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廠門口的垃圾桶旁，熟練地掀起蓋子，彎腰往里翻。想找些廢鐵，

這種東西能賣幾個錢。他彎腰的時候，破棉襖的領(lǐng)口滑開了，露出頸后一塊不規(guī)則的疤。

褐色的，邊緣歪歪扭扭，像被什么東西燙過。我的后背“噌”地冒起一層冷汗，貼在墻上，

磚面冰得刺骨。就是這個疤。當(dāng)年父親反抗的時候，抄起爐子里的烙鐵砸過去，

肯定是燙在這兒了。我記得那天父親的手也被燙傷了，纏著厚厚的紗布，

還笑著跟我說“沒事”。十年前的哭喊突然鉆進(jìn)耳朵，母親抱著父親的遺像，

肩膀抖得像風(fēng)中的樹葉，嘴里反復(fù)說“怎么就沒了呢”。警笛聲也來了，嗚啦嗚啦的，

吵得人腦仁疼，可什么用都沒有。5他從垃圾桶里翻出幾塊廢鐵，塞進(jìn)隨身的蛇皮袋里，

動作熟得像是做了千百遍。我想起父親以前總坐在院子里磨剪刀，

一邊磨一邊說“壞人就算藏得再深，身上的疤也藏不住”。那時候我還小，不懂這話的意思，

現(xiàn)在突然就懂了。他拎著蛇皮袋往巷口走，經(jīng)過我藏身的拐角時，我屏住了呼吸。

聞到他身上的味，汗味混著餿味，還有點鐵銹味，跟十年前那個雨夜的味道一模一樣。

等他走遠(yuǎn)了，我才靠著墻滑坐在地上，渾身都軟了。原來真的是他。不是我看錯了，

不是我想多了。這個把我家徹底毀了的人，就活得這么茍且，還在為幾塊廢鐵彎腰。

周五中午，我去銀行取生活費。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他坐在對面的臺階上，盯著進(jìn)出的人。

陽光很烈，曬得他瞇著眼睛，左眉骨的痣泛著油光，像顆臟東西。我站在銀行門口，

數(shù)對面的石獅子，一只，兩只，再數(shù)他腳邊的空瓶子。一個，兩個……數(shù)到第七個的時候，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彩票站發(fā)來的開獎提醒，我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手指抖得厲害，

按了好幾下才點開。數(shù)字一個一個對上，我的心跳越來越響，最后像打鼓似的，震得耳膜疼。

五百萬。屏幕上的數(shù)字清清楚楚，我盯著看了三遍，又抬頭看向臺階上的他。

他正用袖子擦石獅子的底座，擦得還挺認(r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