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見韓清宇,是在高一軍訓(xùn)那個蒸得人發(fā)蔫的八月。毒辣的日頭懸在頭頂,
把操場烤得像口巨大的平底鍋,連風(fēng)都帶著股灼人的熱氣,刮在臉上全是黏膩的汗味。
我站在隊列里,穿著軍訓(xùn)服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緊貼著皮膚又悶又癢。
眼前的景象開始發(fā)飄,前排同學(xué)的后腦勺疊成晃動的影子,教官的口令像隔著層水傳來,
嗡嗡的聽不真切。太陽穴突突地跳,喉嚨干得像要冒煙,天旋地轉(zhuǎn)的眩暈猛地砸下來,
膝蓋一軟,身體便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失去意識前,好像聽見周圍起了陣小小的騷動。
再睜眼時,刺目的陽光變成了校醫(yī)室柔和的頂燈。鼻尖縈繞著消毒水混著薄荷的味道,
冰涼的液體順著手背的輸液管慢慢滴進血管,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我眨了眨眼,
才看清自己躺在靠窗的小床上,白色窗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漏進幾縷被樹葉篩過的碎光。
護士正背對著我整理藥柜,玻璃藥瓶碰撞的脆響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我動了動手指,
輸液針頭的地方有點發(fā)麻,輕輕叫了聲:「護士姐姐」她轉(zhuǎn)過身,
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醒啦?中暑了,給你物理降了溫,又輸了點葡萄糖?!?/p>
說著遞來一杯晾溫的水,「先喝點淡鹽水,補充點電解質(zhì),小口抿。」
玻璃杯壁凝著薄薄的水珠,我捧著杯子小口啜飲,淡淡的咸味滑過喉嚨,
干澀的灼燒感緩解了不少。窗外傳來隱約的口號聲,大概是別的班還在訓(xùn)練。
輸完最后半瓶液,護士拔針時動作很輕,囑咐我:「回去找個陰涼地歇著,別馬上曬太陽?!?/p>
走出校醫(yī)室,午后的陽光依然烈得晃眼。操場邊的香樟樹下聚著不少人,
原本整齊的隊伍早就散了,穿校服的身影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有人舉著冰鎮(zhèn)飲料互相傳遞,
有人脫了帽子扇風(fēng),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順著風(fēng)飄過來。我們班的女生最先看見我,
立刻像群小麻雀似的圍上來。林曉雨一把扶住我的胳膊,眉頭還皺著:「你可算回來了!
剛才暈得那么突然,嚇我們一跳!」「就是啊,你頭剛沾地,教官就喊停了,」
張月拍著胸口,「我們還以為你要摔出好歹呢。」「說起來還得謝你,」
李薇笑嘻嘻地湊過來,「你一暈倒,教官直接讓我們解散休息了,不然現(xiàn)在還得站軍姿呢?!?/p>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林曉雨還在擔(dān)心,伸手想探我額頭。我笑著躲開,
搖了搖頭:「真沒事了,謝謝你們。」「沒事就好,」李薇指了指教學(xué)樓,
「不過教官說自由活動不能回教室,怕吵到別人?!刮覀儙讉€在最粗的香樟樹下坐下,
樹影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涼蔭,風(fēng)一吹,葉子沙沙響,總算驅(qū)散了點熱氣。
林曉雨突然撞了撞我的胳膊:「對了,你不知道吧?你暈過去的時候,
是個男生把你抱去校醫(yī)室的。」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男生?不是教官送的嗎?」
記憶里只有身體失重的感覺,完全沒印象有人碰過自己?!附坦俑谂赃?,
但人是那男生抱的,」張琪琪也點頭,「當(dāng)時你倒的突然,教官沒注意到,
還是那男生接住了你,二話不說就把你抱起來了,動作還挺快的?!?/p>
她說著朝不遠處的籃球場抬了抬下巴:「喏,就是那個穿白 T 恤,軍訓(xùn)服系腰上,
在投籃的那個?!刮翼樦傅姆较蛲??;@球場被曬得發(fā)亮,幾個男生正在打球,
