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的毛瞬間炸開!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咆哮!我像一道閃電般沖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撲向那只老鼠!爪子狠狠抓撓!牙齒兇狠地撕咬!不再是過去那種為了果腹的捕獵,而是帶著守護幼崽的瘋狂!那只老鼠顯然沒料到會遇到如此瘋狂的抵抗,驚叫一聲,倉皇逃竄。
趕走了老鼠,我回到窩里,心臟狂跳不止??粗琅f懵懂無知、只是本能往我懷里鉆的小橘貓,危機感從未如此強烈。必須離開!立刻!
我小心翼翼地把小橘貓叼起來。
它那么輕,像一片羽毛。
我把它輕輕放在相對干凈的紙板上,然后,開始了我生命中最艱難、最痛苦的一次“埋葬”。
我用爪子,在那冰冷潮濕的泥土墻角,一下,一下,艱難地挖掘。泥土混著碎石,硌得爪子生疼。挖出一個淺淺的坑。然后,我最后一次,用鼻子輕輕觸碰阿橘冰冷的臉頰,觸碰那幾只夭折的小貓。沒有時間悲傷,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沉甸甸的責任。我一只一只,將阿橘和她五個小小的孩子,輕輕地、輕輕地推進那個淺坑里。用爪子,將冰冷的泥土覆蓋上去,掩埋掉那刺目的橘色、灰白和玳瑁斑紋。最后,我叼來一塊沉重的、邊緣鋒利的碎磚,壓在那小小的土堆上。
沒有墓碑,沒有儀式。只有一塊冰冷的磚,和一個刻在靈魂里的血誓。
做完這一切,我叼起小橘貓,頭也不回地鉆出了這個充滿死亡記憶的地方。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在濕漉漉的、布滿污跡的墻壁上。前方是未知的危險,但我的腳步異常堅定。懷中的小生命是我唯一的溫暖,也是我戰(zhàn)斗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guī)е¢儇?,在城市的鋼筋水泥叢林里開始了艱難的遷徙。白天,我尋找著新的、更隱蔽的落腳點——廢棄鍋爐房角落的管道深處,公園深處茂密灌木叢下的天然洞穴,或者舊居民樓天臺堆積雜物的縫隙。每一個地方都陰冷、骯臟,但至少暫時遠離了垃圾堆和主干道,相對安全。
夜晚,是我狩獵和覓食的時間。
我將小橘貓藏好,獨自在黑暗的掩護下行動。
我像幽靈一樣穿梭在狹窄的后巷、寂靜的小區(qū)綠化帶。
目標不僅僅是垃圾堆里的殘羹冷炙,還有那些在夜色中活動的活物——老鼠,蟑螂,甚至偶爾能在潮濕墻角找到的蝸牛。每一次成功的捕獵,都意味著小橘貓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我用牙齒撕碎獵物,嚼爛,然后飛奔回去喂給它??粗惶焯扉L大,眼睛慢慢睜開,從蹣跚學步到能跌跌撞撞地跟著我走幾步,阿橘那溫暖明亮的橘色在它身上重現(xiàn),這是我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阿黃”我舔著它毛茸茸的小腦袋,輕聲喚它。這是我對它的昵稱,也是我對阿橘的紀念。“快點長大,要強壯,要聰明?!?/p>
同時,我開始有意識地觀察這片區(qū)域的其他流浪貓。不再是像過去那樣充滿警惕和距離感,而是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的目光。我知道,單憑我和阿黃,力量太過渺小。阿橘的悲劇,不能重演。
鍋爐房附近有一只體型巨大的黑貓,獨來獨往,眼神兇狠,被其他貓稱為“鐵爪”。它戰(zhàn)斗力強悍,是這片區(qū)域的頂級掠食者之一。
公園灌木叢那邊,住著一對年輕的貍花貓兄妹,哥哥“大貍”身手敏捷,妹妹“小貍”則異常機警,總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遠處的動靜。
舊居民樓天臺上,則盤踞著一只年紀很大、瞎了一只眼的白色老貓“白叔”,它雖然行動遲緩,但對附近幾個街區(qū)的地形、人類活動規(guī)律乃至其他貓群的勢力范圍都了如指掌,像一本活地圖。
如何接近它們?如何讓這些習慣了獨善其身、甚至彼此爭斗的流浪貓,相信一個帶著幼崽的、毛色雜亂的玳瑁貓所說的“聯(lián)合”?
