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商牧之不愛我。我們隱婚五年,相敬如冰。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
我是他屋檐下溫吞怯懦的“妹妹”。我?guī)蛣e的女孩給他遞過情書,也準備好了離婚協(xié)議書。
直到在倫敦的那個雨夜,他說他為了接我,從紐約飛了七個小時。我才知道,
當年那句“不哭就帶你去看煙花”不是玩笑。更才知道,
我躲在被窩里偷偷哭泣的每一個夜晚,他都站在門外,陪我一起心碎。原來愛這個字,
他沒有說,卻做了一輩子。1跟商牧之結婚的第五年,我在倫敦丟了手機。
這大概是某種命運的預示,所有聯(lián)系方式和電子錢包都隨著那塊冰冷的金屬一起消失,
我被困在了希思羅機場。我不得不走到information desk,
借用工作人員的電話,撥出那個我刻意記在腦子里,卻從沒想過要主動撥打的號碼。
這是我婚后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電話通了,響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接,
久到我身邊的金發(fā)工作人員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就在自動掛斷的前一秒,他接了?!拔?。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冷淡,沉穩(wěn),像隔著一條冰封的河。我捏著話筒,有些緊張,
“商牧之,是我。”“嗯。”他應了一聲,沒有問我為什么會用陌生號碼打給他。
“我的手機和錢包都在出租車上丟了,”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我現在在希思-羅機場,我……”“地址發(fā)我?!彼院喴赓W地打斷我?!拔覜]有手機。
”對面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思考?!爸懒??!彼f,“待在原地別動。”然后,
電話就被掛斷了。我在原地等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后,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我面前,
車窗降下,是家里的司機李叔。“太太?!崩钍骞Ь吹睾拔?。我的心,在那一瞬間,
沉到了谷底。他終究,還是沒有親自來。回到我們位于海德公園附近的公寓時,已經是深夜。
整棟公寓都黑著,只有玄關處一盞感應燈在我推開門時亮起,照亮一室的清冷和空曠。
他不在家。我早就該習慣的。這五年來,這棟房子大多數時候都只有我一個人。我洗了澡,
換上睡衣,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坐在廚房的島臺邊上,一口一口地喝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他回來了。我沒有回頭,
只是聽著他從容不迫的腳步聲經過客廳,然后消失在主臥的浴室里。很快,嘩嘩的水聲響起。
我在島臺邊坐了很久,久到雙腿都有些發(fā)麻。浴室的水聲停了。就在他推開浴室門的那一刻,
我終于下定決心,開口問道。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午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吧棠林??
”“你要不要跟我離婚?”腳步聲停了。男人從主臥的陰影里走出來,他剛洗完澡,
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著一件黑色絲質睡袍,領口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頭發(fā)還在滴水。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徑直走到我跟前。他比我高很多,站在我面前時,
投下的陰影能將我完全籠罩。空氣里彌漫著他身上沐浴露的清冽氣息,和他本人一樣,
帶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他垂眸看著我,淡淡地問?!敖形沂裁??”2我叫他商牧之。
結婚五年,我一直叫他商牧之。在床上情動的時候,偶爾會失控地喊出一聲“哥哥”,
但他從來沒有回應過。他好像不喜歡我這么叫他。就像他好像,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一樣。
我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也不催,就那么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眼神深不見底?!跋腚x婚?”他終于再次開口,聲線平直,聽不出什么情緒。
我攥緊了手里的玻璃杯,鼓起勇氣點了點頭?!盀槭裁??”“我們這樣的婚姻,有意思嗎?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商牧之,外面沒有人知道你的太太是我,
梁家和商家的人也以為我們只是商業(yè)聯(lián)姻,各過各的。”“你不回家,我不找你。
”“我們甚至不像一對正常夫妻?!蔽艺f完,空氣再次陷入了死寂。他忽然伸出手,
抽走了我手里的冰水杯,隨手放在島臺的另一邊。他的指尖不經意間擦過我的手背,
冰得我一個激靈?!八裕@就是你在倫敦,寧愿等一個小時,
也不愿意再打個電話催我一聲的原因?”他的問題讓我愣住了?!笆裁矗?/p>
”“我讓助理訂了最早的航班,從紐約飛倫敦,”他的聲音很輕,
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我的心上,“落地需要七個小時。”“我讓你在原地等我,
不是等家里的司機?!蔽覐氐渍×?,大腦一片空白。他從紐約……飛過來?