籃球砸在地面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見。其中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格外顯眼,
他穿著的白 T 恤被汗水浸得有些透,勾勒出少年單薄卻結(jié)實的肩背。
膚色是健康的淺蜜色,短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額前,隨著跳躍的動作輕輕晃。
就在我打量時,他正好起跳,右手高高舉起,籃球在指尖劃出利落的弧線,「唰」
地穿過籃筐,空心入網(wǎng)。落地時他仰頭笑了笑,陽光落在他揚起的臉上,
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嘴角的弧度又張揚又明媚,渾身都透著少年人擋不住的活力。
心臟莫名地漏跳了一拍。我定了定神,跟身邊的女生說「我去謝謝人家」,
便朝著籃球場走去。場邊的鐵絲網(wǎng)被曬得發(fā)燙,我站在陰影里等了會兒。
籃球在地上彈起又落下,發(fā)出規(guī)律的砰砰聲。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
投完一個球后朝這邊看過來,視線在我身上頓了頓,隨即和隊友說了句什么,
扔了球朝我走來。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比我想象中還要高,站在面前時,
我得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額角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鎖骨處,
白 T 恤上印著簡單的字母,被風(fēng)吹得輕輕起伏?!改莻€……下午謝謝你,」
我攥了攥衣角,聲音有點發(fā)緊,「我暈倒的時候,麻煩你送我去校醫(yī)室了?!顾读艘幌?,
隨即笑起來,露出兩顆淺淺的梨渦,擺手的動作很隨意:「沒事沒事,都是同學(xué),應(yīng)該的?!?/p>
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帶著陽光曬過的暖意。說完他轉(zhuǎn)身要走,我連忙叫住他:「等一下!」
他回過頭,眼里帶著點疑惑?!肝摇乖挼阶爝呌挚ち耍移鋵嵾€不知道他的名字。
正尷尬著,他已經(jīng)跑回了球場,和隊友擊了個掌,很快又投入到比賽中。
我站在原地看了幾秒,轉(zhuǎn)身往學(xué)校的小超市走。冰柜里的飲料冒著白氣,
我拿了兩瓶冰鎮(zhèn)的脈動,付賬時指尖都帶著涼意。再回到籃球場時,他們正好中場休息。
我隔著網(wǎng)子朝他揮了揮手,他果然看見了,和隊友說了兩句,擦著汗走過來?!赣衷趺戳耍俊?/p>
他笑著問,眼睛彎成了月牙。我把其中一瓶遞過去,瓶身的水珠沾在手指上,
冰涼冰涼的:「剛才忘了給你這個,謝謝你?!顾皖^看了看飲料,又抬頭看我,
無奈地笑了笑,還是接了過去。指尖碰到我手心時,帶著點汗?jié)竦臏責(zé)帷?/p>
「說了不用這么客氣,」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喉結(jié)輕輕滾動?!缚旎貥涫a底下待著吧,
剛中暑完別曬著。」「嗯?!刮逸p輕點頭。他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跑回場上,
很快又和隊友們笑鬧著搶起了球。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和籃球架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像幅生動的剪影。我握著另一瓶沒開封的脈動,站在原地看了會兒。風(fēng)穿過鐵絲網(wǎng),
帶著遠處的蟬鳴和少年們的笑鬧聲,八月的燥熱好像突然變得沒那么難熬了。
2開學(xué)第一天的自我介紹環(huán)節(jié),我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韓清宇。輪到他時,
少年單手插在校服褲袋里,幾步跨上講臺,站姿都帶著股打籃球的利落勁兒?!复蠹液?,
我叫韓清宇,」他沖臺下笑了笑,「愛好嘛,籃球算一個,目前練習(xí)時長……兩年半?」
底下有人沒忍住笑出聲,他自己也跟著樂:「別誤會,不是唱跳那種,純籃球。