機會在一個寒冷的雨夜悄然降臨。
我在翻找一處餐館后門垃圾桶時,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幾乎完整的、只被咬了一小口的炸雞腿!這簡直是天賜的珍寶!我欣喜若狂,正準備叼走,一陣充滿威脅的低吼從陰影中傳來。鐵爪那龐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貪婪的光。
“我的。”它低吼著,肌肉繃緊,利爪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劃出痕跡。
若是以前,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夾著尾巴逃走。但此刻,看著那珍貴的雞腿,想到家里餓著肚子等我回去的阿黃,一股強烈的守護欲沖上頭頂。我不能退!這不僅關乎食物,更關乎我在這個殘酷世界立足的資格!
我放下雞腿,身體伏低,脊背弓起,尾巴像鋼鞭一樣豎起,喉嚨里發(fā)出同樣低沉、充滿警告的咆哮。我的眼睛死死盯住鐵爪,毫不退縮。“這是我找到的?!蔽业穆曇羲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需要它,為了我的孩子?!?/p>
鐵爪似乎有些意外。它沒想到這只看起來瘦弱的玳瑁貓竟敢正面反抗它。它低吼著,試探性地向前逼近一步。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人類醉醺醺的說話聲由遠及近!還有一種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鐵鏈拖地的聲音!
“媽的,這鬼天氣!走,去老地方,看看能不能逮到幾只晦氣貓玩玩!”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
是那些“惡魔”!那個聲音!那種鐵鏈的聲音!阿橘臨死前刻在我靈魂里的恐懼警報瞬間拉響!巨大的危機感像冰水澆頭,瞬間壓倒了與鐵爪的對峙!
我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聲音來源的巷口,渾身的毛炸開,喉嚨里發(fā)出驚恐的尖嘯!幾乎是同一時間,鐵爪也停止了逼近,巨大的身體同樣瞬間繃緊,幽綠的眼睛里充滿了刻骨的警惕和厭惡,顯然它也認出了那代表著什么!
恐懼,對虐貓者共同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在這一刻,成了我和這只強大黑貓之間最原始也最直接的紐帶。
“跑!”我對著鐵爪低吼一聲,不再看地上的雞腿,轉(zhuǎn)身就朝著與巷口相反的方向猛竄!鐵爪的反應只比我慢了一瞬,巨大的黑影緊隨我之后,閃電般消失在錯綜復雜的窄巷深處。
我們一路狂奔,直到確認徹底甩脫了那可怕的聲音,才在一個堆滿廢棄輪胎的角落里停下,劇烈地喘息。雨水沖刷著我們身上的污跡和冷汗。剛才的對峙和共同的亡命奔逃,無形中消弭了大部分敵意。
我喘息著,看向鐵爪。
它也在警惕地看著我,眼神復雜。
“那些‘惡魔’”我喘息著開口,聲音里帶著尚未平息的恐懼和強烈的恨意“他們殺了阿橘的孩子,讓阿橘只能東躲西藏,后面難產(chǎn)只留下阿黃”
鐵爪沉默著,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它沒有回應,但緊繃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一些。
它當然知道阿橘,也大概猜到了她的結(jié)局。流浪貓的世界里,死亡和消失每天都在發(fā)生。
“一個貓?zhí)趿恕!蔽姨蛄颂驖皲蹁醯淖ψ樱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砀潇o、更有說服力“鐵爪,你很強。但那些惡魔有棍棒,有鐵鏈,有網(wǎng)。他們一起行動,如果我們貓也……”我斟酌著詞語,“如果這片地方的貓,能互相通氣,能一起趕走那些惡魔也許……”
鐵爪依舊沉默,只是死死地盯著我,仿佛在評估我話語的真實性和可行性。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它不會回應了,它才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微微點了一下它那顆碩大的頭顱。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沉短促的“咕?!甭?。
這細微的動作,卻像一道驚雷在我心中炸開!它沒有答應,但它也沒有斷然拒絕!這意味著可能性!
