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間。
感覺身上更冷了。
被子像冰。
殿門似乎……又響了？
這次聲音很輕。
吱呀——
帶著點猶豫。
是誰？
張美人去而復返？
不可能。
她嫌這里晦氣。
送飯的太監(jiān)？
時辰還早。
而且他從來都是直接丟進來。
不會這么輕手輕腳。
我瞬間清醒過來。
依舊閉著眼。
放緩呼吸。
豎起耳朵聽。
腳步聲很輕。
踩在落滿灰塵的地上。
幾乎聽不見。
但確實在靠近。
一步。
兩步。
停在我的“稻草床”前。
一股濃烈的酒氣。
混雜著一種陌生的、清冽的龍涎香氣。
撲面而來。
不是太監(jiān)。
太監(jiān)身上沒這種味道。
也不是宮女。
酒氣很重。
來人似乎站不穩(wěn)。
呼吸有些粗重。
帶著酒后的灼熱氣息。
噴在我頭頂上方。
我心跳得有點快。
冷宮夜里不該有外人。
尤其是一個帶著濃重酒氣的男人。
是誰？
他想干什么？
我手指悄悄在稻草里摸索。
碰到一塊白天留意過的、邊緣鋒利的碎陶片。
攥緊。
冰涼的邊緣硌著手心。
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那人沒動。
也沒說話。
就那么站著。
酒氣和龍涎香的味道籠罩著我。
令人窒息。
時間一點點過去。
每一息都拉得格外漫長。
就在我以為他是不是站著睡著了的時候。
他忽然動了。
不是對我。
而是身體晃了一下。
似乎醉得厲害。
踉蹌著往旁邊倒。
手胡亂地撐了一下。
正好按在我裹著的薄被上。
力道不輕。
隔著薄被。
壓得我肋骨生疼。
“唔……”我悶哼一聲。
實在沒忍住。
那人似乎被我的聲音驚動。
動作頓住。
撐在我身上的手沒移開。
反而摸索著。
似乎在確認手下是什么東西。
我全身繃緊。
攥著陶片的手心沁出汗。
滑膩膩的。
他摸索的動作帶著醉漢的遲鈍和蠻力。
薄被被他扯開一角。
冷風猛地灌進來。
我打了個寒顫。
暴露在冰冷空氣中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誰……誰在那兒？”
他終于開口了。
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濃重的醉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嚴？
這聲音……
我腦子嗡的一聲。
像被重錘敲了一下。
一片空白。
雖然只在進宮選秀那天。
隔著重重珠簾和人群。
聽過一次。
但那把聲音……
低沉，帶著一種天生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像烙印一樣。
刻在記憶深處。
是他！
皇帝！
他怎么會在這里？！
冷宮！深更半夜！
一個醉酒的皇帝出現在冷宮棄妃的破草堆前？
這比張美人突然對我磕頭認錯還荒謬！
震驚和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比剛才面對張美人時強烈百倍。
張美人最多讓我餓肚子。
或者挨頓打。
可眼前這位……
他是皇帝！
掌控著所有人的生死。
一個念頭。
就能讓我這條咸魚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為什么會來？
走錯了？
還是……別的什么？
無數可怕的念頭在腦子里亂竄。
我僵著身體。
一動不敢動。
連呼吸都屏住了。
希望他只是醉得太厲害。
根本沒發(fā)現這里有人。
或者把我當成一堆破爛。
他扯開被角的手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黑暗中努力分辨。
濃烈的酒氣噴在我臉上。
帶著滾燙的溫度。
“說……話！”
他含糊地命令。
帶著醉意的不耐煩。
撐在我身上的手用了點力。
又壓得我生疼。
我喉嚨發(fā)緊。
干澀得厲害。
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
纏住了我的脖子。
他等了幾秒。
沒得到回應。
似乎更不耐煩了。
低哼了一聲。
那只手帶著灼人的溫度。
順著被我體溫焐得稍暖一點的薄被邊緣。
摸索著探了進來！
粗糙的指腹。
帶著薄繭。
滾燙！
像燒紅的烙鐵！
猛地碰到了我冰冷的手臂！
“啊！”
我像被燙到一樣。
驚叫出聲。
身體猛地向后縮去！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