以后有想組隊的,課間操場見。」幾句簡單的話,帶著點自嘲的幽默感,
又透著股直來直去的爽朗。剛說完就有男生在底下喊「我報一個」。
后來果然??匆娝菰诨@球場。課間時去超市路過籃球場,總能撞見他奔跑在籃球場,
陽光把他的影子釘在地上,運球、起跳、投籃,動作一氣呵成,每次投進時,
場內(nèi)總會響起一陣歡呼。但這份在球場上的天賦,似乎沒延續(xù)到成績單上。
我們學(xué)校是市里的重點高中,韓清宇是踩著錄取線進來的。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那天,
他的名字在榜單中下游孤零零地掛著。尤其是語文那一欄,剛夠及格線,
像道勉強邁過去的坎。摸底考的作文講評課上,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拿著我的試卷走上講臺。
「這次作文,童顏同學(xué)的《在擔(dān)當(dāng)中歷練,在盡責(zé)中成長》寫得很出色?!?/p>
老師把試卷舉起來晃了晃,「立意清晰,文筆也穩(wěn),大家下課可以傳閱一下?!顾D了頓,
又緩和了語氣:「剛開學(xué),這次考試主要是摸摸底,分?jǐn)?shù)不代表一切,后面好好趕上來就行。
」下課后,我的作文紙很快被傳得老遠。等傳到最后一排時,
我看見韓清宇正和同桌頭湊在一起看。他手指點著試卷上的句子,看得還挺認真,
直到我走過去,他才抬起頭,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童顏,你這作文寫得真不錯啊,
原來你是大學(xué)霸?」「哪算什么學(xué)霸,」我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平時也沒別的愛好,
就只能多看看書?!顾言嚲懑B得整整齊齊遞回來:「那也很厲害啊。以后你要是考上清北,
我就能跟別人吹,我是學(xué)霸童顏的高中同學(xué)了?!刮覜]接話,只是把試卷收進書桌,
心里卻莫名有點發(fā)燙。放學(xué)回家時,樓道里的聲控?zé)魤牧?,摸著黑爬上三樓,掏出鑰匙開門,
屋里果然還是空蕩蕩的。餐桌上用盤子蓋著晚飯,旁邊壓著張紙條,
是媽媽的字跡:「今晚值夜班,飯要是涼了放鍋里熱一下,記得鎖好門。」我把盤子掀開,
是簡單的一葷一素,還帶著點余溫。吃完飯,洗好碗筷,我坐在書桌前攤開作業(yè),
臺燈的光在墻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爸媽在我小學(xué)時就離婚了。
爺爺奶奶總覺得生不出男孩是媽媽的錯,平時沒少指桑罵槐。起初爸爸還會護著媽媽,
可架不住老人天天在耳邊念叨,日子久了,兩個人的爭吵比說話還多,最后終于走到了盡頭。
現(xiàn)在媽媽在醫(yī)院輪班,我跟著她住,家里常常只有我一個人。筆尖在草稿紙上劃過,
突然想起下午韓清宇說「以后你考上清北」時的樣子,少年眼里的期待那么真切。
我握著筆的手緊了緊,或許努力往前跑,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想讓那些期待的目光,
都能看到一個值得的結(jié)果。3上學(xué)路上的公交車上,我坐在座位上,
正在看手里的英語單詞卡,余光突然瞥見一道不懷好意的影子。他站在我面前的女生身后,
正把手貼在她臀部,手指還微微動了動,裝作是被人群擠得不穩(wěn)。女生猛地回頭,
馬尾辮甩得急促,眼里滿是驚怒:「你干什么?!」男人脖子一梗,聲音里的慌張藏不住,
卻硬撐著惡聲惡氣:「干什么?人這么多擠到了唄,你瞎喊什么?」「你就是故意的!」
女生氣得聲音發(fā)顫,手緊緊攥著包帶,指節(jié)都白了?!概叮俊鼓腥撕鋈宦冻鳇c惡心的得意,
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說我故意,有證據(jù)嗎?就你這樣……也不瞧瞧自己。」
說完還往前推了女生一把,力道不輕。女生踉蹌著要倒,我下意識站起身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掌心觸到她冰涼的皮膚。抬頭看向男人時,我的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要穩(wěn)定:「我看見了,
你是故意的。擠到會是手背撞上去,不是手掌貼過去。」男人的臉?biāo)查g漲紅,
