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碼農(nóng)覺醒凌晨三點半，城市像個燒干了的巨大CPU，在窗外散發(fā)出沉悶的嗡鳴。
我的指尖在鍵盤上機(jī)械地敲打，屏幕上爬滿的代碼像一片冰冷、毫無生氣的藤蔓，
勒得我喘不過氣。眼皮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眨眼都像在對抗地心引力。
就在視野即將被一片雪花點覆蓋的前一秒，手機(jī)屏幕突兀地亮起，
推送消息像根針猛地扎進(jìn)我的神經(jīng)末梢：“趕海老王本月入賬十萬+！海邊‘撿錢’不是夢！
”我盯著那串?dāng)?shù)字，十個零在屏幕光暈里跳舞，
每一個零都精準(zhǔn)地嘲笑著我銀行卡里那點可憐巴巴的余額。趕海？月入十萬？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被狠狠丟進(jìn)冰窟，凍得發(fā)麻，隨即又被那“十萬+”點燃，
騰起一股焦糊的煙。一股說不清是酸楚還是荒謬的熱流直沖腦門，燒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屏幕右下角，一個穿著沙灘褲、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老頭，正舉著個巨大的螃蟹，
背景是金燦燦的夕陽沙灘。“操！”我低吼一聲，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突兀，
帶著一股被生活逼到墻角的狠勁兒。那點殘存的、屬于“高級碼農(nóng)”王小錘的理智和矜持，
連同顯示器上那堆冰冷無情的代碼，在我腦海里轟然倒塌，碎成一地渣滓。去他媽的007！
去他媽的福報！老子要去海邊“撿錢”！2 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一周后，
我站在了老家村口那棵歪脖子大槐樹下。腳邊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裝著我的全部家當(dāng)——幾件洗得發(fā)白的T恤，一臺嗡嗡作響的老舊筆記本，
還有一股子破釜沉舟的莽撞氣息。頭頂?shù)南s鳴震耳欲聾，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聲網(wǎng)，
兜頭罩下。我仰起臉，瞇縫著眼，試圖穿透濃密的枝葉縫隙，尋找那些制造噪音的小黑點。
它們狡猾得很，聲音仿佛近在咫尺，卻總藏匿在難以捕捉的陰影里?！板N子？真是你?。?/p>
”一個粗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回頭，
看見老舅王德發(fā)那張溝壑縱橫、被海風(fēng)和日頭雕琢得黝黑發(fā)亮的臉。他肩上扛著把鋤頭，
褲腿卷到膝蓋，露出精壯的小腿，眼神里混合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和一種看傻子的疑惑。
“聽說……城里混不下去，回來抓知了猴兒了？”我臉上有點掛不住，梗著脖子：“舅，
這叫直播創(chuàng)業(yè)！藍(lán)海市場！你懂不懂？”我掏出手機(jī)，笨拙地點開那個閃亮的直播圖標(biāo)，
“看見沒？就靠這個，對著它說話，城里人愛看，打賞嘩嘩的！”老舅湊近了，
瞇著眼瞅了瞅我的手機(jī)屏幕，又抬眼看看樹上震天響的蟬鳴，咧開嘴，
露出被劣質(zhì)煙草熏得發(fā)黃的牙齒，嘿嘿直樂：“錘子，城里待幾年，這腦子咋還不好使了呢？
指望城里人看你這張臉給你送錢？還不如指望這樹上的知了猴兒給你下金蛋實在！
”他搖搖頭，扛著鋤頭晃晃悠悠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震天響的蟬鳴里凌亂。
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腐爛樹葉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海腥味，混合著老舅那毫不掩飾的嘲笑，
像一盆冷水，把我心里那點被“月入十萬”煽起來的火苗澆得只剩下一縷青煙。不行！
