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民政局門口被逃婚那天,撞見22歲天才畫家被全家逼婚。
他舉著畫板躲到我身后:“姐姐假結(jié)婚嗎?我全家都寵你!
”我冷笑:“小屁孩懂什么叫婚姻?”當晚他抱著枕頭敲開我房門:“先從實習開始行嗎?
”后來他獲國際大獎,鏡頭前撩起襯衫露出腰窩紋身——“給姐姐的聘禮?!比W(wǎng)炸了。
前男友跪求復(fù)合時,江家全體舉著應(yīng)援牌閃現(xiàn):“晚晚勇敢飛,江家永相隨!
”---民政局門口那兩扇巨大的玻璃門,冷冰冰的,像兩塊剛從冰柜里撈出來的磨砂水晶,
把外面燥熱的陽光過濾得只剩下一種慘淡的、了無生氣的白。我杵在那里,
像個臨時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的木偶。精心盤好的頭發(fā)大概在某個倉惶追趕的瞬間就松脫了,
幾縷發(fā)絲汗涔涔地貼在額角頸側(cè),膩得難受。身上這件為了今天特意買的白色蕾絲連衣裙,
此刻皺得不成樣子,腰側(cè)還蹭上了一塊不知道在哪撞的灰印子,顯得格外刺眼又廉價。
腳上那雙折磨了我一早上的新高跟鞋,鞋跟尖細得像兇器,此刻深深陷進我酸脹的腳踝里,
每一下細微的移動都帶來鉆心的鈍痛。九點十分。
廣播里那個毫無感情的電子女聲又響了起來,像催命符:“請A107號,
林晚女士、陳明先生,到3號窗口辦理。”冰冷的聲波鉆進耳朵,
在空蕩蕩的顱腔里嗡嗡回響。A107。林晚。陳明。
我死死攥著手里那張被汗水浸得有些發(fā)軟的結(jié)婚登記申請書,薄薄的一張紙,此刻重逾千斤。
指尖用力到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脆弱的紙頁里。陳明兩個字,
用他慣常的那種帶點潦草、自以為瀟灑的筆跡簽著,旁邊是我的名字,工工整整,一筆一劃,
像個天大的笑話。手機屏幕固執(zhí)地亮著,停留在那條短信界面。只有孤零零的三個字,
連個標點符號都吝嗇給予:【對不起。】發(fā)送時間:八點五十八分。
就在我們本該并肩走進那扇玻璃門的前兩分鐘。他甚至不肯當面說一句“我不結(jié)了”,
只敢用這三個字,輕飄飄地,判了我凌遲。一股強烈的惡心猛地從胃里翻涌上來,
帶著灼燒感直沖喉嚨口。我用力閉了閉眼,
想把那股酸澀的淚意和翻江倒海的眩暈感一起壓下去。
周圍的一切——辦完喜事喜氣洋洋挽著手臂出來的小夫妻,
坐在長椅上緊張又甜蜜地靠在一起等待的情侶,
甚至遠處保潔阿姨推著清潔車發(fā)出的單調(diào)轱轆聲——都變成了一根根細小的針,
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感官上,尖銳地疼?!傲滞砼俊㈥惷飨壬?,請到3號窗口辦理。
”廣播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程式化的、不容置疑的催促。那聲音像一把鈍刀,
狠狠刮過我的神經(jīng)末梢。夠了。真的夠了。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里消毒水和廉價香水混合的味道嗆得我喉嚨發(fā)癢。抬手,用盡全身力氣,
想把手里那張可笑的廢紙狠狠揉成一團,
再狠狠砸進旁邊那個象征著“圓滿結(jié)局”的綠色垃圾桶里!“哎喲!”一聲突兀的驚呼,
伴隨著硬物撞擊的悶響和什么東西嘩啦啦散落一地的聲音,就在我身側(cè)炸開。我嚇了一跳,
揉紙的動作僵在半空,驚愕地扭頭看去。一個年輕男人狼狽地摔坐在光潔的地磚上。
他個子很高,穿著件洗得有點發(fā)白的寬松灰色連帽衛(wèi)衣,一條破洞牛仔褲,
腳上是雙沾著各色顏料污漬的帆布鞋。此刻他齜牙咧嘴地揉著自己的胳膊肘,眉頭皺得死緊。
散落在他身邊的,是幾塊大小不一的畫板,
一個敞開的、顏料管和畫筆攪成一團的帆布畫具包,還有幾張畫了素描的紙頁被氣流卷著,
打著旋兒飄開。顯然,是我剛才那不管不顧發(fā)泄的一揮手,正好撞上了他懷里抱著的畫板。
