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死死盯著手機(jī)屏幕上蘇瑤發(fā)來的定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連帶著掌心的半截黃銅鑰匙都硌出了紅痕。緊接著，一條帶著哭腔的語音傳了出來，電流聲將蘇瑤的抽泣拉得忽遠(yuǎn)忽近：“悅悅，我媽剛打電話說……當(dāng)年李娟的宿舍一直沒清空，她好像落下了很重要的東西，讓我去取。我一個人實在不敢，你能陪我一起嗎？”
那抽泣聲太逼真，尾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一下就把林悅拉回了大學(xué)時光——那時蘇瑤失戀，也是這樣趴在她肩頭哭，眼淚打濕了她半件襯衫?？闪謵傇跄芡涀蛲黼娫捓锾K瑤那截然不同的語氣？“那個白影一直纏著我，只有在工廠燒點(diǎn)東西才能睡安穩(wěn)……”背景音里，打火機(jī)“咔嗒”作響，隨后是一句被電流咬碎的低語，卻清晰地鉆進(jìn)她耳朵：“……她欠我的，該還了?！?/p>
林悅下意識握緊口袋里的鑰匙，鑰匙柄的花紋燙得她掌心生疼，像是李娟殘留的溫度在警示：這邀約是陷阱，布滿了淬毒的鉤子。
“真要去？”王姐端著咖啡路過，瓷杯碰到桌面發(fā)出輕響，她不動聲色地敲了敲林悅的文件夾，壓低聲音說道，“今早我去茶水間，聽到蘇瑤在隔間打電話，說什么‘老地方信號差，攝像頭早壞了，七點(diǎn)動手正好’……”王姐嘆了口氣，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擔(dān)憂，“你們倆從大學(xué)就好，可這陣子她看你的眼神，像狼盯著肉似的?！?/p>
林悅的心猛地一沉。她翻開手機(jī)相冊，點(diǎn)開上周和蘇瑤在公司樓下的合照。照片里，蘇瑤親昵地?fù)е难?，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燦爛笑容，可搭在她后背的那只手，指節(jié)卻因為用力而泛白，連指甲都掐進(jìn)了林悅的外套布料里。林悅太了解蘇瑤了，她笑得越甜，心里的算計就越冷。
她點(diǎn)開蘇瑤的朋友圈，最新一條動態(tài)是半小時前發(fā)的，配文寫著：“終于要找到答案了，希望能讓她安息”，配圖是宿舍門口那塊斑駁的門牌，“紅星家具廠職工宿舍”幾個紅漆字早已褪色，邊緣卻有一道新鮮的劃痕，斜斜地劃過“宿”字，像有人用刀尖刻意刻下的標(biāo)記。林悅放大照片，發(fā)現(xiàn)劃痕深處還沾著一點(diǎn)暗紅色的漆屑——和蘇瑤今天帆布鞋鞋底的漆色一模一樣。
這陷阱布置得如此精準(zhǔn)，顯然是算準(zhǔn)了她會為了真相不顧一切。林悅深吸一口氣，點(diǎn)開和王姐的聊天框：“七點(diǎn)，紅星廠職工宿舍，幫我報個警，說懷疑有人蓄意傷人?！卑l(fā)送成功后，她將錄音筆塞進(jìn)袖口，按下了錄音鍵。
林悅準(zhǔn)備出發(fā)時，手機(jī)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只有一張模糊的照片：倉庫角落的鐵皮盒上，壓著半片槐花瓣，盒身貼著張泛黃的便簽，字跡歪歪扭扭：“藥快沒了，鑰匙在柵欄下，瑤瑤別信她”。發(fā)件人備注是“倉庫老蘇”——她猛地想起王姐提過的“十年前倉庫管理員蘇志華”，蘇瑤的父親。
林悅想起來之前林悅整理公益項目舊物檔案時，曾在“社區(qū)居民聯(lián)系方式登記冊”上看到過“蘇志華”的名字，旁邊留著家庭電話——這是十年前工廠出事后，社區(qū)登記的困難職工信息。她當(dāng)時順手拍下存檔，想著或許能從老一輩職工那里打聽李娟的事。而蘇志華這些年雖然臥病在床，卻一直托老鄰居王姐留意公益項目的動靜。王姐知道林悅在查舊案，又心疼蘇志華被趙蘭控制，上周偷偷把林悅的手機(jī)號塞給了他：“這姑娘是老林的女兒，靠譜，或許能幫你父女倆脫身。” 蘇志華攥著寫有號碼的紙條咳了半宿，才趁著趙蘭送藥離開的間隙，用老年機(jī)編輯了消息。
傍晚七點(diǎn)，暮色如墨，迅速吞噬了最后一絲天光。工廠區(qū)的路燈像是得了哮喘的老人，在寒風(fēng)中“滋滋”喘氣，燈光忽明忽暗，將樹影投射在斑駁的圍墻上，如同無數(shù)只扭曲的手在攀爬。老舊的電線在頭頂晃蕩，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亡魂的嗚咽。
林悅站在宿舍樓下，仰頭望向二樓最東側(cè)的窗戶。昏黃的燈光從拉得不嚴(yán)實的窗簾縫隙中透出來，勾勒出一道晃動的人影——那人正對著窗戶比劃著什么，手臂伸直又收回，動作詭異，像是在測量從窗臺到地面的距離，計算著致命的墜落高度。