王小錘不能就這么認(rèn)慫！我深吸一口這帶著咸濕和草木氣息的空氣，狠狠抹了把臉。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不就是直播么！城里那些主播，吃個飯扭兩下都有人打賞，
我這實打?qū)嵉摹耙巴馍妗保€能沒人看？3 知了猴奇遇當(dāng)晚，
我就開始我的“知了猴捕獲計劃”。手機(jī)支架？沒有。用半塊紅磚墊著。補(bǔ)光燈？不需要。
頭頂那盞村里唯一的路燈，昏黃的光暈勉強(qiáng)夠用。
我把手機(jī)鏡頭對準(zhǔn)槐樹根部那片被磨得光滑的泥地——老舅說，知了猴最愛從這里鉆出來。
凌晨三點，萬籟俱寂，連狗都懶得叫了。
我裹緊一件從家里翻出來的、散發(fā)著樟腦丸和陳年汗味混合氣息的舊軍大衣，蹲在樹根下，
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盯著那片黑黢黢的泥地。手機(jī)屏幕上，
直播間的名字異常醒目：【程序員下鄉(xiāng)再就業(yè)！通宵蹲守知了猴，見證奇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播間里稀稀拉拉進(jìn)來了幾個人?！局鞑ニ耍?/p>
】【這黑乎乎的拍啥呢？拍鬼片？】【知了猴呢？主播你倒是動一動啊！】我強(qiáng)打精神，
壓低聲音對著麥克風(fēng)：“家人們別急！深夜才是知了猴出土的黃金時間！耐心！
耐心是成功他媽！”我努力模仿著那些大主播的語氣，試圖調(diào)動氣氛，
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干澀和做作。突然！樹根邊緣的泥土似乎極其輕微地松動了一下。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來了！我的第一桶金！我屏住呼吸，腎上腺素狂飆，
手電筒的光柱像探照燈一樣精準(zhǔn)地打了過去。果然！一個小小的、沾滿濕泥的棕色身影，
正笨拙地頂開一小塊泥土，努力往外拱！“來了！來了！家人們！”我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帶著一種即將發(fā)財?shù)目裣玻翱匆姏]？新鮮出土的知了猴！純天然野生！馬上要羽化！
這玩意兒城里人搶著要！老值錢了！”我一邊唾沫橫飛地解說著，一邊下意識地踮起腳尖，
伸長脖子，恨不得把臉貼到那個正在努力掙脫泥土束縛的小生命上去。
在這千鈞一發(fā)、直播間人數(shù)似乎因為我的激動也緩慢攀升到兩位數(shù)邊緣的時刻——“滋——！
”一道溫?zé)?、透明、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類似陳舊稻草混合著淡淡氨水味道的液體，
以極其刁鉆精準(zhǔn)的角度，如同高壓水槍一般，
毫無預(yù)兆地、結(jié)結(jié)實實地噴射在我的左半邊臉上！世界瞬間安靜了。我的眼睛，鼻子，
嘴巴……甚至感覺有幾滴鉆進(jìn)了耳朵眼兒。那股難以言喻的怪味直沖天靈蓋，又酸又澀又沖，
熏得我眼前一黑，差點當(dāng)場背過氣去。我整個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速凍的雕塑，
只有眼皮因為強(qiáng)烈的刺激在瘋狂抽搐。我能感覺到那溫?zé)岬囊后w正順著我的臉頰往下淌，
滑膩膩的?！九P槽？？？】【剛才那是什么？高壓水槍？？？】【主播被什么東西滋了？！
】【我的天！主播臉上那是啥？金汁玉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什么神展開！
笑死爹了！】【被知了猴尿了一臉？主播你是真的慘！也是真的秀！】【前方高能！
非戰(zhàn)斗人員撤離！】直播間徹底瘋了。彈幕像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炸開了鍋！滿屏的“？？
？？”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屏幕，
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字。右上角那個代表觀看人數(shù)的數(shù)字，如同坐上了火箭，