畫板失去平衡,連帶把他整個人也帶倒了?!八弧鬯牢伊?。”他倒抽著涼氣,聲音清朗,
帶著點年輕男孩特有的磁性,此刻因為疼痛染上了一點委屈的鼻音。他抬起頭,
視線先是落在他那些散落的“家當”上,滿是心疼,
然后才帶著點控訴地看向我這個“罪魁禍首”。目光交匯的瞬間,我有點愣神。
那是一張極其年輕、甚至可以說得上漂亮的臉。皮膚很白,鼻梁高挺,下頜線流暢清晰。
最抓人的是那雙眼睛,眼尾微微下垂,睫毛長得不像話,此刻因為疼痛和委屈,濕漉漉的,
像某種迷路的大型犬科動物。眼神干凈得不可思議,帶著點未經(jīng)世事的懵懂和直率。
他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強烈的、混合著松節(jié)油和陽光味道的藝術(shù)氣息,
與這充斥著公式化流程和世俗氣息的民政局大廳格格不入。“對……對不起。
”我下意識地開口道歉,嗓子干澀發(fā)緊。原本積蓄的滿腔悲憤,
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撞得散了架,只剩下一點茫然和尷尬。他撇了撇嘴,倒也沒真生氣,
只是嘟囔了一句:“姐姐,你這手勁兒夠大的啊……” 一邊說,
一邊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地上的殘局,動作間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利落勁兒。就在這時,
一陣急促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咚咚咚地砸在地磚上,
伴隨著一個中氣十足、帶著火氣的女人聲音:“江澈!你個臭小子!你給我站?。?/p>
翅膀硬了是吧?敢跑?!”我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亮紫色緞面旗袍、身材微胖但氣勢驚人的中年阿姨,踩著尖細的高跟鞋,
像一艘全速前進的戰(zhàn)列艦,殺氣騰騰地沖了過來。
太太;還有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染著粉紫色頭發(fā)、嚼著口香糖、一臉看好戲表情的酷女孩。
這一家子,目標明確,直指我面前這個剛爬起來的年輕畫家——江澈。江澈一聽到那聲音,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一僵,臉上瞬間血色褪盡,只剩下驚恐。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
一把抓起地上最后一塊畫板,看都沒看,猛地就縮到了我身后!“姐!救命!江湖救急!
”他壓低了聲音,帶著點走投無路的顫音,急促的氣流噴在我后頸裸露的皮膚上,
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我整個人都懵了。這什么情況?我剛被逃婚,
現(xiàn)在又被一個陌生小年輕當成了人肉盾牌?“江澈!
”紫旗袍阿姨——江澈他媽——已經(jīng)沖到了我們面前,雙手叉腰,胸脯氣得一起一伏,
旗袍的盤扣都仿佛要繃開,“你再跑一個試試?反了你了!今天這婚,你結(jié)也得結(jié),
不結(jié)也得結(jié)!人家姑娘都等在里面了!”“媽!都什么年代了還包辦婚姻?
我跟那姑娘連面都沒見過兩次!我不結(jié)!”江澈的聲音從我背后悶悶地傳來,
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zhí)拗和委屈?!懊娑紱]見兩次怎么了?我跟你爸當年結(jié)婚前就見過一面!
不也過了一輩子?感情是處出來的!”江媽媽火力全開?!熬褪牵⒊?,聽你媽的。
”儒雅的中年男人——江爸爸——推了推眼鏡,試圖講道理,“人家姑娘家世好,
性子也溫和,和你很般配的。先結(jié)了婚,慢慢了解嘛?!薄澳棠?!您評評理!
