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廢墟的心臟地帶，矗立著一座由絕望和鋼鐵澆筑而成的孤島——“鐵穹”基地。
它盤踞在昔日宏偉的市政中心廣場之上，將那些象征權(quán)力與秩序的大理石建筑粗暴地改造成防御工事。巨大的金屬板材焊接在原有的結(jié)構(gòu)上，形成陡峭而光滑的斜面，反射著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天光。高聳的瞭望塔刺破灰蒙蒙的天空，探照燈如同巨獸的眼瞳，在夜色中不知疲倦地掃視著下方被陰影和死亡占據(jù)的廢墟。厚重的閘門緊閉著，上面布滿了爪痕和干涸的污血，無聲地訴說著曾經(jīng)承受過的沖擊。
這里是幸存者的堡壘，也是權(quán)力的中心。掌控它的，正是“鐵穹”的締造者——陳震。一個名字本身就帶著鐵銹與血腥味的男人。
此刻，基地內(nèi)部核心區(qū)域，一間由厚重鉛板加固、布滿監(jiān)控屏幕的指揮室里，氣氛卻凝重得如同灌了鉛。
陳震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單向防彈玻璃窗前，凝視著下方如同蟻穴般忙碌、卻死氣沉沉的基地內(nèi)部。他身形不算特別高大，但骨架粗大，肌肉虬結(jié)，將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撐得緊繃。露出的古銅色脖頸上，一道猙獰的、幾乎切斷喉管的疤痕在燈光下泛著暗紅的光。他沒有回頭，但那股沉默中散發(fā)出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壓力，讓指揮室里其他幾個穿著作戰(zhàn)服或技術人員制服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還是…沒有消息？”陳震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聽不出情緒，卻讓空氣又冷了幾分。
一個穿著沾滿油污工裝褲的技術員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指緊張地在控制臺上敲擊著，調(diào)出一幅覆蓋了基地外圍大片區(qū)域的動態(tài)熱成像圖。屏幕上，代表活人的暖色光點極其稀少，如同風中殘燭，而代表喪尸的、密密麻麻的冷藍色光點則如同不斷擴散的霉菌，幾乎占據(jù)了整個畫面。在靠近基地西南方向的一處邊緣區(qū)域，幾個代表外出巡邏小隊的暖色光點閃爍了幾下，其中一個微弱的光點突然消失了，再無蹤跡。
“報告…陳頭兒，”技術員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三小時前，‘拾荒者’第七小隊的熱源信號在D7區(qū)域…徹底消失。根據(jù)最后傳回的零星數(shù)據(jù)…他們遭遇了…尸潮沖擊。生還概率…評估為零?！?/p>
“拾荒者”第七小隊…那個廢物還在里面嗎？陳震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道傷疤也隨之扭曲，像一條蟄伏的蜈蚣。那個覺醒了“聆聽喪尸”這種雞肋能力的家伙…王莽那蠢貨，終究還是把他當誘餌丟出去了？真是…浪費。
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掠過陳震眼底，隨即被更深的陰鷙取代。他緩緩轉(zhuǎn)過身。那是一張飽經(jīng)風霜、棱角分明的臉，額頭刻著深深的川字紋，下巴線條剛硬如斧鑿。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陷在眉骨之下，瞳孔是近乎純粹的黑色，冰冷、銳利，沒有絲毫溫度，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視人心最骯臟的角落。當他的目光掃過指揮室里的每一個人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仿佛被無形的冰錐刺中。
“生還概率為零？”陳震的嘴角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那笑容讓周圍的溫度驟降，“也就是說，王莽那個蠢貨，連同他帶出去的物資，還有那個…‘特殊樣本’，一起喂了喪尸？”
特殊樣本。這個詞讓技術員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是…是的，陳頭兒。根據(jù)…根據(jù)王莽隊長之前的報告，他們小隊在行動中，確實…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個具有異常精神波動特征的個體…初步判斷可能…可能是新型變異體或者…潛在的高階異能者…但尚未捕獲，就…”