惡狠狠地瞪我:「小丫頭片子多管閑事!關(guān)你屁事?」「公共場所猥褻,是可以報警的?!?/p>
我盯著他眼里的兇光,后背其實已經(jīng)冒了汗,但還是攥緊了拳頭,「車上有監(jiān)控。」
被我扶住的女生像是突然有了底氣,往前一步擋在我身前,
聲音帶著哭腔卻很堅定:「你必須道歉!不然我現(xiàn)在就報警!」「神經(jīng)?。蓚€瘋子!」
男人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地往車門挪,「大清早的晦氣!」女生伸手拽住他衣服的下擺,
死死不放。這時周圍的乘客終于看清了狀況,有人開始出聲指責(zé):「怎么回事啊這人?」
「光天化日耍流氓?」「別讓他跑了!」車到站的提示音剛響,
男人猛地掙開女生的手就要往下沖,卻被一只手穩(wěn)穩(wěn)拽住了后領(lǐng)。
韓清宇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跟前,他比那男人高出小半個頭,胳膊肌肉繃緊,
像拎小雞似的把人拽了回來,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想走?」男人被勒得脖子后仰,
掙扎了兩下沒掙開,色厲內(nèi)荏地喊:「你誰???放手!」「公交車有監(jiān)控,」
韓清宇的眼神掃過他,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不想去警局,就給這個女生道歉?!?/p>
周圍的討伐聲越來越響,男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終于蔫了下去,
含糊不清地擠出句「對不起」,話音剛落就被韓清宇松開,頭也不回地竄下了車?!钢x謝你,
真的太謝謝你了」女生轉(zhuǎn)向我,眼眶紅紅的,聲音也有些發(fā)抖,「剛才你站出來的時候,
我嚇?biāo)懒恕!埂肝乙矐?yīng)該謝謝你才對,」我看著她,真誠的說:「你也護著我了。」
下一站就是學(xué)校,我和韓清宇跟著人流下了車。清晨的風(fēng)帶著點涼意,吹散了車上的憋悶。
他忽然轉(zhuǎn)過身,沖我豎了個大拇指,眼睛亮晶晶的:「童顏同學(xué),剛才那一下,
簡直是女英雄??!」我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把他的大拇指按下去,
指尖碰到他溫?zé)岬氖种福骸改挠小鋵嵁?dāng)時挺怕的,但是看見了,總不能裝作沒看見?!?/p>
「那也很厲害啊?!顾ζ饋??!笇α?,你也坐這趟車?我以前怎么沒碰到過你?」
我有點好奇的問。他抬手拽了拽書包帶,有點無奈又有點慶幸的樣子:「說來慚愧,
我自行車車胎今早爆了,才被迫來擠公交。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爆得還挺是時候,不然哪能看見你見義勇為啊?!刮冶凰f得臉頰發(fā)燙,沒接話,
拉了他一把:「快走吧,再磨蹭校門該關(guān)了!」晨光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并排著往學(xué)校的方向跑,書包帶在肩上輕輕拍打,像藏不住的心跳聲。4下學(xué)期開始,
座位輪換名單貼出來。我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看到了自己名字旁邊的「韓清宇」三個字。
班主任拿著名單走進教室時,特意在我們倆座位旁多站了會兒,
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韓清宇的肩膀:「近朱者赤,你語文成績拖后腿太厲害,跟童顏坐一起,
多沾沾人家的書卷氣,下次月考爭取及格線往上再走兩步。」韓清宇立刻挺直背,
笑嘻嘻地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保證完成任務(wù),爭取沾到學(xué)霸的仙氣!」
周圍同學(xué)哄笑起來,我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早自習(xí)課間,教室里鬧哄哄的。
韓清宇趴在桌上,側(cè)臉貼著微涼的桌面,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我:「童顏同桌,借支筆唄?」