第一步,成功了!我用共同的恐懼和生存的威脅,撬動了這片區(qū)域最強大個體的一絲松動。
有了鐵爪這微妙的默許,或者說暫時的不干涉)=,我的行動有了更大的空間和底氣。我開始更主動地接觸其他目標貓。
我選擇在相對安全的白天,帶著阿黃,出現(xiàn)在公園灌木叢附近。阿黃活潑好動,對世界充滿好奇,它跌跌撞撞撲蝴蝶的樣子,很快吸引了那對貍花貓兄妹的注意。
小貍天性活潑,最先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立刻表現(xiàn)出最大的善意,分享了我剛抓到的一只肥碩的螞蚱。
“給”我把螞蚱推到小貍面前,“小崽子的零食?!?/p>
小貍猶豫了一下,飛快地叼走了螞蚱。大貍在不遠處警惕地看著,但眼神中的敵意明顯減弱了。借著阿黃這個“天然外交官”,我和貍花兄妹逐漸熟悉起來。我向他們講述阿橘的遭遇,講述那晚遇到“惡魔”的經(jīng)歷,講述我和鐵爪共同逃亡的事情。
“他們就在附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來。”我憂心忡忡地說“我們得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出現(xiàn),提前躲開?;蛘摺绻芴崆爸浪麄兊穆肪€”
大貍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小貍的耳朵最靈”他甩了甩尾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隔著兩條街的腳步聲都能分辨出來?!?/p>
小貍立刻挺起胸脯,耳朵機靈地轉(zhuǎn)動著,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本領。
“好!”我心中一喜“這太重要了!小貍,以后如果你聽到那種很多人一起走、特別吵、還帶著鐵鏈或者棍棒拖地聲音的,立刻跑回來告訴哥哥或者我!我們得讓所有貓都知道!”
“嗯!”小貍用力點頭,琥珀色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被賦予重要任務的興奮光芒。
接著是“白叔”。
我找到它時,它正蜷縮在天臺一個廢棄的舊沙發(fā)里曬太陽,那只瞎掉的眼睛蒙著灰翳,另一只眼睛渾濁卻異常深邃。
“白叔”我恭敬地低下頭,把一塊好不容易找到的、相對新鮮的魚頭放在它面前“向您打聽點事?!?/p>
白叔慢悠悠地睜開眼,瞥了魚頭一眼,又瞥了瞥我,聲音蒼老沙啞“小玳瑁?帶著個橘崽?不容易啊。想問什么?”
“這片地方,‘惡魔’經(jīng)常在哪里活動?他們一般什么時候來?走哪幾條路?”我開門見山。
白叔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和深深的厭惡。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憶。
“東頭那個廢棄的修車廠后墻根,是他們常碰頭的地方,一股子酒臭味和血腥味。南邊小公園最里面那個假山后面,也常丟死貓。他們喜歡晚上來,特別是下半夜,人少。路線嘛……”
它用爪子在地上緩慢地、歪歪扭扭地劃拉著,勾勒出幾條復雜交錯的小巷“這幾條路,是他們常走的‘獵場’。小心那個紅頭發(fā)的高個子,他下手最黑?!?/p>
這些信息,如同黑暗中的地圖,無比珍貴!我用心記下每一條路線,每一個特征。白叔就像一個活生生的數(shù)據(jù)庫,儲存著這片區(qū)域最黑暗的秘密。
“白叔,這些消息,能告訴別的貓嗎?”我試探著問,“讓大家都有個防備?”