“廢物！”陳震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在狹小的空間里爆開！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控制臺上！
哐當！
厚重的合金臺面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瞬間凹陷下去一個清晰的拳??！巨大的聲響讓所有人渾身一顫，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刂婆_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幾個屏幕瞬間黑屏。
“一個可能具有戰(zhàn)略價值的特殊樣本！就因為王莽那蠢豬的狂妄自大和鼠目寸光，就這么沒了？！”陳震的胸膛劇烈起伏，那雙冰冷的黑眸里燃燒著駭人的怒火，“他以為他是誰？敢拿我的東西去填他的野心？！”
指揮室里死寂一片，只有設備短路發(fā)出的細微噼啪聲和陳震粗重的呼吸聲。沒人敢接話?？諝饽痰萌缤?。
怒火在陳震眼中翻騰，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熔巖。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代表第七小隊消失的位置，D7區(qū)域。那個廢物…那個擁有奇怪聆聽能力的家伙…他當時也在隊伍里？那個特殊樣本的異常精神波動…會不會…
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閃電般劃過陳震的腦海，快得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怎么可能？一個公認的、連最低級喪尸都對付不了的廢柴，會是那個特殊樣本？他立刻將這個念頭掐滅。巧合罷了。更大的可能，是王莽那蠢貨運氣好撞上了某個正在進化的新品種喪尸，結(jié)果貪功冒進，把自己和整個小隊都搭了進去。
但無論如何，損失是巨大的。一個可能改變局勢的特殊樣本，一支還算能用的拾荒小隊，還有一批急需的物資…更重要的是，他的權(quán)威被嚴重挑釁了！
“傳令！”陳震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低沉，但那股冰冷的殺意卻更加濃郁，幾乎讓空氣凍結(jié)，“即日起，所有外出搜尋隊，行動范圍不得超過基地核心區(qū)五公里！沒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深入廢墟深處！違令者…”他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就地格殺！尸體…喂給圍墻下面的‘清道夫’！”
“是！陳頭兒！”所有人如蒙大赦，又心驚膽戰(zhàn)地齊聲應道。
陳震不再看他們，重新轉(zhuǎn)向巨大的防彈玻璃窗，望向外面那片被死亡籠罩的廢墟之城。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冰冷依舊，但深處卻翻涌著更深沉、更復雜的東西。物資的短缺，防御的壓力，蠢蠢欲動的內(nèi)部派系，還有廢墟深處那些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詭異的異動…風雨欲來。王莽的死，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需要力量，更強大的力量，足以掌控一切、碾碎一切威脅的力量。無論那力量來自何方，是人…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冰冷的命令如同無形的絞索，勒緊了“鐵穹”基地的咽喉。外出搜尋被嚴格限制在核心區(qū)五公里內(nèi)，這片區(qū)域早已被無數(shù)次的掃蕩刮得比狗舔過的盤子還干凈。食物配給再次下調(diào)，黑面包硬得像磚頭，稀粥清澈得能照出人絕望的臉。壓抑的氣氛如同瘟疫般在鋼鐵堡壘內(nèi)部蔓延，絕望和猜忌在狹窄的生存空間里發(fā)酵。
而基地之外，那片被禁止深入的、更加廣闊的死亡廢墟深處，一個幽靈正在游蕩。
我藏身于城市邊緣一家大型超市的廢墟里。昔日琳瑯滿目的貨架早已傾覆，散落的商品被灰塵覆蓋，被尸血浸透?？諝庵袕浡^期食物、腐爛有機物和霉菌混合的復雜氣味。最深處，原本儲存冷凍食品的巨大冷庫，成了我臨時的巢穴。厚重的金屬門被我設法卡死，只留下僅供一人進出的縫隙。里面沒有光，只有永恒的、滲入骨髓的陰冷。黑暗中，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偶爾老鼠啃噬的聲音。
食物？靠搜刮超市倉庫角落里那些被遺忘的、包裝破損的罐頭、餅干和瓶裝水。水？收集屋頂漏下的雨水，或者去附近一條散發(fā)著惡臭的下水道支流，用簡易的過濾器艱難地獲取一點點勉強能入口的液體。危險？無處不在。游蕩的尸群，變異的野獸，甚至…其他同樣在廢墟中掙扎、為了半塊發(fā)霉面包就能殺人的幸存者。
