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扭曲的共生
暴雨后的出租屋,彌漫著少年滾燙的呼吸。
天亮了,沈灼漸漸醒來。
意識回籠的瞬間,是頭痛。喉嚨干得冒煙,身體像是被拆開重組過,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軟。他猛地睜開眼,他睡在老舊的沙發(fā)上,身上搭著洗得有點脫色了的薄毯。
這不是他那個鋪著意大利定制羊毛地毯、裝著智能恒溫系統(tǒng)、進(jìn)口記憶床墊、彌漫著助眠精油香氣的“臥室”。
記憶碎片帶著尖銳的棱角沖撞回來。暴雨。高臺。那個眼神空洞的女人。還有……那聲該死的、不受控制的囈語——“媽”。
他幾乎是彈坐起來的,眼神兇戾地掃視著這個狹小的空間。一地狼藉的腕表碎片還在,在慘淡的晨光里閃爍著冰冷的光。
他的目光最終盯在舊木桌上。那杯牛奶還在。白色的液體早已冷透,表面凝結(jié)著一層厚厚的、皺巴巴的乳黃色膜。
蘇晚晚坐在桌子的另一頭,背對著他。她身上換了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頭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露出蒼白脆弱的脖頸。她面前攤著筆記本電腦,屏幕幽幽的光映著她的側(cè)臉。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發(fā)出細(xì)碎而規(guī)律的嗒嗒聲,是這死寂清晨里唯一的活物聲響。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仿佛昨夜那個燒得神志不清、暴露了最脆弱一面的沈灼,和此刻這個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戾氣的沈灼,在她眼里沒有任何區(qū)別。
“喂?!彼_口。
蘇晚晚敲擊鍵盤的手指停頓了半秒,隨即又恢復(fù)了那規(guī)律的節(jié)奏。嗒、嗒、嗒。
沈灼的眼神更冷了。他盯著那杯凝固的牛奶,說:“你那破牛奶,過期了吧?”
嗒嗒聲終于徹底停了。
蘇晚晚緩緩地轉(zhuǎn)過身?!班?。”她應(yīng)了一聲,“過期兩天?!?/p>
她的平靜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扇在沈灼繃緊的神經(jīng)上。
“那你他媽還給我喝?!”
沈灼猛地站起來,動作帶倒了身下那張吱呀作響的椅子。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蘇晚晚,胸膛因為憤怒而起伏,額角青筋隱隱跳動,昨夜退去的燒似乎又在這股邪火下卷土重來。
“想毒死我?給你這破屋子騰地方?”
蘇晚晚極其輕微地?fù)u了一下頭,“燒糊涂了,喊冷。只有那個能加熱。”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 “你沒喝?!?/p>
她的視線掃過他因為憤怒而緊握的拳頭,最后落在他腳邊那堆腕表殘骸上?!岸舅滥?,”她極其輕微地扯了一下嘴角,“成本太高。不如你砸塊表來得痛快?!?/p>
沈灼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他感覺自己蓄滿了力氣的一拳,狠狠砸在了一團(tuán)冰軟的棉花上。
“行。”沈灼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
他猛地彎腰,一把抓起自己扔在沙發(fā)上的昂貴襯衣,動作粗暴,帶著無處發(fā)泄的怒火。他不再看蘇晚晚,徑直走向門口。
“砰——!”門被摔得巨響,整個門框似乎都跟著震顫了一下。
出租屋恢復(fù)了死寂。只剩下桌上那杯凝結(jié)的牛奶,和一地昂貴的腕表碎片,無聲地見證著昨夜那場荒誕的暴風(fēng)雨和今晨這更荒誕的對峙。
蘇晚晚的目光落在那杯牛奶上,然后,她不緊不慢地伸出手,端起那冰冷的杯子,走到那個狹小的水槽邊。
手腕傾斜。白色的液體,混雜著那層皺巴巴的膜,無聲地滑落,墜入下水口,消失不見。
只有水流沖刷杯壁的嘩嘩聲,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