我從筆袋里抽了支新拆封的中性筆遞過去,他卻搖了搖頭,
指尖輕輕點了點我的筆袋:「要你用過的那種。」我愣了愣,
還是換了支自己常用的黑色中性筆給他。筆桿上還留著我手心的溫度,他接過去時,
指尖不經(jīng)意蹭過我的指腹,像有細碎的電流竄過,麻得我指尖微顫。
「這可是學(xué)霸開過光的筆,」他舉著筆在眼前晃了晃,笑得露出兩頰淺淺的梨渦,
「得留著考試用,到時候保準(zhǔn)如有學(xué)霸助,文思滾滾來,擋都擋不住?!瓜嗵幘昧瞬虐l(fā)現(xiàn),
這男生看著陽光爽朗,骨子里藏著點沒長大的中二氣。我翻了個白眼,
抓起桌邊的水杯:「玄學(xué)救不了你的分?jǐn)?shù),我去打水了?!箘傋叩浇淌议T口,
一道帶著寒氣的視線就撞了過來。班級門口站著個女生,面色不善,眼神像淬了毒,
身后還跟著兩個同伴?!竿伿钦l?」她開口,聲音又冷又硬?!肝沂?,」我停下腳步,
在記憶里搜了一圈,確定從沒見過這張臉,「請問有什么事?」話音未落,她突然抬手,
帶著一陣風(fēng)朝我臉上扇來。「啪」的一聲脆響,在喧鬧的班級炸開,
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水面。我被打的偏過頭,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像被潑了滾燙的開水,
耳朵里嗡嗡作響,憤怒猛地沖上頭頂。我抬起手,下意識就要打回去,
卻被她身后的女生擋住了。「你敢打我?」我咬著牙,眼眶有些發(fā)熱,視線卻死死盯著她。
打我的女生推了我一把,力道狠戾,我踉蹌著后退,后背突然撞到一個堅實的胸膛,
有人伸手穩(wěn)穩(wěn)扶住我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校服滲進來,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韓清宇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怒氣:「你們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敢動手打人?」
他把我往身后拉了拉,自己擋在前面。他比那女生高出一個頭,微微垂著眼,
俯視的目光里全是冷意,像罩下來一張無形的網(wǎng)。打我的女生卻絲毫不怵,往前逼近一步,
聲音尖利得像要劃破空氣:「她媽勾引我爸!一個小三的女兒,我打她怎么了?活該!」
這句話像顆炸雷,在教室里炸開。周圍瞬間凝固,隨后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涌上來,
密密麻麻地鉆進耳朵里?!刚娴募俚模客亱寢屖恰埂钙綍r看她挺好的,
沒想到她媽是這樣……」「那女生好像是別的班的程瑾瑜,聽說家里條件挺好的」
那些聲音像針一樣扎在身上,臉上的疼突然變得模糊,喉嚨里像堵著團滾燙的棉花,
燒得我喘不過氣。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啞著嗓子反駁:「你胡說!我媽沒有!」
「沒有?」程瑾瑜冷笑一聲,眼神里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我親眼看見的,你敢說沒有?」
她說著又要抬手扇過來,韓清宇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旁邊一甩。
程瑾瑜踉蹌著后退兩步,被同伴扶住。「你還想動手?」韓清宇的聲音冷得像冰,
「少在這兒發(fā)瘋!大人的事跟孩子有什么關(guān)系?童顏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爸媽感情不好,
憑什么把氣撒到別人頭上?再敢動她一下,我絕對對你不客氣!」程瑾瑜被他吼得愣了愣,
隨即眼圈紅了,卻依舊梗著脖子喊:「不客氣又能怎么樣?要是我爸媽真因為她媽離婚,
我絕對不會放過她!」事情最終鬧到了年級主任辦公室。我站在辦公室里,
臉上的巴掌印清晰得刺眼。窗外的陽光明明很暖,透過玻璃照進來,卻沒帶來一點溫度,
我只覺得渾身發(fā)冷,像浸在冰水里。沒多久,媽媽急匆匆地趕來,額前的碎發(fā)有些凌亂,
大概是跑著過來的??吹轿夷樕系募t印時,她猛地停住腳步,眼圈瞬間就紅了,