”江澈從我背后探出半個腦袋,向他奶奶求救。拄著拐杖的老太太慢悠悠走上前,
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那眼神銳利得像探照燈,看得我渾身不自在。然后,她轉(zhuǎn)向江澈,
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小澈啊,奶奶也覺著,早點成家好。
你看你,整天就知道畫畫畫畫,畫能當飯吃???找個媳婦兒,知冷知熱的,多好。聽你媽的,
啊?!薄澳棠?!”江澈絕望地哀嚎一聲,又把腦袋縮了回去,整個人幾乎貼在了我的背上。
那個嚼著口香糖的粉紫頭發(fā)酷妹——大概是江澈的妹妹——吹了個大大的泡泡,
“啪”地一聲破了,笑嘻嘻地補刀:“哥,認命吧。咱媽看中的‘潛力股’,你跑不掉的。
早結(jié)早了,省得天天被念經(jīng)。”江澈在我身后瑟瑟發(fā)抖,抓著我胳膊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指尖冰涼。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年輕身體傳遞過來的緊繃和恐懼。
就在這雞飛狗跳、家庭倫理劇現(xiàn)場直播的混亂當口,江澈突然從我肩膀后面探出頭,
那雙濕漉漉的狗狗眼直勾勾地盯著我,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孤注一擲的光芒。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我手里那張皺巴巴的、還沒來得及扔掉的結(jié)婚申請書,
又看了一眼我空空如也的身旁,還有我這一身狼狽的“準新娘”裝扮,
眼神里閃過一絲了然和……奇異的興奮?“姐姐!”他猛地拔高了一點聲音,
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蓋過了他媽的咆哮,“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倆假結(jié)婚吧!”啥?!
我懷疑自己幻聽了,或者被剛才那一下撞得腦震蕩了。“你……你說什么?
”我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凹俳Y(jié)婚!協(xié)議的那種!”江澈語速飛快,
像倒豆子,“你看,你這邊……呃,好像也缺個人?
”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我旁邊空蕩蕩的位置和手里的申請表,眼神帶著點同情,
但更多的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拔疫@邊呢,快被他們逼瘋了!咱倆合作一把,各取所需!
我保證,我全家都會對你超級好!寵你!真的!比親閨女還親!
”他努力推銷著自己和他的“全家福”,眼神真誠得近乎懇求,又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狡黠。
荒唐。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瞬間沖垮了我殘余的理智。被逃婚的屈辱,眼前的鬧劇,
加上這個小屁孩異想天開的提議……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沸騰的巖漿找到了出口?!昂恰?/p>
”我扯出一個極其冰冷的笑容,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他那張過分年輕漂亮的臉蛋,
聲音里淬滿了冰碴子,“小屁孩,毛長齊了嗎?懂什么叫婚姻?還假結(jié)婚?
回家玩你的泥巴去!”這話說得刻薄,帶著我此刻所有的負面情緒,像一把小刀子,
狠狠扎了過去。江澈漂亮的眼睛瞬間瞪大了,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劇烈顫動了一下。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什么,臉漲得通紅,但最終,他只是抿緊了唇,
那雙清澈的狗狗眼里,飛快地掠過一絲受傷和倔強,隨即又被更深的執(zhí)拗覆蓋。
我這刻薄的拒絕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江澈眼中那點孤注一擲的火苗,
只剩下被刺傷后的狼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他飛快地垂下眼睫,
濃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小片陰影,抓著畫板邊緣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澳恪?!
”江媽媽被我那句“小屁孩”氣得旗袍領(lǐng)口都仿佛升高了一寸,
正要火力全開地維護她家寶貝兒子。“媽!”江澈卻猛地抬起頭,打斷了他媽的話。
他沒有看我,只是用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語氣,對著他全家宣布:“反正我不進去!