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鐵銹味和潮濕的霉味，混雜著若有若無的槐花腥氣。林悅深吸一口氣，踏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朽的回憶上，木板發(fā)出“咯吱”的呻吟，仿佛隨時會斷裂。揚(yáng)起的灰塵鉆進(jìn)鼻腔，讓她忍不住捂住嘴，卻在指縫間聞到一絲更濃烈的氣味——是汽油味，淡得幾乎察覺不到，卻順著樓梯縫隙往上飄。
走廊里的聲控?zé)粼缫咽ъ`，只有盡頭的房門半掩著，門縫中透出的光線在地上拉出一道狹長的影子，恰似一條蓄勢待發(fā)的毒蛇，吐著信子等待獵物。林悅的指尖摸到口袋里的折疊刀，刀柄的防滑紋蹭著掌心，帶來一絲安全感。
“蘇瑤？”她輕聲呼喚，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回蕩，撞在斑駁的墻壁上，彈回來時竟像是多了一個模糊的尾音，像是有人在暗處模仿她的聲音。
她推開門，門軸發(fā)出“嘎吱”的慘叫，像是被人硬生生撕開的關(guān)節(jié)。就在這一瞬間，房間里的燈泡“滋啦”一聲爆了火花，隨后徹底熄滅，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濃稠的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從窗戶斜射進(jìn)來，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勉強(qiáng)照亮了房間中央那口掉漆的舊衣柜。衣柜的柜門虛掩著，縫隙里透出的陰影在晃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蜷縮、呼吸，皮革摩擦木頭的“沙沙”聲若有若無。
“悅悅，你看我找到了什么？”蘇瑤的聲音從衣柜后傳來，刻意壓低的興奮中，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李娟的日記，里面寫了當(dāng)年……”她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像是貼著地面在爬。
林悅沒有動，月光照亮她一半的側(cè)臉，眼神銳利如刀。她清楚地看到，衣柜門縫里的陰影根本不是蘇瑤的——那影子太高，肩膀太寬，分明是個男人的輪廓。
話還沒說完，林悅突然聽到身后傳來細(xì)微的腳步聲，是橡膠鞋底摩擦水泥地的聲音，輕得像貓爪落地，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壓迫感。她幾乎是本能地向左側(cè)翻滾，堪堪躲開身后揮來的重物——“哐當(dāng)”一聲巨響，扳手重重砸在門框上，火星四濺，有幾顆滾燙的鐵屑濺到林悅的手背上，燙得她倒吸一口涼氣，留下幾個細(xì)小的燎泡。
“你果然帶了幫手！”林悅迅速翻身站起，掏出折疊刀“唰”地展開，鋒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直指黑暗中那個手持扳手的黑影。那人身形粗壯，穿著工裝褲，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兇狠的眼睛，正是蘇瑤聯(lián)系的空殼公司混混！
這時，衣柜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蘇瑤走了出來，手中緊握著一根浸過汽油的麻繩，臉上的柔弱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猙獰的冰冷決絕：“是你逼我的，林悅！誰讓你非要查李娟的死？誰讓你什么都比我強(qiáng)？”她的聲音尖利，像指甲劃過玻璃，“那本日記早就該爛在這鬼地方！”
林悅這才明白，之前看到的人影是蘇瑤在布置現(xiàn)場，她在衣柜后潑了汽油，想毀尸滅跡！所謂的日記不過是引她入局的誘餌，而那股淡淡的汽油味，是她早就埋下的殺招。曾經(jīng)的閨蜜情誼，在這一刻徹底碎成了冰碴，扎得人心口發(fā)疼。
“你以為燒了日記就能抹掉真相？”林悅冷笑，刀尖穩(wěn)穩(wěn)地對著蘇瑤，“李娟的白骨在梅樹下等著，十年前的工資單在我手里，你和你媽串通包工頭的證據(jù)，我早就找到了！”
蘇瑤的臉在月光下扭曲成惡鬼的模樣，嫉妒和恐懼像毒蛇一樣纏住她的心臟：“那你就和真相一起燒掉！”她舉著麻繩撲過來，麻繩上的汽油味撲面而來，嗆得林悅皺眉。
就在這時，房間里突然刮起一陣?yán)滹L(fēng)，窗戶“哐當(dāng)”一聲被吹開，月光瞬間變得慘白，照亮了衣柜頂上垂下的一縷長發(fā)——是李娟的頭發(fā)！烏黑的發(fā)絲在空中飄動，像是有生命般纏向蘇瑤的手腕。