但我活了下來。
代價是全身遍布的傷痕。手臂上被喪尸啃咬留下的深紫色疤痕像扭曲的蜈蚣，后背有一道幾乎見骨的劃傷，是躲避一只變異野貓時留下的。臉頰上也多了一道淺淺的疤痕，讓本就因營養(yǎng)不良而凹陷的臉頰更顯猙獰。頭發(fā)油膩板結(jié)，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餿臭味。鏡子里的人（如果還能找到一塊完整的鏡子），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像一具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活尸。
支撐我活下去的，只有大腦深處那團如同鬼火般燃燒的執(zhí)念——進化！復仇！
每一天，都是地獄般的折磨。我像一只陰溝里的老鼠，小心翼翼地避開大規(guī)模的尸群，只在邊緣活動。每一次遭遇落單或小股的喪尸，就是我練習的靶子。
一開始，僅僅是集中精神去“聽”，去分辨它們混亂囈語中更細微的波動，就足以讓我頭痛欲裂，眼前發(fā)黑，仿佛下一秒腦袋就會炸開。每一次嘗試后，都伴隨著長時間的虛脫和劇烈的嘔吐。
后來，我嘗試“干涉”。如同在泥沼中揮舞無形的巨錘，將全部的精神力凝聚成尖銳的意志之刺，狠狠扎向某個喪尸混亂的意識核心，發(fā)出最簡單粗暴的命令：【停！】【轉(zhuǎn)身！】【滾開！】
每一次成功的干涉，都伴隨著顱內(nèi)炸裂般的劇痛，血管在太陽穴突突狂跳，眼前金星亂冒，鼻腔和嘴角甚至會滲出溫熱的液體。失敗則意味著精神反噬，意識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空白，身體僵硬，只能眼睜睜看著喪尸的利爪或尖牙逼近，然后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狼狽逃竄，身上再添新傷。
痛！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痛！無數(shù)次，在冷庫冰冷的黑暗中，我蜷縮成一團，像受傷的野獸般低聲嘶吼，指甲深深摳進堅硬的水泥地面，鮮血淋漓。放棄的念頭如同誘人的毒蛇，在劇痛的間隙反復誘惑。死了就解脫了…何必受這份罪？
但每一次，眼前都會閃過天臺邊緣王莽那張獰笑的臉，閃過金屬手臂冰冷的觸感，閃過身體砸入尸群時那無數(shù)雙腐爛的手…更深的痛苦會立刻壓過肉體的折磨。
還不夠！這點痛算什么？比起被撕咬啃噬，比起被當作垃圾拋棄，這點痛…算得了什么？！
復仇！為了她…為了林薇！
這個名字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瞬間刺破了我意識中的冰冷黑暗，帶來一陣尖銳的、混合著甜蜜與劇痛的痙攣。
林薇。醫(yī)療隊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月牙兒一樣的姑娘。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美人，臉頰甚至有點嬰兒肥，但那雙眼睛清澈得能映出人心，手指溫暖而靈巧，總能撫平傷口帶來的恐慌。她是這地獄里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在我被所有人嘲笑唾棄時，只有她會偷偷塞給我一塊干凈的手帕擦汗，會在我被王莽找茬毆打后，默默地用她省下來的消毒水幫我處理傷口。她的笑容，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混合著某種不知名野草（她說是自己曬干的，有安神作用）的清新氣息，是我在這絕望末世里，唯一能抓住的、關于“人”的念想。
“別放棄呀，”她總是用那種溫和卻堅定的語氣說，“你的能力…說不定很特別呢？只是還沒找到正確的方向?；钕氯?，就有希望?！?那雙眼睛里的光，曾經(jīng)是我茍延殘喘的唯一理由。
她…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還在基地里嗎？安全嗎？
這個念頭像毒藤一樣纏繞著我的心，帶來一陣窒息般的悶痛。我不敢深想。王莽死了，可陳震還在。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暴君…林薇那樣善良的人，在他統(tǒng)治的“鐵穹”里…會好嗎？
“活下去…林薇…” 我在黑暗中無聲地呢喃，將臉埋進冰冷骯臟的臂彎里，身體因為寒冷和劇烈的頭痛而無法控制地顫抖。咸澀的液體混合著臉上的污垢滑落。只有變得更強大，強大到足以碾碎那座鋼鐵堡壘，才能知道答案，才能…為她做點什么。
劇痛是燃料，仇恨是催化劑，而那個名字，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咬緊牙關，口腔里彌漫著血腥味。意識再次沉入那片冰冷、混亂的精神泥沼，凝聚起更加狂暴的精神力，向著外面一只正在撞門的喪尸，狠狠刺去！