你們逼死我我也不結(jié)那個莫名其妙的婚!要結(jié)你們自己去結(jié)!”說完,
他抱著那塊充當了盾牌的畫板,像個受盡委屈又拒絕溝通的叛逆少年,猛地一轉(zhuǎn)身,
擠開旁邊看熱鬧的人,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民政局那兩扇沉重的玻璃門,背影決絕又倉惶。
“江澈!你給我回來!”江媽媽的怒吼被隔絕在門內(nèi)。一場鬧劇,主角之一落荒而逃。
剩下的人,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這個“導(dǎo)火索”兼“被遷怒對象”身上。空氣凝固了。
江媽媽胸口劇烈起伏,瞪著我的眼神復(fù)雜,有怒氣,有探究,
還有一絲……沒逮住兒子的挫?。拷职滞屏送蒲坨R,表情是無奈中混合著尷尬的審視。
江奶奶拄著拐杖,那雙閱盡世事的眼睛依舊在我身上來回逡巡,帶著一種評估古董般的精光。
粉紫頭發(fā)的酷妹吹破了嘴里的泡泡,“嘖”了一聲,眼神倒是充滿了興味。
我捏緊了手里那張被汗水徹底浸軟的紙,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比剛才被逃婚時更加難堪。
這都什么事兒?我是受害者好嗎?怎么搞得像是我欺負了他們家小孩?“這位……姑娘,
”最終還是江爸爸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語氣還算溫和,帶著知識分子的克制,
“剛才……實在不好意思,家里孩子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他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結(jié)婚申請書,眼中了然之色更濃,帶著點同病相憐的微妙同情。
我扯了扯嘴角,實在擠不出任何得體的笑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噩夢般的地方?!皼]關(guān)系。
”聲音干巴巴的,毫無誠意。我攥緊那張廢紙,拖著灌了鉛的雙腿,
只想盡快離開這令人窒息的目光聚焦點。腳踝處被高跟鞋磨破的地方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狼狽又疼痛。
---夕陽的余暉將公寓樓道的墻壁染成一種疲憊的橘紅色。我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
用最后一點力氣擰開家門。屋內(nèi)一片昏暗,寂靜無聲。
空氣中還殘留著早上出門前匆忙噴灑的一點柑橘味香氛,
此刻聞起來卻帶著一股甜膩的虛假感?!芭椤!遍T在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
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也像是徹底關(guān)上了關(guān)于陳明、關(guān)于那場未遂婚禮的一切。
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jīng)驟然松懈,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空洞。
我甩掉那雙該死的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也懶得開燈,
摸索著把自己摔進客廳的沙發(fā)里。黑暗像溫柔的潮水,一點點將我淹沒。
眼淚終于不再受控制,無聲地洶涌而出。不是為了那個渣男,
是為了自己那點可笑的、被徹底踐踏的真心和期待。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是閨蜜蘇晴發(fā)來的消息轟炸,一連串的“???”、“人呢?”、“到底怎么回事?”。
我沒有力氣回復(fù),只是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茶幾上,任由那點微弱的光亮也徹底熄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遲疑的敲門聲。篤、篤篤。聲音很輕,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猛地一僵,心臟在胸腔里失重般墜落。陳明?他后悔了?這個念頭荒謬地閃過,
隨即被更強烈的厭惡和憤怒取代。我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假裝屋里沒人。
手指卻無意識地攥緊了沙發(fā)布料,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敲門聲停了片刻。
就在我以為外面的人已經(jīng)離開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比剛才稍微清晰了一點,
但還是帶著一種猶豫不決的克制。篤篤篤。不是陳明那種帶著點不耐煩的急促敲法。
我蹙緊眉頭,在黑暗中警覺地豎起耳朵。誰?物業(yè)?鄰居?帶著滿心煩躁和被打擾的怒氣,
我撐著沙發(fā)扶手,忍著腳踝的刺痛站起來,摸索著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去。
樓道里感應(yīng)燈昏黃的光線下,站著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灰色連帽衛(wèi)衣,破洞牛仔褲,
帆布鞋。懷里抱著的不再是畫板,而是一個蓬松柔軟的……枕頭?
他那張在民政局顯得過于漂亮的臉此刻微微仰著,對著貓眼的方向,
眼神里混合著緊張、期待,還有一絲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江澈?!他怎么找到這里的?!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血液似乎都沖上了頭頂。
白天在民政局那場鬧劇帶來的所有難堪和怒火瞬間回爐,燒得我理智都快沒了。
我猛地一把拉開了門!“你有完沒完?!”我的聲音因為憤怒和疲憊而嘶啞,像砂紙摩擦,
“追到家里來?想干嘛?訛詐醫(yī)藥費還是繼續(xù)推銷你那可笑的假結(jié)婚協(xié)議?我告訴你,
我沒興趣陪你玩過家家!趕緊走!不然我報警了!”連珠炮似的質(zhì)問和驅(qū)逐,
帶著我積蓄了一整天的負面情緒,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江澈被我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嚇得縮了縮脖子,抱著枕頭的手臂緊了緊。
但他沒有像白天那樣露出受傷或退縮的表情,反而在我惡狠狠的瞪視下,挺直了脊背。
那雙濕漉漉的狗狗眼在樓道昏黃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明亮,他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然后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而認真,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近乎莽撞的坦誠:“姐姐,
我知道白天我的提議很荒謬,很冒犯。”他頓了頓,直視著我的眼睛,“我向你道歉。
真的對不起?!?他的語氣很誠懇,眼神里沒有一絲戲謔。這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我愣了一下,
積聚的怒火卡了殼?!暗牵彼掍h一轉(zhuǎn),語速加快,帶著點急切,“我后來想過了,
你說得對。我不懂婚姻,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彼е眍^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枕套邊緣,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
那雙清澈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光,將懷里那個蓬松柔軟的枕頭往前遞了遞,
幾乎要塞到我懷里?!八?,我想……能不能先從‘實習’開始?”空氣仿佛凝固了。
樓道里昏黃的感應(yīng)燈,光線曖昧地籠罩在我們之間。他微微仰著頭,
年輕的臉龐在光暈下輪廓清晰,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認真。
懷里那個純白色的、看起來蓬松柔軟的枕頭,此刻像一個荒謬絕倫的道具?!皩嵙暎?/p>
”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像生銹的齒輪在艱難轉(zhuǎn)動。
“實習……什么?” 我?guī)缀跏菑难揽p里擠出這幾個字,目光死死釘在他遞過來的枕頭上,
仿佛那是個定時炸彈。江澈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層緋紅,一直紅到了耳根。
他抱著枕頭的手臂似乎也僵硬了,眼神開始飄忽,不敢再與我對視,
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快速扇動了幾下。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明顯低了下去,
帶著點含糊和不易察覺的緊張:“就……實習一下……呃……怎么對……‘老婆’好?
