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五歲的林晚踮腳埋下玻璃瓶:“江嶼哥哥,我許愿嫁給你。
”少年揉亂她劉海:“笨蛋,想當我新娘不如多寫作業(yè)。
”十年暗戀在25歲生日破碎——他摟著未婚妻宣布:“這是我妹妹林晚。
”我笑著咽下蛋糕,當晚消失。五年后他闖進我辦公室,
盯著我無名指鉆戒聲音發(fā)顫:“你結(jié)婚了?”同學會上我晃著酒杯輕笑:“假戒指罷了,
防騷擾?!彼t著眼遞來褪色的許愿瓶:“那…能再許愿一次嗎?
”口袋里的錄音筆突然震動——播放出那年他哄未婚妻的冷笑:“她?我養(yǎng)的小流浪貓而已。
”---除夕夜的雪,像是老天爺打翻了巨大的糖罐,細密的粉末簌簌落下,
把小小的院落堆砌得一片純白。廊下懸著的紅燈籠,在風里微微搖晃,
暖融融的光暈染在雪地上,也落在五歲林晚凍得通紅的小臉蛋上。
她穿著鼓鼓囊囊的紅色棉襖,蹲在院子角落那棵光禿禿的老梅樹下,
小小的身影幾乎要陷進雪堆里。她用戴著毛線手套、顯得笨拙的小手,
費力地在凍得梆硬的積雪里挖著。“晚晚,做什么呢?多冷呀!
”少年清朗的聲音帶著點無奈的笑意,從身后傳來。林晚沒回頭,
只是更賣力地挖著那個淺淺的小坑,聲音被棉襖領(lǐng)子捂得有點悶,
卻帶著一股執(zhí)拗的認真勁兒:“江嶼哥哥,我在埋瓶子,許愿!”江嶼走到她身邊蹲下。
少年十三四歲的年紀,身形已見抽條,眉眼清俊,帶著點這個年紀特有的懶洋洋的傲氣。
他伸手,毫不客氣地揉了揉林晚毛茸茸的腦袋頂,把她梳得整整齊齊的小辮子揉得一團糟。
“小笨蛋,許愿要對著流星,埋雪里有什么用?凍成冰坨坨了都?!绷滞肀凰嗟没瘟嘶危?/p>
小臉皺起來,氣鼓鼓地拍開他的手,護住自己的頭發(fā)。
她小心翼翼地把一個洗得干干凈凈、剔透的玻璃小瓶子放進坑里。瓶子里空空如也,
什么都沒有裝。她仰起臉,看著江嶼在燈籠暖光下格外好看的眼睛,一字一頓,
說得極其鄭重:“才不是笨蛋!我許愿,長大要當江嶼哥哥的新娘子!”雪還在下,
一片晶瑩的雪花恰好落在她長長的、被凍得有些濕潤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
那雪花便融化了,像一顆小小的淚。少年江嶼明顯愣了一下,
隨即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幼稚又荒謬的笑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肩膀都在抖。他伸出手指,
帶著薄繭的指腹帶著惡作劇般的力道,又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用力彈了一下。“哎喲!