“嗖嗖嗖”地往上猛躥！幾十、幾百……眨眼間就突破了四位數(shù)，并且還在瘋狂飆升！
打賞提示音“叮叮咚咚”響成一片，
各種免費的“小心心”、“啤酒”、“熒光棒”刷得飛起，
甚至夾雜著幾個閃亮的“粉絲團(tuán)燈牌”！我僵硬地抬起手，
用那件散發(fā)著樟腦丸和汗味的舊軍大衣袖子，胡亂地、狠狠地抹了一把臉。
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不僅沒擦掉，反而被袖子上的陳年污垢混合得更加“醇厚”了，
熏得我一陣干嘔。我艱難地睜開那只沒被“攻擊”的右眼，視線模糊地看向手機(jī)屏幕。
屏幕上，
昏黃路燈映照著的、半邊臉濕漉漉泛著詭異油光、表情呆滯茫然又混合著強(qiáng)烈生理不適的臉。
我自己的臉。嘴角還沾著一抹可疑的、泥土色的污漬?！啊蔽覐埩藦堊?，
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一種巨大的、荒謬的、無地自容的感覺，
混合著臉上那揮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怪味，徹底把我淹沒了。
我精心策劃的“知了猴致富經(jīng)”，我的直播創(chuàng)業(yè)夢，
我王小錘的尊嚴(yán)……就在這凌晨三點半的老槐樹下，被一只小小的、剛剛出土的知了，
用一泡熱尿，滋得粉碎。然而，就在我萬念俱灰，準(zhǔn)備直接關(guān)掉直播，
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的時候，屏幕上爆炸的彈幕和瘋狂跳動的數(shù)字，像一盆滾燙的油，
潑在了我那顆冰冷、羞恥又絕望的心上?！局鞑e走?。。【蛺劭催@個味兒！】【求后續(xù)！
主播快看看那知了猴還在嗎？】【哈哈哈哈哈哈醫(yī)學(xué)奇跡！被蟬尿滋過的主播！
關(guān)注了關(guān)注了！】【主播堅強(qiáng)！打賞個火箭給你壓壓驚！】“轟！
”一個炫酷的火箭動畫伴隨著激昂的音效，騰空而起，炸裂在屏幕中央！我的心臟，
不爭氣地跟著那火箭的尾焰，猛地跳動了一下。那“轟”的一聲，
仿佛炸開在我混沌一片的腦子里。被尿滋一臉……能換火箭？這……這他媽也行？！
一種極其復(fù)雜、極其扭曲的情緒在我胸腔里翻騰。羞恥感依舊像濕透的衣服一樣緊貼著皮膚，
但一股極其微弱、極其卑劣的、名為“希望”和“貪婪”的小火苗，卻在那片濕冷的廢墟上，
頑強(qiáng)地、賊兮兮地探出了頭。這世界……好像真的不講道理？
我盯著屏幕上那個還在不斷攀升的觀看人數(shù)和瘋狂滾動的彈幕，臉上火辣辣的，
一半是蟬尿的刺激，一半是內(nèi)心的天人交戰(zhàn)。最終，
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占據(jù)了我的大腦：媽的，臉都丟了，錢不能也飛了！干了！
我猛地吸了吸鼻子，那股混合著氨水和泥土的怪味直沖腦門，嗆得我眼淚差點又出來。
但我硬生生忍住了，甚至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鏡頭，
用袖子又用力蹭了一下濕漉漉的臉頰?！翱取瓤龋 蔽仪辶饲灞谎冒l(fā)緊的嗓子，
聲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沙啞和破罐破摔的豁達(dá)，“家…家人們！看到了吧！
這就是真實的、殘酷的、充滿味道的鄉(xiāng)村野趣！剛才，
我們不幸遭遇了來自知了猴界的生化武器襲擊！”我故意停頓了一下，
看著彈幕又是一片“哈哈哈”和“心疼主播”刷過，甚至又飄過幾個“啤酒”打賞。很好，
效果還在?！暗牵 蔽颐偷靥岣咭袅?，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煽動力，“這打不倒我們！
這點挫折算什么？這更證明了我們直播的真實性！來，讓我們把鏡頭拉近，
看看這位對我們發(fā)動了‘不講武德’偷襲的‘刺客’！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電光重新聚焦到剛才那個泥土松動的地方。那個小小的、棕色的知了猴，
似乎也被剛才那場意外“炮擊”和突然亮起的光線搞懵了，正呆呆地停在洞口邊緣，
一動不動?！凹胰藗兛?！就是它！”我壓低聲音，