快步走過來攥住我的手,聲音都在發(fā)抖:「顏顏,這是怎么了?誰打的?」
「一個叫程瑾瑜的女生,」我低著頭,聲音悶得像從胸腔里擠出來,
「她說……你插足了她爸媽的婚姻。」媽媽的手僵了下,隨即用力搖頭,眼神格外堅定,
像在對我保證,又像在對自己發(fā)誓:「沒有的事,顏顏你相信媽媽,絕對沒有?!拐f著,
程瑾瑜的父母也來了。程父穿著熨帖的西裝,頭發(fā)卻有些凌亂,眼下帶著青黑,
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程母則一直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眼圈紅紅的。媽媽看到程父時,
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猛地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他,空氣里突然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年級主任嘆了口氣,打破了沉默:「現(xiàn)在情況就是這樣,孩子們在學(xué)校起了沖突,
程瑾瑜同學(xué)動手打了童顏同學(xué)……把你們叫來,也是想商量下怎么處理這件事,
畢竟影響不太好。」程父搓了搓手,看向我的眼神里滿是歉意:「童顏,對不起,
是叔叔的錯,小瑜她不知道真實情況,一時鉆了牛角尖,你要是有什么要求,醫(yī)藥費也好,
賠償也好,叔叔都答應(yīng)。」「賠償?」媽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
像終于找到了宣泄口,「老程,當(dāng)初你說怕影響女兒高考,先委屈我,
我想著是為了孩子我答應(yīng)了??涩F(xiàn)在呢?你女兒把我女兒打成這樣,
我女兒憑什么要受這份無妄之災(zāi)?她做錯了什么?」「是我的錯,都怪我?!?/p>
程父的聲音低了下去,轉(zhuǎn)身看向還在抽泣的程瑾瑜,語氣里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小瑜,
爸爸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和你媽在你中考前就已經(jīng)離婚了。當(dāng)時怕影響你考試,
才一直瞞著你?!钩惕っ偷靥ь^,眼睛瞪得圓圓的,淚水掛臉上,
難以置信地看向她媽媽:「媽?他說的是真的嗎?」程母抹了把眼淚,點了點頭,
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清:「是真的,小瑜。
我和你爸本來想等你高考結(jié)束再說……你爸那些出差,其實都是借口,他隔三差五回來一趟,
也是怕你多想?!埂肝也恍牛∧銈凃_我!」程瑾瑜尖叫著,跑了出去。程母趕緊追了上去,
走廊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們幾個人,空氣安靜得尷尬,
只有墻上的時鐘在滴答作響,敲得人心煩意亂。最終,程父又鄭重地跟我道了歉,
媽媽也明確表示以后不會再和他有任何聯(lián)系。臨走前,媽媽蹲下來,
用指腹輕輕碰了碰我臉上的紅印,眼角發(fā)紅,嘆了口氣:「顏顏,讓你受委屈了。
別往心里去,好好學(xué)習(xí),別被這些事影響,知道嗎?」我點了點頭,看著她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
突然覺得鼻子發(fā)酸。5快走到教室門口時,下課鈴聲正好響起。
科任老師抱著教案剛走出教室,里面就炸開了鍋?!竿佀龐尣粫媸堑谌甙桑俊?/p>
「應(yīng)該不是吧,童顏自己說了不是……」「不好說啊,無風(fēng)不起浪,要不然人家能打上門?」
「第三者」「插足婚姻」這些詞像淬了毒的針,扎進耳朵里,刺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突然「嘩啦」一聲巨響,韓清宇猛地站起來,抓起桌上的書狠狠摔向黑板。書本撞在黑板上,
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重重落在地上,書頁散了一地?!付奸]嘴!」他的聲音帶著怒氣,
在教室里響起。「童顏說了不是,你們是沒長耳朵嗎?我們是和童顏做同學(xué),不是和她媽!
