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臺的夜風帶著初夏的微醺,吹拂過精心布置的白色玫瑰與暖黃色串燈。
巨大的“Marry Me”燈牌在夜色中溫柔閃爍。
蘇晚耳麥里的指令清晰冷靜:“一號機位推近,聚焦男主表情。無人機升高,全景。
”彈幕在直播屏幕上瘋狂滾動?!疤彀√寺?!”“慕了慕了,
又是為別人愛情流淚的一天!”“蘇晚大大出品,必屬精品!
”蘇晚嘴角噙著職業(yè)性的、令人安心的微笑。她是這場幸福盛宴的總導演,
指尖操控著每一個心跳加速的瞬間。百萬觀眾在線,峰值近在眼前。
英俊的男主角深吸一口氣,在無數(shù)目光與鏡頭的聚焦下,單膝跪地。他的緊張真實動人。
他顫抖著手,緩緩打開那個深藍色天鵝絨戒指盒。特寫鏡頭精準捕捉。盒內(nèi)絲絨襯墊上,
躺著的并非那枚價值不菲、預定閃耀全場的梨形鉆戒。
是一個磨損得厲害、邊角甚至有些變形的舊Zippo打火機。機身上,
一個模糊的字母“J”刻痕,像一道丑陋的疤。時間凝固了半秒。
蘇晚全身的血液瞬間凍成冰碴,又在下一秒被心臟泵出的滾燙巖漿燒灼。
指尖的冰涼蔓延到四肢百骸。瞳孔無法控制地收縮,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攫住了她。
“二號機!切遠景!主持人暖場!道具組B計劃,備用戒指,NOW!
”蘇晚的聲音透過耳麥傳出,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裂縫。她甚至微微側(cè)身,
巧妙地用自己穿著挺括西裝的身體,擋住了鏡頭對戒指盒內(nèi)部的大部分窺探。
主持人的反應堪稱教科書。備用戒指在五秒內(nèi)被塞進男主角手中。
求婚儀式在短暫的、觀眾以為只是道具失誤的小插曲后,“圓滿”落幕。
彈幕飄過一片“哈哈哈道具組扣雞腿”、“小意外更真實”。只有蘇晚知道,
那冰冷的金屬塊烙在她掌心,灼燒著她的皮膚。那個打火機,她認得。七年前江臨生日,
她跑遍半個城才找到的限量版,親手刻上他的名字縮寫。他從不離身,像護身符。
它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絕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求婚戒指盒里。一個猙獰的念頭,
帶著毒蛇的冰冷,死死纏緊了她的心臟。
送走千恩萬謝、渾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的客戶和疲憊但興奮的團隊,
城市的霓虹映在蘇晚毫無血色的臉上。她坐進駕駛座,
將那個冰冷的、帶著另一個男人體溫余熱的打火機狠狠扔進副駕駛位。
指尖殘留的觸感讓她一陣反胃。家,那個曾經(jīng)叫做“港灣”的地方,此刻像一張噬人的巨口。
甩掉折磨腳踝的高跟鞋,赤腳踏上冰涼的地板。寂靜吞噬了一切聲響,
也放大了她血液奔涌的轟鳴。目標明確,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母獸,
無聲而迅猛地撲向主臥。嘩啦——!沉重的衣柜門被她用盡全身力氣拉開。
一個穿著潔白婚紗的年輕女人,像受驚的兔子般蜷縮在掛滿衣物的陰影深處。
昂貴的緞面在昏暗的光線下流淌著冰冷的光澤。那件婚紗——蘇晚親手設計的“暮光星辰”,
耗費無數(shù)心血,她為自己預留的、對未來某個神圣時刻的孤品憧憬。此刻,
它刺眼地、褻瀆地套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一個入侵者??諝夥路鹉坛闪顺林氐墓腆w。
蘇晚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從林薇那張寫滿驚慌卻難掩一絲隱秘得意的臉,
移到那件圣潔的婚紗上,再猛地釘死在婚紗腰部左側(cè)——一道嶄新的、猙獰的勾絲裂痕,
如同她心口被活活撕開的傷疤?!皾L出來!” 聲音不高,卻淬著零下百度的寒冰,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落。林薇狼狽地爬出衣柜,昂貴的緞面拖在地上,像一團皺縮的垃圾。
她眼神閃爍,不敢與蘇晚對視,手指下意識地絞緊了裙擺。
鑰匙轉(zhuǎn)動鎖芯的輕響打破了屋內(nèi)的死寂。江臨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推門進來,
臉上的輕松愜意在看到客廳里穿著婚紗、眼眶泛紅的林薇,和面罩寒霜、眼神如刀的蘇晚時,
瞬間碎裂成渣?!疤K晚?薇薇?你們……” 他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蘇晚沒說話。她彎腰,
撿起那個一直攥在手心的打火機,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在江臨腳邊的地板上?!爱斷?!
