而顯得有些病態(tài)瘋狂的臉,忽然明白了什么。原來,他不是后悔了。
他也不是愛上我了。他只是……發(fā)現(xiàn)那片假的心鱗沒用,而他體內的劇毒已經深入骨髓,
快要死了。所以,他又來找我了。不是為了求我,而是為了像從前一樣,理直氣壯地,
從我身上剜走他需要的東西。我看著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開口?!笆掔?,
你弄錯了一件事?!薄澳愕亩鳎以缇蛨笸炅??!薄坝梦覟槟懔飨碌娜Я兕w珍珠,
用我為你擋下的一百零八次暗殺,用我被你欺騙、利用、險些燒死的那顆真心?!薄艾F(xiàn)在,
輪到你還債了?!?5我的話音落下,蕭珩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隨即又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眼中的瘋狂更甚?!斑€債?
”他嘶吼著,聲音里帶著毒發(fā)時的痛苦和不甘?!傲岘?,你有什么資格讓朕還債?
你這條命都是朕的!”“若不是朕,你早就死在岸邊了!”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周身散發(fā)著暴戾的帝王之氣,與海水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敖夜再次擋在我身前,
龍威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與蕭珩的氣勢狠狠撞在一起?!叭嘶?,看來你是忘了,
這里是北海,不是你那座小小的皇宮。”敖夜的聲音很冷,金色的瞳孔里殺意彌漫。
“我的人,你也敢動?”“你的人?”蕭珩的目光越過敖夜,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鉤子,要將我生吞活剝?!傲岘?,過來!”他朝我伸出手,
語氣是慣用的命令?!爸灰愎怨园研镊[給朕,朕可以不計較你假死私逃之罪,
甚至可以讓你回宮,繼續(xù)當你的寵妃?!薄芭?,對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朕已經把蘇綰綰那個賤人打入了冷宮,后位一直為你虛懸著。
朕說過,此生唯你一人,這話永遠算數(shù)?!彼f得那么理所當然,
仿佛這對我來說是天大的恩賜。我看著他那張因痛苦和嫉妒而扭曲的臉,只覺得無比荒唐。
我輕輕推開護在我身前的敖夜,迎著蕭珩的目光,走了出去?!傲岘?!
”敖夜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我對他安撫地笑了笑,示意他安心。我走到蕭珩面前,
在他期待又瘋狂的眼神中,緩緩開口。“蕭珩,你是不是覺得,你快死了?
”他瞳孔驟然一縮。我繼續(xù)說:“你是不是覺得,每到子夜,渾身便如萬蟻噬心,
骨頭縫里都像是被刀子在刮?”“你是不是覺得,你體內的奇毒,比三年前更猛烈了百倍?
”蕭珩死死地盯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笑了,笑得無比暢快。
“那不是你的錯覺?!蔽姨鹗?,指尖凝結出一片小小的,閃著寒光的鱗片。不是心鱗。
是我用血淚和恨意,淬煉出的,獨屬于他的“解藥”?!叭昵埃医o你的那片‘心鱗’,
的確是寶物?!薄八ㄒ坏墓π?,就是將你體內的奇毒,滋養(yǎng)得更強大,然后與它融為一體,
日日夜夜,侵蝕你的骨血,你的神魂。”“直到把你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最后在無盡的痛苦中,哀嚎著死去?!薄笆掔?,這份大禮,你可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