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爺的車,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開走了。
如同它來時一樣,沒有驚動任何人,只留下一片壓抑的沉寂。
陸哲回到出租屋,關上門。
母親已經醒了,正坐在床邊,嘗試著自己活動手腳。她的氣色比昨天更好,臉上那股病態(tài)的蠟黃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健康的、由內而外散發(fā)的紅潤。
看到陸哲進來,她臉上露出笑容。
“哲兒,媽感覺身上有力氣了?!?/p>
“嗯,那就好。您慢點活動,別著急。”
陸哲走過去,為母親倒了一杯溫水。
他沒有提樓下發(fā)生的一切。
對他而言,虎爺的出現(xiàn),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他有萬象道玉,隨時進入滄瀾界作為底牌。一個世俗間的黑道頭子,無論擁有多大的權勢,在他眼中,都不可能怎么樣。
只要給他時間。
他就能擁有輕易碾碎這一切的力量。
他只想安安靜-靜地陪著母親,看著她一天天好起來,然后找一個更好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平靜的生活。
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追求。
然而,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第二天,陸哲出門買菜。
他剛走出樓道,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油漆味。
出租屋那扇老舊的鐵門上,被人用鮮紅的油漆,噴涂了一個巨大而猙獰的“死”字。
紅色的油漆順著門板往下流淌,像一道道凝固的血淚。
周圍的鄰居們遠遠地看著,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他們的眼神里,混雜著同情、恐懼,還有一絲唯恐避之不及的疏遠。
陸哲站在門前,看著那個字。
他沒有憤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反身回到屋內,找了些酒精和風油精,接了桶水,又拿了一塊抹布。
他就那么蹲在門口,一點一點,仔細地擦拭著門上的油漆。
他的動作很慢,很穩(wěn),仿佛不是在清理侮辱性的涂鴉,而是在擦拭一件心愛的藝術品。
一個上午。
他就做了這么一件事。
當他終于將那個“死”字徹底擦拭干凈時,那扇鐵門也被他擦得露出了金屬的本色,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他拎著水桶回屋,關上了門。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可戰(zhàn)爭,已經開始了。
從那天起,陸哲的生活,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
他出門,總會有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它不靠近,不鳴笛,就像一個沉默的影子,提醒著他,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視之下。
他去菜市場買菜。
昨天還熱情地跟他打招呼的攤主,今天看到他,會立刻低下頭,假裝在整理貨物。
他去樓下的小餐館吃飯。
原本坐滿了食客的餐館,在他走進去的瞬間,會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會用最快的速度吃完,然后匆匆離去,只留下他一個人,和一屋子冰冷的桌椅。
恐嚇,在無聲中進行。
孤立,在悄然間完成。
虎爺沒有再派人來打打殺殺。
他用一種更陰險,也更惡毒的方式,試圖從精神上摧毀陸哲。他要讓陸哲變成一個瘟神,一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異類。
他要讓陸哲明白,在這座城市里,他虎爺的力量,無處不在。
一天夜里。
陸哲的房門被人用石頭砸得砰砰作響。
他打開門,外面空無一人,只有幾塊石頭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又一天。
他晾在窗外的衣服,被人用煙頭燙了幾個窟窿。
再后來。
他家的電閘,總會在半夜被人莫名其妙地拉掉。水管的出水口,也被人用口香糖堵住。
這些騷擾,卑劣,瑣碎,卻像是鈍刀子割肉,一點一點地消磨著人的耐心。
陸哲始終沒有反擊。
他每天依舊平靜地生活。
門被涂了油漆,他就擦干凈。
有人跟蹤,他就當不存在。
被人孤立,他便獨來獨往。
他就像一塊礁石,任憑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
他的這種平靜,讓虎爺手下負責執(zhí)行騷擾的人,感到了一絲挫敗。他們原以為,對付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只需要幾天的時間,就能讓他精神崩潰,跪地求饒。
可他們錯了。
他們所有的手段,都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在陸哲身上激起半點漣漪。
這反而激起了他們更深的惡意。
騷擾,開始升級。
他們不再僅僅針對陸哲個人。
這天下午,陸哲從外面回來。
他看到住在隔壁的王大媽,正被兩個流里流氣的黃毛混混堵在樓道里。
王大媽是樓里為數不多,還敢跟他打招呼的人。前幾天,她還偷偷塞給了陸哲一袋自己包的餃子。
此刻,她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你們……你們要干什么?”
