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接到老友老李的委托,調(diào)查其侄女李曉燕在古村旅游失蹤案。>村民熱情得詭異,
殺雞宰羊款待他,卻對失蹤事件諱莫如深。>深夜偷聽得知“新娘子不夠”,
李順在村長家發(fā)現(xiàn)詭異祭壇與紙人新娘。>祭壇上擺放的竟是李曉燕的照片,
衣飾與紙人如出一轍……破舊的長途汽車,像一頭行將就木的老牛,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
終于在一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涼路邊停下了腳步。司機操著濃重的方言,
含糊地吼了一句什么,尾音被窗外驟然潑下的暴雨吞沒。車門哐當(dāng)一聲彈開,
一股裹挾著土腥味和腐爛植物氣息的涼風(fēng)猛地灌了進(jìn)來,激得人一哆嗦。
我拎起腳邊那個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旅行包,弓著背,
一頭扎進(jìn)這片灰蒙蒙的、仿佛永無止境的水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間穿透單薄的外套,
黏膩地貼在后背上。泥漿迫不及待地包裹住鞋底,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拖拽感,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視野被雨水切割得支離破碎,勉強能辨認(rèn)出前方不遠(yuǎn)處,
一片低矮、破敗的房屋輪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像一群蹲踞在陰郁山坳里的沉默怪獸。
這就是槐樹坳——老李那寶貝侄女李曉燕最后留下信號的地方。
老李那張布滿愁苦溝壑的臉又浮現(xiàn)在我眼前,電話里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帶著哭腔:“順子,我求你了…曉燕那丫頭,電話里最后就喊了句‘不是人!救命!
’…就再沒聲兒了…警察找了好些天,屁都沒找到!你去…你去幫我看看,我信不過他們,
只信你…”最后那句“只信你”,沉甸甸地壓在我心上。包里那張李曉燕的照片,
她笑得陽光燦爛,眉眼彎彎,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著我的神經(jīng)。村口,
孤零零地立著一棵歪脖子老槐樹。雨水順著它虬結(jié)扭曲的枝干瘋狂流淌,遠(yuǎn)遠(yuǎn)望去,
仿佛一個披頭散發(fā)、涕淚橫流的怪物。樹下,竟影影綽綽地站著幾個人影。他們一動不動,
如同幾尊被雨水沖刷的石像,直勾勾地盯著我走近的方向。那目光,穿過滂沱的雨簾,
沒有好奇,沒有警惕,只有一種…一種空洞的、令人脊背發(fā)涼的專注。走近了,
我才看清是三個人。為首的是個干癟老頭,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褂子,
臉上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他左邊是個同樣干瘦的老太婆,眼神渾濁,嘴唇緊緊抿著。
右邊則是個約莫四十多歲的漢子,敦實,面無表情。三人就那么站著,任憑雨水澆透全身,
似乎毫無所覺?!笆恰铐樛景??”干癟老頭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竟準(zhǔn)確無誤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老李托我這事,除了我們倆和警方,
按理說沒人知道。這鬼地方,消息怎么傳得比城里的網(wǎng)還快?我強壓下心頭的異樣,
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點了點頭:“是。大爺您怎么稱呼?”“村長,趙有田。
”老頭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擠出個笑,但那僵硬的表情更像是面部肌肉在抽搐。
“等你半天了。走,家去,家去說?!?他伸手就來接我的包,
動作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強硬。
我下意識地側(cè)身避開了那只布滿老年斑、指甲縫里嵌著黑泥的手。“不用,不重,我自己來。
” 語氣盡量放得平穩(wěn),但一絲戒備已悄然爬上心頭。那漢子也悶聲不響地跨前一步,
幾乎擋住了我側(cè)面的去路。三個人隱隱形成一個包圍的態(tài)勢。
雨水順著他們毫無表情的臉往下淌,滴進(jìn)脖頸里,他們卻渾然不覺。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悶,混雜著雨水的氣息和一種若有似無的…灰燼味?“走!
