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房門被重重關(guān)上，落鎖的聲音像一把刀，狠狠扎進虞楚鳶心里。
她看著堆滿桌案的綾羅綢緞，忽然笑出了聲。
她坐在窗前，看著日光從東移到西。
門外嬤嬤冷聲道：“夫人還是快些繡，世子爺說了，繡不完不準送飯?！?/p>
饑餓讓她的手指發(fā)抖。
她沒辦法只能拿起銀針，針線一次次扎進指尖，鮮血染紅了潔白的綢緞，每一針都像是扎在自己心上，疼得她眼前發(fā)黑。
“夫人，您這樣繡不快的?！眿邒咴陂T外提醒，“世子爺明日就要查驗了?！?/p>
她的視線已經(jīng)模糊，只能憑著感覺一針一線地繡。
指尖的傷口結(jié)了痂又被扎破，鮮血混著淚水，在嫁衣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當最后一針落下時，房門終于打開。
蕭行止站在門口，看著她血跡斑斑的雙手，眉頭緊皺：“怎么弄成這樣？”
虞楚鳶抬頭看他，干裂的嘴唇滲出血絲：“滿意了嗎？”
蕭行止眼神復雜，剛要開口，崔舒窈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靶兄垢绺?，我的嫁衣好了嗎？?/p>
她走進房間，看見那件嫁衣時眼中閃過驚艷。
指尖撫過金線繡成的鳳凰，她笑得甜美：“行止哥哥，明日我定是最美的新娘。姐姐的手藝當真不錯。”
蕭行止眉頭微蹙，目光掃過虞楚鳶手上斑駁的血跡，薄唇微動，終究沒說什么。
他轉(zhuǎn)身看向虞楚鳶：“阿鳶，明日你從側(cè)門離開，安分些，別惹事?！?/p>
“在別院乖乖等我，我會常去看你。等舒窈的夫君徹底死心，過些時日我便接你回來。”他伸手想撫她的臉，“不會讓你等太久?！?/p>
虞楚鳶偏頭避開他的觸碰，平靜地點頭：“好?！?/p>
她的眼神太過麻木，像一潭死水，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蕭行止心頭莫名一刺，卻只當她是鬧脾氣，并未多想。
大婚當日，前院鑼鼓喧天，喜樂陣陣。
虞楚鳶坐在馬車里，要被送往別院。
不遠處，蕭行止一身大紅喜服，騎著高頭大馬，正領著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崔府去。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隨后上了馬車，放下車簾，輕聲道：“走吧?！?/p>
馬車駛離侯府，將滿城的喜慶拋在身后。
別院清冷，只有幾個粗使婆子守著。
虞楚鳶看著下人將她的箱籠搬進屋內(nèi)，隨后恭敬退下。
待院中徹底安靜下來，她才從袖中取出一一張泛黃的賣身契，遞給身旁的丫鬟綠翹。
“綠翹，”她聲音很輕，“你還記得三年前，你病得快死的時候，是誰救了你嗎？”
綠翹一愣，隨即紅了眼眶：“是夫人……”
“如今，我求你一件事?！庇莩S將賣身契塞進她手里，“去亂葬崗尋一具與我身形相仿的尸骨，埋在后山那座空墳里?！?/p>
綠翹手一抖：“夫人！您這是……”
“等他來尋我時，你便告訴他，”虞楚鳶笑了笑，眼底一片寂然，“我被山匪劫殺，已經(jīng)死了?！?/p>
“不！奴婢不能——”
“這賣身契還你，匣子里還有一百兩銀子?！庇莩S打斷她，“等事情了結(jié)，你便自由了，想去哪兒都行?！?/p>
綠翹跪在地上，淚如雨下：“夫人，您何必……”
“我意已決?！庇莩S扶起她，擦掉她的眼淚，“就當還我當年的救命之恩，可好？”
綠翹哽咽著點頭，將賣身契緊緊攥在手里。
夜幕降臨時，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然而至。
虞楚鳶披上斗篷，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車簾放下的一瞬，她仿佛聽見遠處傳來喜樂聲聲。
蕭行止此刻應當正牽著崔舒窈的手，共飲合巹酒。
她閉上眼，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
日后等他來這別院，只會看到一座孤墳。
墳前沒有碑，沒有祭品，只有一抔黃土，和幾縷荒草。
她很想看看他那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可惜啊，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因為從今往后，他們都不會再見了。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