”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在寂靜中炸開。“解釋!” 她的聲音嘶啞,像砂紙摩擦。
江臨的目光慌亂地在蘇晚冰冷的臉上和林薇泫然欲泣的表情間游移。幾秒鐘后,
像是突然找到了支撐點,他猛地挺直了腰背,
臉上那股積壓已久的怨憤如同火山找到了噴發(fā)口,瞬間噴涌而出?!敖忉專刻K晚!
” 他指著她,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控訴,“你怎么不解釋解釋你自己?!
你眼里還有這個家嗎?還有我這個丈夫嗎?!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客戶!
只有那些該死的求婚現(xiàn)場!那些浪漫的策劃案!”他向前一步,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蘇晚臉上:“這個家對你來說是什么?一個高級旅館?
還是一個讓你蘇大策劃師展示你無所不能的背景板?!” 他用力捶著自己的胸口,“冷!
冷得像冰窟!我受夠了!我需要的是溫暖!是陪伴!是活生生的人!
是你這個永遠在給別人制造驚喜、永遠在算計燈光音樂、永遠在電話里指揮別人的工作機器!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扎進蘇晚最疲憊、最愧疚卻也最無法言說的角落。
為了支持他的晉升,為了維持這個表面的體面,她像個陀螺一樣旋轉(zhuǎn),所有的付出,
此刻在他口中,都成了將他推向別人懷抱的正當理由?荒謬絕倫的指控讓她喉嚨發(fā)緊,
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幾乎喘不過氣。極致的憤怒堵在胸口,
反而讓她一時失語,只是死死盯著他那張因自私而扭曲的臉。
就在蘇晚被這顛倒黑白的指責噎住的瞬間,林薇像是得到了某種進攻的信號。
她迅速從那個放在沙發(fā)上的精致手包里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帶著哭腔,
聲音卻清晰地穿透了江臨的咆哮,遞到了蘇晚的眼前。
“蘇晚姐…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她抽泣著,
眼淚適時地滾落,
…可是…我沒辦法了…我有了臨哥的孩子…快兩個月了…” 那張紙在她顫抖的手中被展開,
上面醫(yī)院的紅色印章和醒目的“陽性”二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蘇晚的心臟。
這張輕飄飄的紙,對江臨而言,卻如同最有效的赦免令和最強的興奮劑。
他臉上最后一絲強裝的理直氣壯和殘存的愧疚蕩然無存,瞬間被一種冷酷的決絕所取代。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一把將泫然欲泣的林薇護在自己身后,動作充滿了保護的姿態(tài),
仿佛蘇晚才是那個危險的入侵者。他直視著蘇晚,眼神銳利得像刀子,語氣斬釘截鐵,
不容置疑:“蘇晚,你也看到了。事已至此,沒什么好說的了。我們好聚好散。
” 他頓了頓,像是在宣讀一份早已擬好的判決書,“這房子,我婚前全款買的。車子,
也是我名下的。存款…大部分是我的積蓄。你的工作室賺的錢,我不跟你計較,
算是對你的補償。你收拾收拾你自己的東西,搬出去??丛诜蚱抟粓龅姆萆?,
” 他刻意加重了這虛偽的仁慈,“我給你三天時間?!眱羯沓鰬簦∵@四個字像重錘,
狠狠砸在蘇晚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他竟然能如此輕描淡寫,如此理所當然!
林薇依偎在他懷里,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在江臨看不到的角度,對著蘇晚,
嘴角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地向上彎起一個勝利的弧度。
極致的憤怒、被徹底背叛的劇痛、被當成垃圾掃地出門的羞辱,
在蘇晚胸腔里猛烈地沖撞、爆炸。巨大的能量沖擊著她的理智邊緣,
反而催生出一股詭異的、冰冷的平靜。風暴在她眼底深處醞釀,凍結(jié)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的目光掃過江臨那副急于為“新家”鏟除障礙的嘴臉,
再落到林薇身上——那件刺眼的婚紗,
內(nèi)側(cè)那個小小的、屬于她網(wǎng)店“薇光森林”的獨特LOGO刺繡(一個纏繞著藤蔓的月亮),
以及林薇極力維護的、賴以生存的“獨立女性設計師”光環(huán)。冰冷的平靜之下,
一個精準、致命的反擊計劃瞬間成型。她的專業(yè),她的戰(zhàn)場,將成為埋葬這對男女的墳場。
“呵…” 一聲極低、極冷的笑從蘇晚的喉嚨深處溢了出來。那笑聲在死寂的客廳里回蕩,
像冰棱相互撞擊,尖銳而瘆人。江臨和林薇同時錯愕地看向她。蘇晚不緊不慢地,
從她職業(yè)套裝的精致貼袋里,掏出了她的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