【滾——開——！】
轟！
顱內(nèi)的劇痛如同火山爆發(fā)。但這一次，那只力量型喪尸撞門的動作，明顯地停頓了足足一秒！渾濁的眼珠茫然地轉(zhuǎn)動了一下。
代價是鼻腔涌出的溫熱液體，順著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在黑暗中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暗色。
我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帶著血，帶著淚，帶著深入骨髓的瘋狂。
還不夠…遠遠不夠！繼續(xù)！
廢墟深處，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饑餓、寒冷、無休止的劇痛，以及那在痛苦中一點點被強行撬開、拓展的精神疆域。
一個月？兩個月？我不知道。
超市冷庫厚重的門縫里透不進絲毫光線，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滲入骨髓的陰冷。我蜷縮在角落里，身下是幾塊還算干燥的硬紙板。空氣里彌漫著鐵銹、霉菌和我自己身上傷口化膿散發(fā)的淡淡腥臭。饑餓像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著我的胃袋，帶來一陣陣抽搐的鈍痛。最后一點發(fā)霉的餅干屑在幾小時前就消耗殆盡，水壺也早已見底。
外面，尸群的嘶吼似乎比平時更加密集，更加焦躁。它們被某種東西吸引著，在超市外圍徘徊不去。
我閉上眼，不是因為疲憊，而是為了集中。精神如同無形的觸手，小心翼翼地探出冰冷的金屬門，融入外面那片混亂的精神噪音海洋。
感知在進化。
最初只能聽到一片混沌的嘶吼，如同無數(shù)劣質(zhì)音響同時開到最大。后來，能勉強分辨出一些更復雜的情緒波動：【饑餓】、【憤怒】、【對新鮮血肉的渴望】、【對同類擁擠的煩躁】。而現(xiàn)在…
我能“聽”到結(jié)構(gòu)了！
如同在震耳欲聾的搖滾樂現(xiàn)場，突然捕捉到了貝斯手穩(wěn)定的低音線。在超市外圍那數(shù)百只喪尸混亂的集體意識中，我清晰地“捕捉”到了幾個相對強大、穩(wěn)定的精神節(jié)點！它們?nèi)缤甘?，在混亂的意識浪潮中若隱若現(xiàn)，散發(fā)著一種原始的、冰冷的“秩序”感。它們是這片小型尸潮的核心，是混亂中的錨點！它們的精神波動微微引導著周圍普通喪尸的移動方向，雖然粗糙，但確實存在！
【……聚集……中心……新鮮……】
【……驅(qū)散……弱小……擋路……】
【……等待……指令……】
指令？來自哪里？我強忍著因精神力過度延伸帶來的、針扎般的頭痛，將感知的觸角凝聚成更細、更銳利的絲線，順著其中一個最強精神節(jié)點的波動，逆流而上，小心翼翼地追蹤！
精神絲線穿過超市倒塌的貨架，越過散落一地的腐爛商品，延伸向超市后方的卸貨區(qū)…穿過破損的卷簾門…繼續(xù)向外…
突然！
一股冰冷、龐大、帶著明確指向性的精神波動，如同黑夜中驟然亮起的探照燈，猛地撞上了我的感知絲線！
轟——！
我的大腦仿佛被無形的攻城錘狠狠砸中！劇痛瞬間炸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眼前一片漆黑，無數(shù)扭曲的光斑瘋狂閃爍，耳中充斥著高頻的尖嘯！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頭，被我死死咽了回去，嘴角卻無法控制地溢出一縷血絲。
那是什么？！
那不是喪尸的波動！雖然同樣冰冷、混亂，帶著非人的特質(zhì)，但比普通喪尸的意識要凝練、龐大得多！像一片冰冷的、翻涌的深潭！而且，它帶著一種明確的“意志”——它在驅(qū)趕、在聚攏超市外圍的尸群！它在…指揮？！
進化種？高階喪尸？！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汗毛倒豎，心臟狂跳！但與此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恐懼和巨大興奮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如果能…如果能干涉它？甚至…控制它？！
這個念頭瘋狂而危險，如同在懸崖邊緣跳舞。剛才僅僅是感知觸碰，就差點讓我精神崩潰。嘗試控制？失敗的下場，恐怕比被尸群分食還要凄慘。
但…超市里已經(jīng)沒有食物了。出去尋找，必然驚動外面那數(shù)百只喪尸，還有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恐怖指揮者。死路一條。
不拼，也是死！
