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 那是他七歲女兒小月驚恐到變調(diào)的尖叫。
“大山!你們放開她!放開我的孩子!” 妻子秀云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抗爭聲刺破了夜空。
“滾開!狗東西!” 這時他視若親弟、一直幫他照顧妻女的伙計鐵頭憤怒的咆哮,隨即響起沉悶的擊打聲和鐵頭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帳篷簾子被粗暴地扯爛?;鸸庀拢瑑蓚€士兵像拖拽牲畜一樣,粗暴地架著拼命掙扎的秀云走了出來。另一個士兵用槍托狠狠搗在還想撲上來的鐵頭肚子上,鐵頭悶哼一聲蜷縮在地,隨即被幾只大皮靴狠狠踩住動彈不得。那個抱著小月的士兵,更是故意把小女孩舉得高高的,小月嚇得小臉慘白,哭聲都噎住了,只剩下無助的嗚咽,小小的身體在空中瑟瑟發(fā)抖!秀云頭發(fā)散亂,臉上全是淚痕,嘴唇咬出了血,絕望的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死死鎖定在祁連山的身上,那眼神里有驚恐,有憤怒,更有一種瀕死的哀求。
祁連山的腦子“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一股狂暴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怒火猛地從胸腔里炸開,燒得他雙眼赤紅!他的手下意識地閃電般握緊了腰間的短刀柄,骨節(jié)捏得嘎嘣作響,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呈現(xiàn)出青白色。那一瞬間,他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哪怕粉身碎骨!
“祁當家的!”馬三爺冰冷刺骨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殘酷的欣賞意味,盯著祁連山那因極度憤怒而扭曲顫抖的臉,“佛爺我心善,給你個機會。”他捻動著佛珠,語氣慢條斯理,卻字字帶血,“那精絕古城,那‘天神戰(zhàn)車’……你,給我找出來?!?/p>
他頓了頓,欣賞著祁連山眼中翻騰的痛苦和暴戾,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找出來,活蹦亂跳地交給我。你的老婆孩子,還有你這幫……嗯,親愛的兄弟,”他掃了一眼被踩在地上掙扎的鐵頭和周圍被槍指著、敢怒不敢言的駝隊伙計們,“我保證,一根汗毛不少地還給你?!?/p>
“要是……”馬三爺?shù)穆曇舳溉幌鲁粒癖F一樣刺入祁連山的耳膜,“你要是找不著,或者敢耍什么花樣……”他那只捻佛珠的手猛地指向在空中被晃得快要暈厥的小月,“嘿嘿……聽說黃沙底下埋著,可比埋個大人省地方多了。祁當家的,你是聰明人,這買賣,劃算得很哪!”
祁連山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牙關(guān)緊咬,腮幫子上肌肉虬結(jié)賁起。怒火幾乎要沖破他的顱頂,將眼前這張惡魔般的臉燒成灰燼。但他不能。妻子絕望的淚眼,女兒驚恐的小臉,伙計們被槍指著的慘狀……像無數(sh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他沸騰的血液里。
他握著刀柄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地顫抖。刀刃冰冷的觸感透過刀鞘傳遞上來,像是一盆冰水,澆在他熊熊燃燒的怒火上,發(fā)出嗤嗤作響的絕望白煙。
時間仿佛凝固了。綠洲里只剩下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士兵粗重的喘息,還有女人和孩子壓抑不住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所有駝隊伙計的目光,絕望、憤怒、恐懼,都死死釘在祁連山那繃得像石頭一樣的背影上。風,嗚咽著卷起沙粒,打在人臉上,生疼。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祁連山緊緊攥著刀柄的手,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那只手,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堅硬冰冷的刀柄。緊繃的肩胛骨,也一點點垮塌下去。
他眼中的狂暴怒火,如同被無邊沙暴吞噬的篝火,一點點熄滅、冷卻、沉淀,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冰冷沙漠。他慢慢地抬起頭,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漠然的、石雕般的沉寂。
他的目光越過馬三爺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望向被士兵高舉在空中、小臉煞白、幾乎失去意識的小月。聲音干澀得像是在砂紙上磨過,每一個字都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好?!?/p>
這簡短的一個字,如同重錘砸在凝固的空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