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晨光終于艱難地撕開籠罩圣約翰女校的厚重云層,吝嗇地灑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沒能帶來絲毫暖意,反而襯得那些哥特式建筑的尖頂和拱窗線條更加冷硬、陰郁。
陸秋白和梅雨夾在一群同樣睡眼惺忪卻面帶驚疑的女學生中走向食堂??諝饫飶浡≈嗪歪u瓜咸菜的味道,原本該是熟悉的早餐氣息,此刻卻夾雜著異常沉重的壓抑感,如同灌了鉛粉般滯澀粘喉。往日餐前的笑語徹底消失了,只有勺子偶爾碰到碗壁的輕微脆響和壓低的、碎玻璃般的交談聲嗡嗡作響。緊張和困惑在每張年輕的面孔上都清晰可辨,目光躲閃地觸碰一下,又迅速分開。
“聽說是柳修女……”旁邊餐桌一個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到了陸秋白和梅雨耳中。她們立刻停止了咀嚼。
“……死鐘樓里了?”
“天!怎么死的?”
“不知道,圍死了,校工守著門呢……”
“我早上遠遠望了一眼,”另一個女生湊近了些,臉色白得像剛粉刷過的墻,嘴唇哆嗦著,“好像……看到擔架蓋著白布抬出來……布上……透著紅的!”
梅雨握著筷子的手一抖,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搪瓷飯盤上,清脆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異常刺耳。陸秋白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腕,觸手冰涼一片?!皠e慌!”她低聲道,聲音壓得極穩(wěn),竭力驅散自己心頭那團冰冷的迷霧。
整個上午,校園里如同布滿了炸藥的引線。教法語的周先生神色陰沉得可怕,厚厚的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講課前言不搭后語,幾次盯著窗外陰沉的天空走神。負責管理宿舍樓的吳嬤嬤徹底失去了平日的干練刻板,在走廊里神經質地踱來踱去,嘴里念念有詞,手指不住地絞著胸前圍裙的帶子,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課間休息時,平日里人聲鼎沸的花園和回廊空了大半,偶爾聚在一起的學生,也像受驚的鳥雀般扎成一堆,聲音壓得不能再低,不時有人警惕地四下張望。
午飯后,壞消息終于被證實。冰冷的消息如同冰水順著校規(guī)通告的鐵板縫隙緩緩滲出來,流遍整個冰冷凝固的校園——
鐘樓守夜修女柳蕓,被發(fā)現死于鐘樓內部。通告措辭極其含糊,只道是意外身亡,禁止學生靠近鐘樓區(qū)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