“媽的…” 我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在黑暗中亮得嚇人，像瀕死的狼。劇痛還在顱內(nèi)肆虐，但我強迫自己集中，將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恨意，所有求生的瘋狂，全部凝聚！不再是一根針，而是一柄無形的、帶著鋸齒的重錘！目標，鎖定那個卸貨區(qū)外、冰冷深潭般的意識核心！
不是簡單的【停下】或【轉(zhuǎn)身】，而是一個更復雜、更強烈的意志沖擊！
【混亂！攻擊！同類！撕碎！】
我將這個充滿殺戮和背叛的念頭，混合著我全部的精神力量，如同投石機拋出的燃燒巨石，朝著那個冰冷的意識核心，狠狠砸了過去！
嗡——?。?！
接觸的瞬間，仿佛兩顆無形的星辰在意識層面猛烈碰撞！難以想象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貫穿我的大腦！眼前徹底被一片血紅覆蓋，耳中只剩下震耳欲聾的轟鳴！身體劇烈地抽搐，像被高壓電擊中，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不似人聲的怪響！溫熱的液體無法控制地從鼻腔、耳朵甚至眼角涌出！
我?guī)缀跻詾樽约阂懒?！意識在崩潰的邊緣瘋狂閃爍！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痛苦中，我“聽”到了！
卸貨區(qū)外，那個冰冷龐大的意識核心，猛地劇烈震蕩起來！它發(fā)出了無聲的、極其尖銳的“嘶鳴”！那是一種混雜著痛苦、錯愕和被強行入侵的暴怒！
緊接著，超市外圍那原本相對“有序”的尸群，瞬間炸開了鍋！
嗬嗬嗬——?。。?/p>
震天的嘶吼如同海嘯般爆發(fā)！混亂！徹底的混亂！原本被無形約束著的喪尸們，突然像失去了韁繩的野馬，開始互相推擠、撕咬！離我最近的幾只喪尸，更是如同瘋了一般，猛地撲向旁邊一個體型稍大的同類（那正是我之前感知到的一個次級精神節(jié)點）！
成功了？！雖然代價慘重！
機會！就是現(xiàn)在！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痛苦！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像一頭發(fā)狂的野獸，猛地撞開冷庫那并未完全卡死的厚重金屬門！
轟??！
沉重的金屬門撞擊在旁邊的貨架上，發(fā)出巨響！
外面混亂的尸群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吸引，無數(shù)雙空洞腐爛的眼睛齊刷刷轉(zhuǎn)向門口！
我根本無暇去看，也無暇去感受那瞬間籠罩全身的、被無數(shù)嗜血目光鎖定的冰冷恐懼。大腦如同被點燃的熔爐，劇痛和狂暴的精神力在其中翻江倒海！我強迫自己集中最后殘存的精神力，并非攻擊，而是如同在混亂的意識海洋中投下一顆精神炸彈——【無視我！新鮮血肉在卸貨區(qū)！】
這個念頭混合著我殘存的精神力，如同沖擊波般擴散開去！
效果…有！但極其有限！大部分喪尸只是略微遲疑了那么一瞬，被卸貨區(qū)那邊同類瘋狂的嘶吼和互相撕扯的動靜短暫吸引。只有少數(shù)幾只，真的茫然地轉(zhuǎn)向了卸貨區(qū)的方向。
這短暫到不足兩秒的混亂，就是唯一的生機！
我像一道離弦的箭，爆發(fā)出壓榨生命潛能的速度，朝著與卸貨區(qū)相反的方向——超市另一側(cè)一個早已坍塌的側(cè)門缺口，亡命狂奔！
腐爛的尸手擦過我的后背，帶起一片火辣辣的刺痛！腥臭的風聲在耳邊呼嘯！我能感覺到身后尸群瞬間爆發(fā)的狂躁，如同沸騰的油鍋潑進了冷水！
沖！沖出去！
身體撞開散落的磚石和扭曲的金屬框架，連滾帶爬地撲出了那個狹窄的缺口！外面是冰冷的空氣和更加廣闊、但也更加危險的廢墟！身后，是超市內(nèi)爆發(fā)的、更加狂亂的嘶吼和啃噬聲！
我沒有回頭，也不敢停下，用盡全身力氣，踉蹌著沖進一條堆滿瓦礫的小巷，消失在斷壁殘垣的陰影之中。
直到跑出很遠很遠，確認暫時甩掉了追兵，我才靠著一堵冰冷的斷墻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頭痛欲裂，視線模糊，耳朵里嗡嗡作響，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溫熱的液體不斷從鼻子和嘴角溢出，滴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
但我還活著！
而且…我做到了！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雖然代價慘重，但我真的干擾了…甚至可能短暫地“激怒”了一個疑似高階喪尸的意識核心！并且利用它制造的混亂，逃出生天！
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掌控力量的狂喜，如同電流般流遍全身。