“干什么?”
一個黃毛混混怪笑著,伸出手,拍了拍王大媽的臉。
“老東西,聽說你跟你那個瘟神鄰居,關系不錯?。俊?/p>
“我們虎爺說了,誰要是敢跟他沾上關系,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另一個混混,直接一腳,將王大媽放在墻角的蜂窩煤爐子踹翻在地。
黑色的煤灰,撒了一地。
王大媽渾身一顫,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出聲。
陸哲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樓道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那兩個黃毛混混也發(fā)現(xiàn)了他。
他們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囂張。
“喲,正主回來了?!?/p>
“小子,看到了嗎?這就是跟我們作對的下場?!?/p>
“今天只是一個警告。明天,可能就是你媽出門買菜,不小心摔斷了腿。”
“后天,可能就是你家半夜里,莫名其妙地著了火?!?/p>
他們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威脅。
陸哲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看著他們。
那是一種極度平靜的,不帶任何人類情感的注視。
像是在看兩具尸體。
那兩個黃毛混混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但隨即,又被一種被挑釁的憤怒所占據。
“看什么看!不服氣???”
其中一人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彈簧刀,在手里甩得咔咔作響。
“信不信老子現(xiàn)在就給你放放血!”
陸哲沒有動。
他只是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就在那兩個混混以為他要動手的瞬間。
陸哲卻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他沒有點燃。
他就那么叼著煙,轉身,朝著樓上走去。
他從那兩個混混身邊走過,甚至沒有多看他們一眼,仿佛他們只是兩團無足輕重的空氣。
那兩個混混徹底愣住了。
他們準備好了一切應對方式,謾罵,反擊,甚至是一場血戰(zhàn)。
可他們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徹底的,赤裸裸的無視。
這種無視,比任何反擊都更具侮辱性。
“操!你他媽給我站住!”
一個黃毛怒吼一聲,轉身就想追上去。
卻被他的同伴一把拉住。
“別沖動!三哥交代過,只是騷擾,別主動跟他動手!”
那個想追上去的黃毛,看著陸哲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氣得渾身發(fā)抖,最終只能狠狠一拳砸在墻上。
陸哲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他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他取下嘴里那根未點燃的煙,看著它,看了很久。
然后,他將煙,一點一點,捏成了碎片。
煙絲從他指縫間灑落。
他錯了。
他以為只要自己隱忍,只要自己不反擊,虎爺就會失去耐心,這場無聊的騷-擾就會停止。
可他錯了。
對付瘋狗,退讓換不來和平。
只會讓它覺得你軟弱可欺,只會讓它變本加厲,甚至去撕咬你身邊無辜的人。
他想要平靜的生活。
但這個世界,不會給他平靜。
除非。
除非他擁有讓所有人都感到恐懼的力量。
一種能讓瘋狗在百里之外,聞到他的氣味,就會夾著尾巴逃走的力量。
一種能將所有敢于伸向他和他在乎的人的爪子,連同其主人一起,徹底碾成粉末的力量。
僅僅是煉體期的蠻力,還不夠。
他需要更強的,真正的,屬于修仙者的力量。
他需要一本功法。
一本真正的,能讓他踏上仙途的修煉功法。
夜。
深了。
窗外,城中村的喧囂漸漸沉寂。
陸哲站起身,走到臥室門口。
他隔著門,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母親平穩(wěn)的呼吸聲。
然后,他轉身回到客廳,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他閉上雙眼。
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
“進入滄瀾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