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珍寶的激動（雖然心里恨不得把它油炸了），“剛剛出土，新鮮熱乎！這殼！
這色澤！絕對極品！哪位老板有緣？刷個火箭，我王小錘今晚豁出去這張臉，親自上手，
把它請出來！現(xiàn)場展示羽化過程！童叟無欺！”【上！主播快抓住它！別讓它跑了！
】【火箭已刷！主播別慫！】【為了火箭！主播沖鴨！再被滋一臉也值了！
】又一個火箭伴隨著激昂的音效騰空而起！金燦燦的光芒照亮了我沾著泥點子的臉，
也照亮了我眼中重新燃起的、名為“搞錢”的火焰。去他的羞恥！去他的體面！
能換火箭的臉，就是好臉！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屏住呼吸，帶著一種壯士斷腕的決心，
緩緩伸出兩根手指，朝著那個懵懂無知的小生命探了過去……那天晚上，
我沒能成為知了猴致富的傳奇。我收獲的，
是三個被尿滋了兩次、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小小“刺客”，
以及一個被“程序員深夜直播慘遭蟬尿洗面”熱搜詞條送上了同城榜前十的直播間，
還有后臺那晃得我眼暈的打賞金額——比我在公司吭哧吭哧干一個月還多?；恼Q。
真他媽的荒誕。但錢，是真的香啊！4 墳頭淘寶嘗到了“味道”的甜頭，我，王小錘，
曾經(jīng)的代碼狗，如今的“味道主播”，徹底放飛了自我。知了猴？那只是入門級！
我要挑戰(zhàn)更高階、更刺激、更“有味道”的獵物！
在彈幕大神“墳頭蹦迪小王子”的激情攛掇下，
我把目光投向了村后那片被月光遺忘的亂墳崗——那里，據(jù)說盛產(chǎn)一種行走的金疙瘩：蝎子！
裝備升級？不存在的。王小錘的直播美學(xué)核心就是：真實！粗糙！意外性拉滿！
我扛著一個從老舅家柴房順來的、銹跡斑斑還缺了個口的鐵耙子，
拎著個裝過化肥的破塑料桶，
腰間別著個充一次電能堅持二十分鐘的“迷你強(qiáng)光”手電（號稱能照瞎狗眼，
實際效果堪憂），雄赳赳氣昂昂地踏入了那片鬼氣森森的領(lǐng)域。
直播間的名字也透著股破罐破摔的狠勁兒：【錘哥夜闖亂葬崗！墳頭蹦迪抓毒蝎！膽小慎入！
】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剛過。慘白的月光吝嗇地透過稀疏的枯枝，在地上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
像一只只窺伺的鬼手。風(fēng)不大，但吹過荒草和殘破的墓碑，發(fā)出嗚嗚咽咽的怪響，
聽著就讓人后脖頸發(fā)涼。
的、混合著腐爛植物、潮濕泥土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類似陳舊骨灰壇子的陰冷氣味。
【臥槽！主播玩真的??？】【這地方……我隔著屏幕都起雞皮疙瘩了！】【錘哥牛逼！
墳頭蹦迪第一人！】【主播小心點，別驚動了老住戶！】彈幕比平時活躍了好幾倍，
顯然這陰間氛圍自帶流量加成。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心里其實早就敲起了退堂鼓，
但一想到那金燦燦的打賞特效，只能硬著頭皮上?！凹胰藗儎e慌！這地方，看著瘆人，
其實安全得很！”我對著麥克風(fēng)壓低聲音，故作輕松地?fù)]了揮手里那把破耙子，
耙頭哐當(dāng)一聲撞在旁邊一塊半截的石碑上，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嚇得我自己一哆嗦。
“看到?jīng)]？就這種石頭縫下面！蝎子最愛藏！”我用手電光掃過一片倒塌的墓碑底座，
光束在粗糙的石面上晃動，“它們晝伏夜出，毒性強(qiáng)，但藥用價值高！抓一只，
頂你抓一桶知了猴！來，看我給你們表演一個‘墳頭淘寶’！”我深吸一口氣，
那帶著腐朽味道的空氣嗆得我喉嚨發(fā)癢。我蹲下身，一手握著耙子，
小心翼翼地伸向一塊松動的大石板邊緣，另一只手拿著手機(jī)，鏡頭死死對準(zhǔn)目標(biāo)。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一半是怕蝎子，一半是怕這氛圍。“嘿——！”我低喝一聲給自己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