為了來機場接我?3我十四歲那年,才被從江南小鎮(zhèn)接回港城的梁家。
對于我的親生父母和哥哥來說,我只是一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他們對我客氣、禮貌,
給我最好的物質生活,卻唯獨沒有親情。于是,大部分時間,我都待在商家。
商家和梁家是世交,商伯父商伯母待我視如己出。商家有兩個少爺。一個是二少爺商牧辰,
跟我同歲,陽光開朗,像個小太陽,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是青梅竹馬,天生一對。另一個,
就是大少爺商牧之。他比我大三歲,性子冷,話也少,整個商家只有他從來不對我笑。
他看我的眼神,總是淡淡的,疏離的。我最怕他。但也是他,在我剛到港城的第一個月,
發(fā)現了我所有的小秘密。我因為不適應新環(huán)境,經常在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直到有一天早上,我頂著一雙哭腫的眼睛去學校。
商牧之騎著他那輛酷炫的山地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風馳電掣間,他卻忽然一個急剎,
停在了我面前。長腿撐地,他逆著光看我,眉頭微蹙。“梁棲月?!薄懊魈炀S港有煙花秀。
”“你以后晚上不哭,我就考慮帶你去看?!蹦鞘俏业谝淮危谒涞哪樕?,
看到一絲不屬于冷漠的情緒。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都知道。
4“我不知道……你要從紐約過來?!蔽亦卣f,聲音干澀。他憑什么覺得,
我會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會為了我,橫跨整個大西洋?我們明明是那么疏遠的關系。
“現在知道了。”商牧之的語氣依舊平淡。他繞過島臺,從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擰開,
喝了一口。他的側臉線條很硬朗,下頜線分明,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
有種說不出的性感。“所以,還要離婚嗎?”他問。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五年的隱婚生活,五年的相敬如“冰”,讓我早已心灰意冷。倫敦的那個小時,
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以為,他對我毫不在意??伤麉s說,他從紐約飛了過來。
這算什么?是對他所有物的一點點愧疚和責任感嗎?“商牧之,”我深吸一口氣,
“我們談談吧?!薄班??!彼吭诒溟T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像是在等我開口。
“你當初,為什么要跟我結婚?”我問出了這個困擾我多年的問題。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嫁給商牧辰。我自己也這么以為。就連商牧辰,也半開玩笑地對我說過,
“月月,等咱們一畢業(yè)就結婚,好不好?”可最后站在我面前,問我要不要領證的,
卻是商牧之。在我大學還沒畢業(yè)的時候。5記憶回到高二那年。我的同桌兼好友林晚,
是全校公認的文藝女神,她暗戀商牧之,也是全校皆知的事情。那時候的商牧之,
已經是學校里神話一般的人物。成績優(yōu)異,家世顯赫,清冷英俊,是所有女生心里的白月光。
但他太冷了,對誰都愛答不理。林晚寫了一封情書,寫了整整一個星期,改了無數遍。最后,
她把那封粉色的信塞到我手里,雙手合十地求我?!霸略?,求求你了,
幫我把這個交給你哥好不好?我不敢……”她口中的“你哥”,指的就是商牧之。
因為我寄養(yǎng)在商家,學校里的人都以為我是商家的親戚。我看著手里的情書,
心里像被針扎一樣難受。因為我也有一個秘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秘密。我喜歡商牧之。
從他停下自行車,對我說“不哭就帶你去看煙花”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
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拔摇蔽夷笾欠庑?,指尖都在泛白,“我不敢。
”我也是真的不敢。我怕他。更怕他從我手里接過給另一個女生的情書?!霸略?,
只有你能接近他??!”林晚快哭了,“求求你了,就這一次!以后我天天幫你帶早餐!
”我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臉,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我就是這樣,溫吞,懦弱,
不懂得拒絕。那天下午放學,我捏著那封信,在商牧之的教室門口等了很久。
他跟幾個男生一起出來,一邊走一邊聊著什么??吹轿遥_步頓了一下。“有事?”他問。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把那封信遞了過去,頭垂得低低的?!拔遗笥选屛医o你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瞬間冷了下來。他很久都沒有接。
我甚至能聽到他朋友們的竊竊私語?!巴?,牧哥,又有情書???”“梁棲月送的?不對啊,
這信封是粉色的,看著不像她的風格?!本驮谖覍擂蔚孟脬@進地縫里的時候。他終于伸出手,
拿走了那封信?!爸懒恕!彼f完,就轉身走了,沒有再看我一眼。6那之后的三天,
是我整個高中時代最灰暗的三天。我聽說,商牧之答應了林晚。雖然他沒有公開承認,
但他沒有拒絕林晚課間去找他問題,甚至會在食堂里跟她坐同一桌。
這對于從不跟女生有過多交集的商牧之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林晚成了全校女生羨慕的對象。而我,成了那個促成好事的大功臣。
林晚每天都開心地跟我分享她和商牧之的“進展”?!霸略拢裉旄艺f話了!
雖然只說了兩個字!”“月月,我今天給他送水,他收下了!”我只能笑著聽,
心里卻像是被刀割一樣。我開始躲著商牧之。在商家,我盡量待在自己房間里不出去。
在學校,我繞著他走。我不敢看他,也不敢跟他說話。我像一個做錯了事的罪人。
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呢?我只是,把別人的情書,遞給了我喜歡的人而已。第三天晚上,
林晚哭著來找我。“月月,結束了。”她說?!笆裁??”“商牧之跟我說,我們不合適。
”林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說,就到此為止吧。”她趴在我肩上哭了很久。我抱著她,
不知道該是什么心情。有點心疼她,又有一絲卑劣的慶幸。那天晚上,
我在走廊盡頭的陽臺上,遇到了商牧之。他靠在欄桿上抽煙,港城夜晚的風吹起他的衣角。
看到我,他掐滅了煙?!八阏f了?”他問?!班拧!蔽尹c了點頭?!澳銢]什么想問的?
”他看著我,眼神晦暗不明。我能問什么呢?問他為什么答應,又為什么拒絕嗎?
我有什么資格問呢?我低下頭,“沒有?!彼鋈恍α艘宦暎切β暲飵е唤z自嘲和冷意。
“梁棲月,”他說,“你還真是……”他沒說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轉身離開。
從那以后,他對我就更冷了。冷得像一塊永遠不會融化的冰。7“我等了你三天,梁棲月。
”現實中,商牧之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他看著我,重復了一遍。“我等了你三天。
”我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等你來告訴我那是個玩笑,或者,
等你來把那封信要回去?!彼穆曇艉芷届o,卻讓我的心臟猛地一縮?!翱赡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