”最后兩個字輕得幾乎被樓道里的寂靜吞噬掉?!班邸蔽覜]忍住,
一個極其不合時宜的氣音從鼻腔里噴了出來。不是因為好笑,
而是這荒謬感已經(jīng)突破了我的承受極限,炸得我腦瓜子嗡嗡作響。
的屈辱、再加上眼前這個抱著枕頭要“實習”當老公的小屁孩……種種情緒像一鍋滾沸的粥,
咕嘟咕嘟冒著泡?!敖?,”我連名帶姓地叫他,聲音冷得能掉冰渣子,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你是不是畫畫把腦子畫壞了?還是覺得我被逃婚了,
就特別好欺負,特別饑不擇食,連你這種……” 我上下掃視著他,
目光刻意地在他過分年輕甚至帶著點青澀氣息的臉上停留,
“……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的‘實習’提議都要感恩戴德地接受?”我往前逼近一步,
高跟鞋早被我甩在門內(nèi),此刻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寒意直竄上來,卻讓我更加清醒,
或者說,更加刻?。骸笆掌鹉隳切┎磺袑嶋H的英雄救美幻想和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我林晚,
就算今天被甩在大街上,也輪不到你來可憐!更不需要你這種‘實習’!拿著你的枕頭,
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這番話我說得又快又狠,像淬了毒的冰錐,
毫不留情地扎過去。我要讓他明白,他這自以為是的“幫助”有多可笑,多傷人。
江澈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抱著枕頭的手臂頹然垂了下去。
那雙總是濕漉漉、帶著點懵懂執(zhí)拗光芒的眼睛,此刻像是被重錘狠狠砸碎的玻璃,
瞬間黯淡下去,只剩下震驚、受傷和一種被徹底否定的茫然。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喉嚨里卻只發(fā)出一點無意義的、干澀的“嗬”聲。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
后背撞在冰冷的樓道墻壁上,發(fā)出輕微的悶響?;椟S的燈光落在他驟然失色的臉上,
勾勒出一種近乎脆弱的蒼白。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懷里那個顯得格外突兀和可笑的枕頭,
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肩膀也微微垮了下去。空氣死寂。
只有樓道遠處隱約傳來的電梯運行聲。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他才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臉上那種受傷和茫然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不符合他年齡的平靜。
他沒有再看我,目光垂落在我腳邊冰冷的地磚上,聲音低沉,
帶著一種被徹底碾碎后又重新拼湊起來的沙啞:“對不起,林晚姐。
”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姐姐”那種帶著點親昵和試探的稱呼。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他頓了頓,抱著枕頭的手指用力收緊,指節(jié)泛白,“打擾你了。
我……這就走?!闭f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抱著那個象征著荒謬“實習”提議的枕頭,
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默地走向電梯口。那背影在昏黃的光線下,
顯得異常單薄和孤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岸!!彪娞蓍T開了,
又在他走進去后無聲地合攏。樓道里重新恢復(fù)了寂靜,只剩下我一個人赤腳站在冰冷的門口。
世界終于清靜了。我靠在冰冷的門框上,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心里那點因為發(fā)泄刻薄話語而產(chǎn)生的短暫快意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絲莫名的空落。算了。眼不見為凈。
