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71:55:46。
石階比星闕想象中更長、更陡。幽藍的光來自兩側(cè)墻壁上的量子燈管,燈管外包裹著銅絲編織的網(wǎng),像古老的符咒,又像現(xiàn)代的電磁屏蔽層。每下一級,空氣就冷一分,潮濕的水汽凝結(jié)成細小的水珠,從拱頂?shù)温?,砸在石階上,發(fā)出“嗒、嗒”的聲響,像某種計時器。
黎淵走在前面,竹篙點地,節(jié)奏均勻。星闕抱著繡筒,赤金絲纏在針尾,針尖不時輕觸石壁,發(fā)出極輕的“?!保恳淮斡|碰,都會讓鎖龍印更燙一分。她試圖用深呼吸壓下疼痛,但心跳卻越來越快,仿佛被什么東西牽引著,往胸腔外跳。
石階盡頭,是一道銅門。
門上鑄著一條龍,龍身盤繞,龍頭朝下,正對下方的一口井。井口直徑不足兩米,邊緣嵌著一圈銅錢,銅錢之間用赤金絲串聯(lián),像一條鎖鏈。井口上方,懸著一塊烏木匾額,上書三個篆字:鎖龍井。
黎淵把馬燈掛在門旁的鐵鉤上,燈光照亮匾額下方的小字:“擅開者,龍脈反噬。”
“這就是你要我補的最后一針?”星闕低聲問。
“不?!崩铚Y搖頭,“這是你要‘看見’的最后一針。真正的針眼,在井底?!?/p>
星闕的指尖下意識收緊。繡筒里,《星河龍脈圖》的龍脊正在發(fā)燙,像一塊燒紅的鐵。她能感覺到,圖上的倒計時與井底的某種東西同步——不是時間,而是心跳。
“下面有什么?”她問。
“龍骨?!崩铚Y的聲音像從井底傳來,“準確地說,是龍骨的‘接口’。七年前,我用Q-Rod在這里埋了一塊量子芯片,芯片里存著龍脈的原始坐標。芯片一旦啟動,就會把整條龍脈‘拉’進折疊蘇州的地基,像把一條活龍釘進水泥?!?/p>
“你瘋了?”星闕的聲音發(fā)顫,“龍脈是活的!它會反噬——”
“所以我需要你?!崩铚Y打斷她,灰白的左眼閃過一道藍光,“只有你,能用沈家的血針,把芯片和龍脈重新縫合,讓塌陷停在G棟,而不是繼續(xù)向西?!?/p>
星闕咬緊下唇。舌尖的血腥味還在,銅錢的鐵銹味也還在。她低頭看井口,井底有光,像一條極細的銀線,在黑暗中浮動。
“如果我不下去呢?”她問。
黎淵沒有回答,只是側(cè)身,露出銅門旁的一塊銅鏡。鏡子里,星闕看見自己的倒影——左眼瞳孔變成了豎瞳,和黎淵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她的鎖骨下方,皮膚下隱約浮現(xiàn)出一條細小的紅線,從喉嚨蜿蜒到心口,像一條幼龍。
“龍脈已經(jīng)開始在你身上‘生根’?!崩铚Y的聲音很輕,“你每拖延一分鐘,紅線就會往上爬一分。等它爬到你的左眼,你就再也看不見人類的世界了?!?/p>
星闕的呼吸停滯了一秒。她抱緊繡筒,跨前一步,站到井口邊緣。井底的銀線突然變粗,像一條被喚醒的蛇,沿著井壁盤旋而上,停在她腳尖前方。
“下去?!崩铚Y說,“赤金絲會保護你。”
星闕深吸一口氣,把繡筒背在身后,用量子線捆緊。然后,她握住赤金絲纏成的繡針,像握住一把匕首,抬腳踏上井口的銅錢鎖鏈。
銅錢冰冷,赤金絲卻灼熱。兩種溫度同時灼燒她的腳心,但她沒有停。一步、兩步、三步……鎖鏈發(fā)出“咯吱”的呻吟,像隨時會斷裂。當她走到井口正上方時,井底的銀線突然暴漲,化作一條光帶,纏住她的腳踝,猛地一拉。
失重。
墜落。
星闕只來得及抱緊繡筒,赤金絲在她掌心炸開一團紅光,像一朵小小的火蓮,照亮四周。
井比她想象中更深。下墜的過程中,她看見井壁上有壁畫——不是古代的,而是現(xiàn)代的。第一幅,是陸家嘴G棟的藍圖;第二幅,是折疊蘇州的剖面圖;第三幅,是她五歲時,師父抱著她站在吳門橋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左眼還正常,右眼卻蒙著一塊黑布。
“師父……”她喃喃。
話音未落,腳底觸地。沒有撞擊,只有柔軟的緩沖,像落在一張巨大的網(wǎng)上。紅光散去,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塊圓形的金屬平臺上,平臺中央,豎著一根半透明的晶體柱,柱子里封著一塊指甲蓋大的芯片,芯片上刻著“Q-Rod α-07”。
芯片下方,是龍的骨頭。
不是化石,而是真正的骨頭——瑩白如玉,卻泛著金屬的光澤,像被納米機器重新編織過。龍骨盤繞晶體柱,龍頭正對芯片,龍角抵住柱壁,龍爪深深嵌入平臺邊緣,像要把整根柱子拔起。
星闕的鎖龍印突然劇痛,像有烙鐵在皮下旋轉(zhuǎn)。她跪倒在地,繡筒滾落,展開,《星河龍脈圖》的龍脊正對龍骨。兩道光——一道來自芯片,一道來自繡圖——在空中交匯,形成一條細長的光束,光束的盡頭,是龍骨的眉心。
那里,有一個針眼。
極小,極深,像被一根極細的針,從龍骨內(nèi)部刺出。
“把血針插進去?!崩铚Y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用你的血,把芯片和龍骨重新縫合?!?/p>
星闕抬頭。井口已經(jīng)變成一個小小的光斑,黎淵的臉懸在光斑里,灰白的左眼像一顆冰冷的星。
她握住繡針,針尖對準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