”林晚捂住額頭,委屈地看著他?!靶∩倒希苯瓗Z笑得眼睛彎彎,像映著雪光的月牙兒,
聲音里滿是少年人特有的促狹,“想當我的新娘子?還不如多寫幾本寒假作業(yè)來得實在!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膝蓋上的雪屑,順手把蹲著的林晚也拎了起來,“走了走了,
回屋吃餃子去,外面凍死人了?!彼D(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朝亮著溫暖燈光的屋門走去,
背影挺拔又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瀟灑。林晚站在原地,小手還捂著被彈得有點發(fā)紅的額頭。
她沒動,只是低頭看著雪地里那個剛被掩埋好的、小小的凸起。寒風卷著雪粒子刮過臉頰,
有點刺痛。她小小的、被凍得通紅的臉上,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里,
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種名為“失落”的情緒,沉甸甸的,
壓過了對新娘子的憧憬和對餃子的向往。雪花無聲地覆蓋了她的小腳印,
也覆蓋了那個剛剛埋下的、純凈又帶著點傻氣的愿望。時光如同老梅樹無聲抽長的枝椏,
悄然蔓延了十年。大學籃球館里,喧囂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
汗水蒸騰的氣息混合著年輕荷爾蒙的躁動,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場上,
穿著黑色球衣的江嶼如同矯健的獵豹,一個利落的假動作晃過防守,躍起,
籃球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精準地落入籃筐?!敖瓗Z!江嶼!江嶼!”場邊的尖叫瞬間拔高,
幾乎要刺破耳膜。女生們的目光熱辣辣地追隨著那個光芒四射的身影。
林晚安靜地坐在沸騰人群的邊緣,像一片被遺忘在洶涌潮水邊的貝殼。
她懷里緊緊抱著兩瓶水,一瓶是普通的礦泉水,另一瓶,
是江嶼慣常喝的、帶著淡淡薄荷香的運動飲料。冰涼的瓶身被她手心捂得微微發(fā)熱。
她的視線穿過攢動的人頭,牢牢鎖在場上那個揮灑汗水的青年身上。哨聲響起,中場休息。
江嶼撩起球衣下擺隨意擦了把臉上的汗,露出線條緊實的腹肌,又引來一陣壓抑的尖叫。
他徑直朝場邊走來,目標明確。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捏得塑料水瓶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她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屏住呼吸,準備站起來迎上去,
把懷里那瓶特別準備的薄荷飲料遞給他。然而,江嶼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
甚至眼神都沒有在她這個方向聚焦一秒。他像一陣風,徑直掠過她,
走向不遠處幾個同樣穿著球衣、身材高挑火辣的女孩堆里。
其中一個穿著亮眼紅色吊帶背心、妝容精致的女孩——外語系的系花蘇晴,
笑靨如花地將一瓶昂貴的進口功能飲料遞到他手里。江嶼自然地接過,
擰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jié)滾動。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
滴在光潔的地板上。他和蘇晴低頭說笑著,蘇晴嬌笑著伸手替他拂開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
姿態(tài)親昵無比。那瓶帶著薄荷香氣的飲料,在林晚懷里,溫度一點點散盡,
變得和她此刻的心一樣冰涼。周圍的喧囂聲浪仿佛被一層無形的玻璃隔絕了。
林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沖刷耳膜的聲音,沉悶而滯重。她低下頭,
看著自己懷里那瓶顯得如此廉價而多余的水。剛才鼓起的那一點點勇氣,
如同被針尖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只剩下一點尷尬和難堪的碎片,扎在心上,
細細密密地疼。她默默地把那瓶薄荷飲料塞進自己的帆布包深處,像藏起一個不光彩的秘密。
然后,她擰開那瓶普通的礦泉水,小口小口地喝著。冰涼的水滑過喉嚨,一路冷到胃里,
卻怎么也澆不熄臉上那股火燒火燎的熱度。她把自己縮得更小,
仿佛這樣就能避開那些無形的目光,避開那個讓她無所適從的世界中心。場上哨聲再次響起,
下半場開始。江嶼重新投入激烈的拼搶,那瓶礦泉水,
最終在喧囂散盡、人群離去后的空曠球館里,被孤零零地遺落在冰冷的塑料座椅上,
無人問津。二十五歲生日這天,陽光好得有些刺眼。林晚站在落地鏡前,最后一次整理裙擺。
米白色的及膝連衣裙,剪裁簡單卻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纖細的腰線,襯得她溫婉而沉靜。
她深吸一口氣,鏡中的人影嘴角努力彎起一個弧度。為了這個生日會,她籌備了很久,
地點選在了江嶼平時常去、稱贊過氛圍很好的那家私密性極佳的餐廳包間。
包間里燈光是精心調(diào)過的暖黃,長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點綴著新鮮的花束和精致的燭臺。
菜肴一道道上來,香氣四溢。林晚的朋友們陸續(xù)到了,氣氛逐漸熱鬧起來。大家笑著鬧著,
送上禮物和祝福。林晚的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門口?!巴硗恚S個愿吧!壽星最大!