“嗬…嗬嗬…” 我靠在冰冷的斷墻上，胸腔劇烈起伏，發(fā)出破風箱般的喘息。汗水混合著血污和灰塵，在臉上肆意流淌，勾勒出狼狽不堪的溝壑。每一次吸氣，肺部都像被粗糙的砂紙摩擦著，帶著濃重的鐵銹味和喉頭無法抑制的腥甜。
剛才那一下精神沖擊的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猛。眼前依舊閃爍著大片扭曲的光斑，耳中的嗡鳴如同無數(shù)只夏蟬在顱腔內(nèi)瘋狂振翅。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大腦深處的某個區(qū)域，仿佛被燒紅的烙鐵反復燙過，留下持續(xù)不斷的、令人幾欲瘋狂的灼痛。
但在這極致的痛苦中，一種奇異的感覺卻在悄然滋生。像種子在焦土下艱難地破開硬殼。
我的“感知”…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以前“聆聽”尸群，如同隔著厚厚的、沾滿污垢的毛玻璃，只能看到模糊晃動的影子，聽到一片嘈雜的噪音。而現(xiàn)在…那層毛玻璃似乎被剛才那場精神風暴震裂了！
雖然視線依舊模糊，頭痛欲裂，但當我強忍著不適，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精神觸角時，覆蓋的范圍…明顯擴大了！超市周圍那片區(qū)域的尸群動向，如同模糊的雷達圖像，直接“映”入了我的意識！不再是雜亂無章的點，而是能隱約感知到它們的“流動”方向，感知到幾個相對強大的精神節(jié)點（雖然遠不如卸貨區(qū)外那個恐怖的存在）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我對自身精神力的“操控”，似乎也…凝練了一絲？雖然依舊狂暴難以駕馭，但剛才在極限狀態(tài)下投出的那個【無視我】的意念沖擊，似乎消耗比預想的要小一點？效果…也勉強有那么一絲？
進化…這就是進化！在死亡的刀鋒上跳舞，用靈魂的痛苦作為燃料，換取一絲掌控黑暗的力量！
“哈…哈哈哈…”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一陣齜牙咧嘴，最終只發(fā)出幾聲嘶啞難聽的抽氣。力量…這就是力量的味道！帶著血腥和劇痛，卻如此…甘美！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順著風，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了這條堆滿瓦礫的小巷。
“……真他媽倒霉…五公里外都不讓去…上哪找吃的…” “……聽說沒？王莽那隊全栽了…” “活該！仗著有點力氣，整天欺負人…死得好！” “噓！小聲點！讓巡邏隊聽見…” “怕個鳥！人都死了…不過…說起來…林醫(yī)生真是可惜了…”
林…林薇？！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我意識中的混沌和劇痛！我全身的肌肉猛地繃緊，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
我屏住呼吸，忍著頭痛，將精神觸角小心翼翼地延伸向聲音的來源——巷子口外不遠處，兩個躲在半塌報亭后面的幸存者。他們的精神波動帶著疲憊、抱怨和一絲恐懼。
“……誰說不是呢？”另一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惋惜，“多好的人啊…基地里就那么一個真心待人的醫(yī)生…那天…唉…”
“哪天？怎么回事？”第一個聲音急切地問。
“就…王莽小隊失蹤后沒兩天…聽說林醫(yī)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王莽他們最后失蹤的地方…可能有…可能有某個隊員的線索…好像是她挺關心的一個…叫什么來著？記不清了…”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關心的…隊員？
“……她瘋了？敢去找陳頭兒申請出基地？陳頭兒那會兒正因為王莽丟了‘東西’大發(fā)雷霆呢！” “……可不是嘛！當場就駁回了…還罵她不知死活…” “……然后呢？！” “然后？然后…唉…聽說林醫(yī)生…晚上偷偷跟著一支去外圍例行檢查防御工事的小隊溜了出去…結(jié)果…結(jié)果就再也沒回來…” “……嘶…被…被吃了？” “不知道…巡邏隊只在防御墻外幾百米的地方…找到了她的醫(yī)療包…上面…全是血…還有撕爛的布條…附近…有拖拽的痕跡…和一灘…一灘被啃得不像樣的…唉…”
聲音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報亭后的兩個幸存者似乎也陷入了沉默，只有壓抑的呼吸聲。
我的世界，卻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靠在冰冷的斷墻上，身體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氣，緩緩地向下滑落。粗糙的水泥墻面摩擦著后背的傷口，帶來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但我毫無感覺。