” 趙有田的語調(diào)陡然拔高了一度,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我。
那種被某種非人存在鎖定的感覺又來了。最終,我還是在他們的“簇?fù)怼毕拢?/p>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走進(jìn)了這座死氣沉沉的村莊。沿途經(jīng)過的房屋大多低矮破敗,
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瞎掉的眼睛。偶爾有一兩個村民從門縫里探出半張臉,
眼神麻木而空洞,接觸到我的視線,又迅速地縮了回去,仿佛我是某種不該被看見的瘟神。
村長的家算是村里最“體面”的,一座稍大的土坯院子。剛一踏進(jìn)堂屋,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土腥、陳舊木頭和某種動物油脂的氣味就撲面而來,
熏得我胃里一陣翻騰。更讓我頭皮發(fā)麻的是,堂屋中央那張油膩膩的八仙桌上,
擺滿了碗碟——一只燉得稀爛、死不瞑目的雞頭歪在粗瓷大碗里;一大盆油汪汪的肥肉片子,
白花花的脂肪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令人作嘔的光澤;還有幾個看不出內(nèi)容的黑乎乎菜團子。
這陣仗,像是在辦什么“喜宴”。“坐,坐!順子同志辛苦了!
” 趙有田熱情地把我按在桌旁一條吱呀作響的長凳上,
臉上那副強行堆砌的笑容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老太婆和漢子也木然地圍坐下來。
“沒啥好招待的,鄉(xiāng)下地方,粗茶淡飯,別嫌棄!” 趙有田拿起一雙筷子,
用粗糙的指頭使勁抹了抹,不由分說地塞到我手里,
然后夾起一大塊顫巍巍的肥肉就往我碗里放?!俺?!趁熱吃!”我胃里一陣痙攣。
這過分的熱情像滾燙的油,澆在我心頭那點疑慮上,滋滋作響。我放下筷子,
決定不再繞彎子:“趙村長,飯先不急。我是為了李曉燕來的,
她是在咱們槐樹坳旅游時失聯(lián)的。您知道這事兒吧?她最后住在哪兒?有沒有人見過她?
或者…她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曉燕?” 趙有田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像一張干裂的面具。他渾濁的眼珠飛快地轉(zhuǎn)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了那種空洞。“哦,
那個…城里來的女娃娃???知道,知道。警察都來問過好幾趟啦。
”他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粗陶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渾濁的自釀酒,滋溜一聲吸進(jìn)嘴里,
咂巴了幾下?!澳桥尥?,看著就嬌氣。那天說是要去后山轉(zhuǎn)轉(zhuǎn),看啥‘古景’,
一去就沒回嘍。后山那地方,邪性著哩,老輩子人都說不太平。
怕是…怕是失足掉到哪個山溝溝里,叫野物拖走了吧?”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談?wù)撎鞖猓?/p>
一邊說,一邊又夾了一筷子肥肉塞進(jìn)嘴里,嚼得滿嘴油光?!熬褪蔷褪牵?/p>
”旁邊的老太婆終于出聲,聲音尖細(xì)得像指甲刮過玻璃,“后山那地方,邪門!
晚上還有怪聲兒,跟哭似的!那女娃子自己亂跑,怨不得旁人?!?她說話時,眼神飄忽,
始終不敢正眼看我。那漢子則只顧悶頭扒飯,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仿佛我們談?wù)摰囊磺信c他毫無關(guān)系?!熬焖堰^山了?”我追問,指甲幾乎掐進(jìn)掌心。
“搜啦!狗都牽了好幾條!”趙有田把酒杯重重一放,渾濁的酒液濺出幾滴。“屁都沒找到!
一個大活人,能飛了不成?肯定是被山里東西叼走了!你們城里人不懂,那山里的東西,
兇著哩!”他提高了嗓門,語氣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蓋棺定論”,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
在我臉上掃來掃去,似乎在警告我別再問下去。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這絕不是正常對待失蹤事件的態(tài)度。沒有惋惜,沒有擔(dān)憂,
只有急于撇清和一種近乎殘忍的漠然。我盯著趙有田那張油光光的臉,
一字一頓:“那她住過的地方呢?我想去看看?;蛟S能找到點線索?!薄白〉牡胤??
”趙有田嗤笑一聲,帶著濃重的嘲諷,“村里哪有什么正經(jīng)地方給外人???