”好友小悠笑著把插著數(shù)字“25”蠟燭的蛋糕推到她面前。燭光搖曳,
映著林晚眼中細碎的期待。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愿望在心里盤旋了二十年,
早已熟稔得如同呼吸。她默默祈禱,祈求時間能給予她一點點勇氣,
祈求今晚……能有一點點的不同。就在她準備吹滅蠟燭的前一秒,包間的門被推開了。
一股冷氣隨著來人涌入。江嶼走了進來,挺拔的身姿裹在剪裁考究的深灰色大衣里。
餐廳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英俊得一如既往。林晚的心跳驟然加速,
幾乎要撞出胸腔。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看著江嶼一步步走近,
眼中無法抑制地涌上欣喜的光。然而,那光芒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便徹底凍結(jié)、碎裂。
江嶼并非獨自一人。他的臂彎里,親密地挽著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香檳色的絲質(zhì)長裙,
妝容精致無瑕,眉眼間帶著一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疏離感。她微微昂著頭,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
淡淡地掃過包間里的人和布置。熱烈的生日歌戛然而止,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凝滯。
所有人都看向門口這對璧人,然后又下意識地看向林晚。林晚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像一張被驟然凍結(jié)的面具,勉強維持著形狀,內(nèi)里卻寸寸開裂。她看著江嶼,
看著他臂彎里那個陌生的、光芒四射的女人,看著他自然地環(huán)視了一圈,
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不足半秒,
隨即唇邊勾起一個林晚熟悉又陌生的、帶著點客套和宣告意味的笑容?!氨?,來晚了。
”江嶼的聲音低沉悅耳,清晰地響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包間里。他的手臂緊了緊,
將身旁的女人更親密地擁近一些,然后,目光坦然地落在林晚臉上,
帶著一種介紹所有物的從容。“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沈薇,我的未婚妻?!彼D了頓,
視線轉(zhuǎn)向林晚,那眼神平靜得如同在介紹一件物品,“薇薇,這是林晚,我妹妹。
”“妹妹”兩個字,輕飄飄地從他口中吐出,像兩片淬了冰的薄刃,
精準無比地貫穿了林晚的心臟。未婚妻……沈薇……妹妹……林晚……二十年的時光,
二十年的仰望與追逐,二十年的小心翼翼和隱秘期待,就在這輕描淡寫的兩句話里,
被徹底定了性,碾成了齏粉。林晚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褪盡,手腳冰涼。耳邊嗡嗡作響,
朋友們或驚愕或同情或?qū)擂蔚哪抗庀駸o數(shù)細小的針,扎在她裸露的皮膚上。
她看到沈薇朝她微微頷首,嘴角噙著一抹極淡的、近乎憐憫的笑意,
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路邊不起眼的、無害的小動物。
江嶼已經(jīng)拉著沈薇在主位旁邊的空位坐下,姿態(tài)自然,仿佛他們才是這場聚會的主人。
他甚至拿起桌上的紅酒瓶,姿態(tài)優(yōu)雅地給沈薇倒了一杯。“生日快樂,晚晚。
”沈薇端起酒杯,朝林晚示意了一下,聲音溫婉,眼神卻帶著居高臨下的距離感,
“聽阿嶼提過你很多次了,果然很可愛?!笨蓯邸裨u價一只寵物。
林晚的指尖深深掐進了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維持著最后一絲清醒。
她看著眼前那個插著“25”蠟燭的蛋糕,跳躍的燭火在她空洞的瞳孔里明明滅滅。
她努力牽動嘴角,想要擠出一個得體的、屬于“妹妹”的笑容,
卻發(fā)現(xiàn)臉上的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爸x…謝謝?!彼牭阶约旱穆曇繇懫?,
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幾乎聽不出原本的音色。朋友們試圖重新活躍氣氛,
