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再度打開。
意識到上來了人,我很難堪地用胳膊擋住臉,低著頭向外跑。
卻被人拉住了胳膊。
淚眼朦朧抬頭,對面是一個面容冷峻的男人,他一身西裝革履,帶著金絲眼鏡,看起來也是名門望族,但不同于李戚然富二代的紈绔氣質(zhì),來人更商務實干。
我哽咽著低下頭,對面卻先睜開眼,輕聲說道:“抱歉?!?/p>
我搖頭,轉身就要繼續(xù)走。
“那個,”男人叫住我,“如果你需要的話,這是一張房卡,酒店的長租房,如果你真的沒地方去的話,可以先去那里過渡?!?/p>
看著精致的黑色磁卡,我鬼使神差伸手,卻很快頓住。
世間的一切都是明碼標價的,這是李戚然教給我的道理。
最初他對我好,就只是看我單純好騙,想騙我的身體。
而眼前的這個陌生人,他又是為何會對我這個陌生人伸出援手。
換句話說,現(xiàn)在的我,除了身體,還有什么?
想到這里,我 心下一橫,從男人手中接過磁卡,問:“今晚你會過去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永遠地碎掉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先生,感謝您的收留,這是我的電話,如果您想去我那邊的話,隨時找我?!?/p>
愛情已經(jīng)泥濘不堪。
既然如此,不如用我的身體去換我需要的東西。
聽到我說出口的話,男人眼里閃過一瞬詫異,不過他并沒有糾正我的話,而是順著我繼續(xù)說:
“你好,我叫商銘,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
我洗干凈,換上潔白的浴袍,點燃香薰蠟燭,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等待我的金主光顧。
我想,爸媽說的是對的,我真的就是一個天生賤種。
“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你瘋了?”
“我告訴你,以后,就是忍著惡心,你也要給我和女人上床,和女人生孩子!”
“不然我們?yōu)槭裁匆??為了你,你知道罰了多少錢嗎?”
“沒用的東西,天生的賤貨。”
商銘一夜未至。
我反思,昨晚是否有過哪句話讓金主感到不悅。
在五星套房接連住了一周,商銘都沒有現(xiàn)身。
而我也由最初的忐忑不安,變?yōu)榱诵陌怖淼谩?/p>
能活一天算一天,想那么多,我這條命不配。
過了九月,天氣漸冷,終于有一天,昏昏欲睡之際,我聽見了門鎖滴的一聲。
我立即坐起,將領口扯開,胸肌半露,赤裸雙足快步走到門邊,迎面見到了一身酒氣的商銘。
商銘見到我,眉梢一挑,頗有些意外。
我伸手去解商銘的領帶:“商先生,您來了?!?/p>
像一個進宮多年,等待寵幸的妃子。
商銘皺了皺眉,似乎對我的貼近不適應,但并沒有打走我的手:
“你怎么還在這里?”
聽到這句話,我慌了。
我連忙跪下,低頭露出瑩白的一截脖頸:
“先生,您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不趕我走?!?/p>
我眼圈紅了,抬頭啜泣:
“除了這里,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去處了。”
說完我就低下頭,抽抽搭搭地哭,半真半假。
直到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嘆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起來?!?/p>
他伸手,將我挽到真皮沙發(fā)上,搖頭,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憫。
我抬手擦淚,擋住微微勾起的嘴角。
他說:“沒記錯的話,你今年還不到二十?!?/p>
我點頭:“是的?!?/p>
他嘆氣:“不上學嗎?”
其實是考了大學的,我姐結婚前后,正是放榜的時候。
但我沒去查,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錄取,就算錄取,通知書也郵到了我爸媽那里,但他們現(xiàn)在寧愿我死,哪會讓我去念書。
我搖頭:“沒有書讀?!?/p>
商銘愣住,似乎沒有想過我會說出這句話,他說:“如果缺錢的話,我可以供你。”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但是,不要再做這種事了?!?/p>
什么事?
我還沒想明白,商銘就伸手,給我整理凌亂的領口。
商銘繼續(xù)說,但說的很慢,似乎在斟酌措辭,想怎樣表述才不會傷害到我的自尊。
我面上認真聽,表現(xiàn)出感動的模樣,實際上我的內(nèi)心在想,沒有必要如此謹慎小心。
畢竟我的自尊,早就被我所愛的人盡數(shù)碾碎。
他說:“我有家室,有妻子,和一個三歲的女兒。幫助你只是出于善意,并不需要你回報什么?!?/p>
我滿臉內(nèi)疚,低下頭。
某個瞬間,我的內(nèi)心是當真觸動了一下的。
萬一呢,萬一這次是當真我遇到了好人呢。
旋即我就只覺可笑。
不可能的。
我想,商銘希望供我讀書,那我就去讀書。
但只要他心中還對我有一絲憐憫,我就能仰起頭,從他的指縫里接到維系我生命的甘霖。
只要他還能讓我依靠,我就能無所不用其極。
于是我哭了出來,不加修飾的演戲,聽到自己哭聲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太過夸張。
“想的,商先生,我是想讀書的?!?/p>
我大哭,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向商銘磕頭。
“如果可以,如果您能給我機會的話……”
商銘嘆了口氣,但他沒有扶我起來,任憑我的額頭磕在大理石地磚。
下位者的感激涕零,看起來他很是受用。
一股溫熱的血流到磚縫里,我感受不到疼痛,只剩麻木。
“商先生?!?/p>
我抬頭,在他面前用袖口擦去頭上的血。
“我想復讀,可以嗎?”
是復讀,不是借助他的權勢,直接選擇某所高校。
樹立起一個貧困但努力的形象,對我有好處。
商銘眼中露出贊許。
他夸我:“好孩子。”
我終于露出今晚第一個發(fā)自真心的笑。
我被商銘塞進了一所重點高中,每個周日的下午,我都會給商銘打電話,向他匯報我的學習成績。
我的成績不好,底子不行,去年的高考將將過本科線,在這個高中差勁到格格不入。
“對不起,商先生,我太差勁了,這次模擬考又是墊底?!?/p>
“沒關系,小魚?!?/p>
商銘的聲音在電話里傳出:
“不用擔心,你只管好好讀書,其他的事有我給你打點?!?/p>
我的聲音就開始顫抖:
“商先生,我會好好努力,不會辜負您的支持?!?/p>
騙人的,商銘的贊助,我并沒有感動。
對于這種有權有勢的人,支持一個學生,只是他們?yōu)⑺南?,我還不至于廉價到為此感動。
高考前的最后幾天,商銘叫人接我去了他的家。
一幢非常溫馨的小洋樓,開滿了應季鮮花。
商銘的妻子非常熱情地招待了我,晚飯時,她不斷讓我吃這吃那,叮囑我不要緊張,就當是一次平常考試,發(fā)揮出正常水平。
他們的女兒,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在我離開的時候,奶聲奶氣地對我說:
“哥哥,加油!”
我的手開始顫抖。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后排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霓虹燈,流下眼淚。
如果,商銘的妻子是我的姐姐,那該多好。
如果他們一家人,是我的家人,多好。
高考當天,商銘的司機專程送我去考場,我剛下車,在考點門口看見了一個穿著西裝的熟悉身影。
李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