她就在張寡婦家的柴房湊合了一晚!那柴房,前些天漏雨,塌了半邊墻!灰都埋了幾尺厚,
能有啥看頭?”他再次拿起酒壺,這次直接對著壺嘴灌了一大口,然后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
“行了,順子同志!人死不能復(fù)生,想開點!來來來,吃菜!這雞可是今早現(xiàn)殺的,嫩著呢!
” 他又一次把那塊令人作嘔的肥肉往我碗里推。我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
凳子腿在坑洼的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音?!拔页圆幌?!我去看看那柴房!
” 我的聲音因為憤怒和壓抑的恐懼而有些變調(diào)。趙有田臉上的假笑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沉沉的審視。他慢慢放下酒壺,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道冰冷的光。
“順子同志,”他慢吞吞地說,“天黑了,雨又大。后山…去不得。柴房…也看不得。
就在這待著,明天一早,我讓人送你出山?!蹦钦Z氣,不再是商量,而是冰冷的命令。
旁邊一直沉默的漢子也放下了碗,身體微微繃緊,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野獸,無聲地盯著我。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屋外嘩啦啦的雨聲和堂屋里壓抑的呼吸聲。
那盤油膩的肥肉在昏暗的油燈下,反射著令人作嘔的、白膩的光。
我被“安置”在堂屋旁邊一間逼仄的廂房里。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霉味和灰塵的氣息,
只有一張鋪著破舊草席的土炕,一張搖搖晃晃的小桌,桌上放著一盞同樣油膩的煤油燈,
燈芯如豆,掙扎著吐出一圈昏黃的光暈,勉強驅(qū)散一隅黑暗,
卻將更多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土墻上。趙有田臨走前,
那張干癟的臉在門縫的光影里顯得格外陰森,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了我?guī)酌腌姡?/p>
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夜里,別亂走。村里…不太平?!遍T被從外面輕輕帶上,
落鎖的聲音細(xì)微卻清晰,“咔噠”一聲,像扣在我緊繃的心弦上。我屏住呼吸,
側(cè)耳貼在冰涼粗糙的門板上。腳步聲在堂屋里沉重地拖沓了幾個來回,
夾雜著趙有田和那漢子壓得極低的、含混不清的交談,然后腳步聲遠(yuǎn)去,似乎是去了正屋。
又過了好一會兒,連正屋那邊的動靜也徹底沉寂下去,只剩下屋外永無止境般的嘩嘩雨聲。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緩慢爬行。煤油燈的光暈越來越微弱,
燈油將盡的焦糊味混合著房間里濃重的霉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我靠在冰冷的土墻上,毫無睡意,
“盛宴”、趙有田談及曉燕失蹤時那輕描淡寫又暗含威脅的語氣…還有那揮之不去的灰燼味。
李曉燕最后那句帶著極致恐懼的尖叫——“不是人!救命!”——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回響。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腳步聲,貼著廂房的土墻根,
窸窸窣窣地挪了過去!腳步聲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試探意味,
絕不是趙有田或那個漢子沉重的步伐。我像被針扎了一下,猛地從炕沿彈起,
躡手躡腳地挪到唯一那扇小小的、糊著破舊窗紙的木窗邊。窗戶開在廂房側(cè)面,
對著院子的一角。我用指尖沾了點唾沫,
極其小心地在窗紙最不起眼的角落潤開一個米粒大小的孔洞,屏住呼吸,湊近窺視。
院墻的陰影里,蹲著兩個模糊的人影,縮成一團。雨水順著屋檐砸在泥地上,
濺起細(xì)密的水花,幾乎掩蓋了他們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但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帶著濃重恐慌的詞語,還是像冰冷的毒蛇,
鉆進(jìn)我的耳朵:“…真…真要再…再找一個?” 一個顫抖的聲音問。
另一個更沙啞的聲音急促地打斷他,帶著一種神經(jīng)質(zhì)的緊張:“閉嘴!小聲點!
辦法…時間快到了…‘新娘子’…不夠了…上次那個…沒頂住幾天…氣息就散了…”新娘子?
不夠了?頂不住幾天?氣息散了?這幾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jīng)上!李曉燕!
他們口中的“新娘子”指的是李曉燕?什么叫“不夠了”?什么叫“頂不住幾天”?
難道…難道曉燕的失蹤根本不是什么意外?她被當(dāng)成了某種…某種消耗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謶趾蛻嵟豢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