我甩甩頭,想把那張蒼白受傷的臉從腦子里驅(qū)逐出去。剛想關(guān)門,視線卻瞥見門邊地上,
靜靜地躺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紙。不是我的東西。我皺了下眉,彎腰撿了起來。紙張質(zhì)地不錯,
像是素描本上撕下來的。展開一看,我愣住了。紙上用鉛筆快速勾勒了一個女人的側(cè)影。
背景是模糊的民政局玻璃門,光線處理得有些壓抑。女人穿著一條有些褶皺的裙子,
背影單薄,微微佝僂著,一只手抬起,似乎在揉著什么(大概是我揉那張申請表?),
頭發(fā)有些凌亂,幾縷發(fā)絲垂落。畫風很寫意,線條卻異常精準有力,寥寥數(shù)筆,
把那種茫然、憤怒、崩潰交織的瞬間狀態(tài)捕捉得淋漓盡致。畫紙的右下角,
用更輕的筆觸簽著一個飛揚的英文花體簽名:J.C.。旁邊還標注了一個時間,
正是今天上午。是我。在民政局門口,被陳明短信甩掉后,那個最狼狽、最不堪的瞬間。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緊,帶來一陣猝不及防的悶痛和難堪。
他竟然……把我那個樣子畫下來了?什么時候畫的?在被我撞倒之后?在躲到我身后之前?
一股說不清是惱怒還是別的什么情緒涌了上來。我捏著那張畫紙,指尖微微用力。這算什么?
藝術(shù)家的觀察癖?還是……一種無聲的嘲笑?我煩躁地把畫紙揉成一團,
想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動作進行到一半,卻又頓住了。鬼使神差地,我慢慢松開了手,
將那皺巴巴的紙團展開,再次看向那個被定格的、狼狽不堪的自己。畫中的情緒,太過真實,
真實到刺痛。最終,我還是沒有扔掉它。只是把它胡亂地塞進了玄關(guān)鞋柜的抽屜里,
像藏起一個不愿面對的污點?!芭距!标P(guān)上門,落鎖。將那張畫,
連同那個叫江澈的小屁孩和他荒謬的“實習”枕頭,一起隔絕在了門外。
世界終于徹底安靜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空洞,將我徹底吞噬。---接下來的兩天,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手機關(guān)機,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隔絕了所有光線和窺探。冰箱里的存貨足夠支撐我進行一場短暫的冬眠——幾盒酸奶,
幾包速凍餃子,還有半箱閨蜜蘇晴之前硬塞給我的泡面。時間失去了刻度,
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困了就蜷縮在沙發(fā)角落里昏睡,醒了就機械地往嘴里塞點東西,
味同嚼蠟。蘇晴來過一次,瘋狂砸門,聲音里帶著哭腔:“林晚!你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別嚇我!” 我縮在沙發(fā)里,用抱枕捂住耳朵,像只鴕鳥,拒絕一切安慰和窺探。
她最終無奈地離開,在門外留下一堆營養(yǎng)品和一張寫著“我等你”的紙條,
從門縫底下塞了進來。第三天下午,饑餓終于戰(zhàn)勝了麻木。胃里空得發(fā)慌,
一陣陣絞痛提醒我還活著。我掙扎著爬起來,像一縷游魂飄到廚房。
冰箱門打開的冷氣讓我打了個哆嗦。里面只剩下最后一盒酸奶和孤零零的兩個雞蛋。行吧,
做個蛋炒飯。我對自己說,聲音沙啞得厲害。至少證明我還能動。剛把油倒進鍋里,
手機就嗡嗡地震動起來。屏幕執(zhí)著地亮著,顯示著一個陌生的本地座機號碼。我皺了皺眉,
下意識想按掉。連續(xù)掛斷三次,那號碼依舊不屈不撓地打進來。“有完沒完?
”我煩躁地低吼,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語氣惡劣:“誰?推銷保險還是賣房?都不需要!
”“您好,請問是林晚女士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女性溫和有禮的聲音,
帶著標準的客服腔調(diào),“這里是‘啟明’畫廊人事部。”啟明畫廊?我腦子里遲鈍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本市頂級的商業(yè)畫廊之一,以代理知名藝術(shù)家和策劃高質(zhì)量展覽聞名。
我好像……幾個月前海投簡歷時,確實投過他們家一個策展助理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