白叔瞇起那只獨眼,看了我很久,才慢吞吞地說“告訴誰?鐵爪那莽夫?還是那兩只小貍花?呵,你這小玳瑁,心思倒不小?!彼鼪]有直接回答,但也沒有阻止,只是重新蜷縮回沙發(fā)里,仿佛陷入了沉睡。
我知道,它默許了。
信息網(wǎng)絡,初步建立。
小貍是靈敏的“耳朵”,白叔是智慧的“地圖”,鐵爪是潛在的強大武力威懾,雖然它依舊獨來獨往,但至少不再排斥我傳遞信息。而我和阿黃,則是這個脆弱網(wǎng)絡的粘合劑和信息傳遞中樞。
我開始有意識地將白叔提供的情報,結(jié)合小貍的預警,編織成簡單的“警報”。當小貍發(fā)出特定的、表示“惡魔靠近”的急促喵叫時,我會立刻將信息傳遞給附近我能找到的貓,用最簡短的叫聲和肢體語言指示安全的方向“東邊!快!”“上樹!躲高!”
起初,效果并不明顯。
很多貓習慣了獨自求生,對突如其來的“警報”將信將疑,反應遲緩。有一次,一只警惕性不高的老貓因為猶豫,差點被突然出現(xiàn)的虐貓者堵在死胡同里,幸虧鐵爪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聲震懾性的咆哮吸引了注意力,才讓老貓得以逃脫。
這次事件,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在流浪貓群中激起了漣漪。越來越多的貓開始意識到,那些“警報”并非空穴來風。信任,在一次次成功的避險中,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蔓延。
地盤的概念,也開始在我心中清晰。我利用白叔的情報,結(jié)合自己的觀察,劃定了幾個相對安全、資源(食物、水源、藏身處)較為集中的區(qū)域作為核心“據(jù)點”——廢棄鍋爐房管道區(qū)、公園深處灌木迷宮、舊居民樓天臺群、以及一個相對隱蔽的社區(qū)花園角落。我?guī)ьI著逐漸信任我的幾只貓,主要是貍花兄妹和另外幾只相對弱小的母貓,開始有意識地“經(jīng)營”這些據(jù)點:清理過于明顯的垃圾,設置多個逃生出口,標記安全路徑和危險區(qū)域,用爪痕或特殊氣味的尿液。
當陌生的、帶有攻擊性的流浪貓試圖闖入核心據(jù)點時,我不再退縮。
我會發(fā)出警告性的低吼,豎起全身的毛發(fā),必要時,甚至會主動出擊,用兇狠的姿態(tài)將對方驅(qū)逐。鐵爪的存在,成了無形的震懾。雖然它很少直接參與這些“領地爭端”,但大家都知道,這只強大的黑貓默許了這只玳瑁貓的行動。
漸漸地,“玳瑁”這個名字,開始在這片區(qū)域的流浪貓中流傳,代表著一種新的秩序雛形——不是弱肉強食的混亂,而是基于預警、互助和有限地盤劃分的生存聯(lián)盟。
阿黃在我的庇護和白叔、貍花兄妹等貓的偶爾照看下,茁壯成長。它繼承了阿橘溫暖的橘色和開朗的性格,像個小太陽,在貓群中很受歡迎。
它尤其喜歡粘著小貍,兩個小家伙常常一起在安全的區(qū)域追逐打鬧??粗陉柟庀聼o憂無慮地奔跑,看著它依偎在我身邊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是我最大的慰藉。阿橘,你看到了嗎?你的孩子,活得很好。而我們的“家”,正在一點點建立起來。
然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那些“惡魔”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始終懸在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