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攥在手里的碎陶片幾乎要脫手。
“有……有人？”
他似乎也被我的反應驚到了。
醉意朦朧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詫異。
那只手停在半空。
沒再往前探。
但也沒收回去。
黑暗中。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帶著審視。
帶著一種……被冒犯的不悅？
空氣凝固了。
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聲。
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咚咚！咚咚！
震得耳膜發(fā)疼。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
黏膩膩地貼在背上。
冰冷刺骨。
完了。
我驚擾了圣駕。
他會不會立刻叫人把我拖出去？
亂棍打死？
還是……更可怕的？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他忽然又動了。
不是叫人。
也不是發(fā)怒。
而是身體猛地一晃。
像是醉得徹底站不住了。
沉重的身軀。
帶著濃烈的酒氣和龍涎香。
毫無預兆地。
直挺挺地朝我倒了下來！
“呃！”
我被他結結實實壓在了稻草堆和冰冷的土墻之間！
像被一座燒著的小山砸中！
胸口一陣劇痛。
差點背過氣去！
骨頭都像要散架了！
濃烈的酒氣混合著陌生的男性氣息。
瞬間將我淹沒。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陛……陛下！”我驚恐地掙扎。
聲音都變了調。
雙手抵住他沉重的肩膀。
想把他推開。
可他太重了。
醉得如同一灘爛泥。
所有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
紋絲不動。
“別動……”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頸窩。
激起一片戰(zhàn)栗。
帶著酒氣的沉重頭顱。
就那樣毫無防備地枕在了我的肩膀上。
滾燙的額頭貼著我的脖頸皮膚。
像塊燒紅的炭。
他的手臂也沉甸甸地搭在我腰側。
隔著薄薄的衣料。
那熱度幾乎要將我灼傷。
我僵住了。
像被凍住的魚。
渾身血液都沖到了頭頂。
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冰冷和滾燙的感覺在身體里瘋狂交織。
恐懼達到了頂點。
他……他想干什么？
一個醉酒的皇帝。
壓在一個冷宮棄妃身上……
我不敢再想下去。
身體抖得厲害。
牙齒都在打顫。
手里那塊碎陶片。
邊緣深深硌進掌心。
帶來尖銳的刺痛。
提醒著我危險的存在。
殺了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就被我死死掐滅。
瘋了！
弒君？
那是誅九族的大罪！
我爹娘雖然把我送進了這火坑。
可他們罪不至死。
還有我那年幼的弟弟……
不能。
絕對不能。
可不反抗……
難道就這樣任由他……
屈辱和恐懼像兩條毒蛇。
纏繞著我的心臟。
越收越緊。
就在我陷入絕望的掙扎時。
壓在我身上的男人。
發(fā)出了一聲綿長的、帶著酒意的……
鼾聲。
他……
睡著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體僵硬地感受著。
沉重而規(guī)律的呼吸。
噴在我的頸側。
帶著酒氣的灼熱。
還有那實實在在的重量。
壓得我喘不過氣。
他……真的睡著了？
在我這條冷宮咸魚的稻草堆上？
像個……醉倒的流浪漢？
巨大的荒謬感沖淡了一絲恐懼。
但身體依舊不敢有絲毫放松。
他就這樣壓著我。
睡得死沉。
灼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幾乎要燙傷我冰冷的皮膚。
濃烈的酒氣和龍涎香混合的氣味。
霸道地占據了我的呼吸。
時間一點點流逝。
每一刻都是煎熬。
肩膀被他枕得發(fā)麻。
胸口被壓得生疼。
冰冷的土墻硌著脊背。
又冷又痛。
我像個被釘在砧板上的魚。
動彈不得。
只能睜大眼睛。
望著頭頂那片被黑暗吞噬的破敗房梁。
聽著耳邊那沉重的、帶著酒意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