林薇…死了？
為了…找我？
那個像月牙兒一樣笑起來、會偷偷塞給我干凈手帕、會用省下的消毒水給我處理傷口的林薇…那個說“活下去就有希望”的林薇…那個在冰冷地獄里唯一給過我光的人…死了？
為了找我這個…公認的廢物？
“嗬…嗬…” 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如同破洞風箱般的抽氣聲。眼前不再是閃爍的光斑，而是徹底的血紅！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狂跳，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炸裂般的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顱骨里破繭而出！
一股冰冷到極致、又灼熱到極致的洪流，猛地從我心臟深處炸開！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理智堤壩！那不是悲傷，不是痛苦，那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是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業(yè)火！
王莽！陳震！鐵穹！所有見死不救的人！所有推波助瀾的人！
殺！殺！殺！
這個字如同最原始的烙印，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瞬間燒紅了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大腦深處那剛剛經(jīng)歷劇痛、尚未平息的區(qū)域，在這滔天恨意的催發(fā)下，如同被點燃的炸藥庫，轟然爆發(fā)！
嗡——?。?！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凝練、帶著毀滅性氣息的精神波動，如同失控的怒濤，以我為中心，不受控制地轟然擴散開來！
噗！
這一次，鮮血不再是溢出，而是直接從我口中噴了出來！像一蓬暗紅的霧，濺射在面前布滿灰塵的地面上。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意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劇烈搖曳，幾近熄滅。
但在這意識即將沉淪的深淵邊緣，我“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
方圓百米內(nèi)！所有游蕩的喪尸！無論是躲在殘垣斷壁后的，還是在小巷里蹣跚的，甚至是遠處街道上漫無目的移動的…在這一瞬間，全部僵立當場！
如同被無形的、冰冷的巨手狠狠攥??！它們腐爛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渾濁的眼珠瘋狂地轉(zhuǎn)動，喉嚨里擠出恐懼的、意義不明的嗬嗬聲！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對某種更高階存在的本能恐懼，如同瘟疫般席卷了它們混亂的意識！
甚至…我能“感覺”到，更遠處，超市方向那片混亂的尸群，也出現(xiàn)了明顯的騷動！那個隱藏在卸貨區(qū)外的冰冷深潭般的精神核心，也傳遞來一絲極其細微的…警惕和躁動？
力量！不受控制的、毀滅性的力量！源自最深沉的仇恨！
我靠著斷墻，身體因為劇痛和精神力的過度透支而無法控制地痙攣著，嘴角掛著刺目的血跡，臉上卻緩緩扯出一個扭曲的、如同惡鬼般的笑容。
“嗬嗬…嗬…陳震…王莽的債…林薇的債…鐵穹…所有人…” 嘶啞的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浸透了血和毒，“等著…我會來找你們的…用你們…最恐懼的方式…”
血債，必須血償！用整座“鐵穹”陪葬！
冰冷的決心如同淬火的鋼刃，在劇痛和仇恨中成型。大腦深處那被強行撕裂、又被仇恨強行拓展的區(qū)域，殘留著灼燒般的劇痛，卻也帶來一種詭異的、掌控黑暗的清醒。
活下去。進化。直到擁有足以碾碎那座鋼鐵堡壘的力量！
我掙扎著，用顫抖的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扶著冰冷的斷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目光投向“鐵穹”基地所在的方向，那片被巨大陰影籠罩的城區(qū)。那雙深陷在污垢和血痂下的眼睛，燃燒著地獄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