“啊——！”蘇瑤的動作頓住了，她驚恐地看著纏在手腕上的長發(fā)，想甩卻甩不掉，那些發(fā)絲越收越緊，勒得她手腕生疼，皮膚很快泛起紅痕。
趁她分神的瞬間，林悅側(cè)身躲過她的撲擊，卻聽到身后傳來混混的怒吼，扳手帶著風(fēng)聲再次砸來。她彎腰翻滾，扳手擦著她的后背砸在衣柜上，“砰”的一聲巨響，衣柜門被砸得敞開，里面的東西嘩啦散落一地——幾件舊衣服、一個銹鐵盒，還有一個相框，玻璃已經(jīng)碎了一半，照片上是年輕時的李娟和蘇瑤的母親，兩人站在工廠門口，蘇瑤的母親正把一個厚厚的信封塞進(jìn)包工頭手里，包工頭手指上的金戒指在照片里閃著光，和林悅查到的“涉案人員特征”完全吻合！
更恐怖的是，衣柜頂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道白影，李娟的臉在月光下呈現(xiàn)出詭異的青白之色，長發(fā)垂到腰際，白裙的裙擺沾著暗色的污漬，眼角那顆淚痣像是滲著血，死死地盯著蘇瑤，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是你……你真的回來了……”蘇瑤癱軟在地，麻繩從手中滑落，她看著李娟的白影緩緩抬起手，指向她的口袋，那里藏著她最后的指望——打火機(jī)和手機(jī)。
林悅瞬間反應(yīng)過來，沖過去按住蘇瑤正要掏口袋的手。蘇瑤像瘋了一樣掙扎，指甲狠狠掐進(jìn)林悅的胳膊，留下幾道血痕：“放開我！讓我燒死她！燒死所有證據(jù)！”她的眼神里布滿血絲，混合著恐懼和瘋狂，后腰的疤痕在掙扎中被撕開，滲出的血染紅了淺色的襯衫，像一朵綻開的死亡之花。
兩人在黑暗中激烈撕扯，蘇瑤的手機(jī)“啪”的一聲掉落在地，屏幕在翻滾中亮起，顯示著未發(fā)送的消息：“媽，搞定了，就說林悅自己不小心摔下樓，現(xiàn)場我澆了汽油，燒干凈……”后面的字還沒打完，卻已將殺意暴露無遺。
那個持扳手的混混見狀，怒吼著再次沖上來，卻在半路突然慘叫一聲——李娟的白影不知何時飄到他身后，長長的頭發(fā)纏住了他的腳踝，他踉蹌著摔倒，扳手脫手飛出，正好砸在窗戶的插銷上，窗戶“嘩啦”一聲徹底敞開，灌進(jìn)的冷風(fēng)帶著濃烈的汽油味，讓林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快走！警察來了！”混混看到窗外閃爍的警燈，顧不上蘇瑤，連滾帶爬地沖向房門，卻在門口被門檻絆倒，重重地摔在走廊里，發(fā)出“咚”的悶響。
樓下傳來由遠(yuǎn)及近的警笛聲，尖銳的聲響刺破夜空，驅(qū)散了黑暗中的陰霾。是王姐報的警，來得正是時候。
蘇瑤癱坐在地上，看著李娟的白影漸漸變淡，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月光里，她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凄厲又絕望，混雜著解脫：“十年了……我天天夢見她掉下去的樣子，天天被這疤痕疼醒……她還是不肯放過我……”她抬起手，顫抖地?fù)崦笱陌毯?，那里的血還在流，“這疤不是救她留下的，是我媽逼我藏賬本時，被墻角的玻璃劃的……我看著她掉下去，卻什么都沒說……”
林悅撿起地上的手機(jī)和相框，月光灑在照片上，蘇瑤母親遞信封的動作清晰可見。她又撿起那本從蘇瑤手中掉落的日記，風(fēng)將紙頁吹得嘩嘩作響，停留在寫滿真相的那一頁：“蘇瑤媽和包工頭串通，克扣了三個月工資，我找到了賬本……今天瑤瑤說她媽病了，讓我來宿舍等她，我總覺得不對勁……”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紙頁邊緣有淡淡的淚痕和暗紅色的污漬，像是未干的血跡。
口袋里的錄音筆還在默默轉(zhuǎn)動，忠實地記錄下了扳手落地的脆響、蘇瑤的尖叫、混混的怒吼，以及藏在黑暗深處的真相，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只等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警察沖進(jìn)房間時，蘇瑤沒有反抗，只是盯著窗戶的方向，喃喃自語：“槐花謝了……風(fēng)箏線斷了……”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飄在彌漫著汽油味的空氣里，最終被警笛聲徹底吞沒。
林悅站在月光下，握緊了那半截黃銅鑰匙。鑰匙上的溫度漸漸散去，卻像是刻進(jìn)了她的掌心。她知道，李娟的等待終于結(jié)束了，而那些被掩蓋的真相，終將在陽光下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