事實還沒搞清楚就背后嚼舌根,有意思嗎?這樣只會讓同學(xué)難堪!」議論聲瞬間小了下去,
卻還有零星的竊竊私語像蚊子似的嗡嗡叫,鉆得人心里煩躁。我深吸一口氣,
推開教室門走進去。彎腰撿起地上的書。紙張的邊角已經(jīng)被摔得卷起,我輕輕撫平,
迎著全班同學(xu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我媽不是第三者,她從來沒有插足過別人的家庭。」
說完,我沒再看任何人,徑直走回座位。同學(xué)們都低下頭,假裝翻書或做題,
卻還有幾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好奇、懷疑,或是別的什么。我把書本放到韓清宇桌上。
坐在座位上正翻找下節(jié)課要用的書,他突然遞過來一本筆記本?!干瞎?jié)課老師講的重點,
我都記下來了,你補一下筆記?!刮摇膏拧沽艘宦暎_筆記本,字跡是他慣有的潦草,
卻在重點處畫了醒目的紅圈。翻到某一頁時,一張便利貼掉了出來。上面畫著個小女孩,
也戴了一副眼鏡,一只胳膊夸張地舉著,拳頭捏得緊緊的,肱二頭肌畫得像座小山,
旁邊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字:「你超勇!」我轉(zhuǎn)頭看向他,他撓了撓頭,
眼神卻亮晶晶的:「我信你,你說不是就肯定不是。拿出你在公交車上見義勇為的勇氣來,
別因為幾句謠言就蔫了?!埂改銥槭裁催@么信我?」我忍不住問,聲音還有點啞。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指腹的溫度透過發(fā)絲傳過來,
燙得我頭皮發(fā)麻。他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能養(yǎng)出你這么好的女生,
你媽肯定不是那種人啊。學(xué)習(xí)好,還會幫別人講題,上次在公交上多勇敢……」
后面的話我沒聽清。心臟突然「咚咚」地跳起來,像有什么東西在胸口破土而出,
帶著癢癢的暖意,順著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窗外的陽光透過樹葉灑進來,
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看著他眼里的笑意,突然覺得臉頰比剛才被打還要燙,
連呼吸都亂了節(jié)拍。上課鈴聲響了,班主任走進來,
站在講臺上敲了敲黑板:「上課前說件事。關(guān)于童顏同學(xué)媽媽的事,已經(jīng)查清楚是誤會,
打人的同學(xué)家長也已經(jīng)正式道歉了。大家都是同學(xué),別以訛傳訛,更別拿這事當(dāng)課后談資,
你們的首要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知道嗎?」班主任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身上,
語氣放緩了些:「童顏,你是咱們學(xué)校沖刺清北的好苗子,別因為這點事影響狀態(tài),
把心思放回學(xué)習(xí)上,知道嗎?」「知道了,老師?!刮尹c點頭,
把便利貼小心翼翼地夾回筆記本里。不知道是不是怕程瑾瑜再找我麻煩,接下來的幾天,
韓清宇總像個小尾巴似的跟著我。我去超市買筆,他立刻起身:「正好我也缺支筆,一起去。
」我課間去廁所,他撓撓頭跟上來:「水喝多了,順便。」我對著書本發(fā)呆時,
他會突然掏出試卷,用筆尖戳戳我的胳膊:「這道物理題卡了半天,學(xué)霸給講講?」
他的借口蹩腳又明顯,像個沒藏好尾巴的狐貍。有次我去走廊接熱水,
回頭發(fā)現(xiàn)他站在不遠處,假裝看風(fēng)景,眼神卻時不時往這邊瞟,被我撞見時,還慌忙轉(zhuǎn)過頭。
后來兩次在走廊碰到程瑾瑜,她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還有殘余的敵意,
卻沒再做什么。韓清宇終于松了口氣,
某天放學(xué)時他在我旁邊走著跟我坦白:「這幾天像個跟蹤狂似的,自己都覺得有點變態(tà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