但剛才那輕松愉快的基調(diào)已經(jīng)被徹底打破。話題圍繞著江嶼和沈薇展開,他們的相識,
他們的婚期,他們在國外的見聞……沈薇談吐優(yōu)雅,偶爾與江嶼對視,
眼波流轉(zhuǎn)間盡是默契與情意。江嶼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不時為沈薇布菜,
低聲回應(yīng)她的問話。他偶爾也會和朋友們聊幾句,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掠過林晚,卻沒有任何停留,
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個可有可無、需要他稍加照顧的鄰家妹妹。林晚安靜地坐著,
像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背景板。她拿起小勺,機械地挖了一小塊蛋糕送進嘴里。
甜蜜的奶油和松軟的蛋糕胚在舌尖化開,味道卻變得極其怪異,又膩又苦,
一路沉甸甸地墜下去,堵在喉嚨里,噎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每一次咀嚼,
都像是在吞咽玻璃渣,混合著心頭不斷涌上的腥甜。她低著頭,
看著盤子里被自己戳得不成形的蛋糕,視線漸漸模糊。燭光在眼底暈開一片破碎的光斑。
二十五年的人生,所有的期盼和仰望,所有的卑微和歡喜,都在這一晚,
被這塊甜得發(fā)苦的蛋糕,徹底埋葬了。生日宴最終在一種強撐的、表面和諧的氣氛中散了場。
林晚回到那個她和江嶼做了十幾年鄰居、后來江家搬走、她租住下來的小公寓。
房間里還殘留著一點點生日蛋糕的甜膩氣息,此刻聞起來卻令人窒息。她沒有開燈,
借著窗外城市零星的燈火,走到窗邊的小書桌前。桌面上攤開著一本厚厚的素描本,
里面每一頁,都是同一個人。少年時在籃球場上奔跑的側(cè)影,
大學時在圖書館窗邊低頭看書的專注,
工作后穿著西裝匆匆走過的挺拔……筆觸從稚嫩到逐漸成熟,唯一不變的,
是畫中人那雙她描摹了千百遍的眼睛。她伸出手,指尖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
輕輕拂過那些線條。冰涼的紙面觸感,像在觸摸一段早已冷卻的時光。然后,
她猛地合上了素描本,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哭失聲。
巨大的、滅頂般的絕望襲來時,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平靜。她開始收拾行李,
動作快得驚人,也冷靜得驚人。幾件常穿的衣服,洗漱用品,筆記本電腦,
錢包證件……那個小小的行李箱很快就被塞滿。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書桌抽屜深處。
那里放著一個有些舊的絨布小盒子。她打開它,里面靜靜躺著一枚小巧的銀戒指,
樣式極其簡單樸素,沒有任何裝飾。那是她大學時用第一筆獎學金買的,
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一個只屬于她自己的、關(guān)于“江嶼”的儀式感。她拿起戒指,
冰冷的金屬觸感貼著指尖。她看了它很久,久到窗外的燈火又熄滅了幾盞。最終,
她沒有戴上它,也沒有扔掉它。只是將它緊緊地攥在手心,堅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然后,
她拉開行李箱最內(nèi)側(cè)的夾層,把它用力地塞了進去,仿佛塞進一個永遠不見天日的墳?zāi)埂?/p>
做完這一切,她拖著行李箱,站在玄關(guān)。
最后環(huán)視了一眼這個承載了她太多卑微希望和隱秘心事的小空間。
咸;掃過窗臺——他曾在那里探身接過她遞過去的、他忘帶的文件……回憶如同無聲的潮水,
瞬間將她淹沒,帶著刺骨的寒意。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即將溺斃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然后決絕地轉(zhuǎn)身,拉開門,走了出去。樓道里聲控燈隨著腳步聲亮起,
又在她身后一級一級地熄滅。門鎖“咔噠”一聲輕響落下,隔絕了身后那個熟悉的世界,
也隔絕了那個癡纏了二十五年、名為“林晚”的幻夢。
行李箱的滾輪在寂靜的午夜街道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清晰的滾動聲,一路向前,碾碎一地月光,
也碾碎了所有回頭的可能。五年光陰,足以讓一座城市改換新顏,也足以讓一個人脫胎換骨。
“林總監(jiān),這是‘云境’項目的最終版方案,請您過目。
”助理將一份裝訂精美的文件輕輕放在寬大的實木辦公桌上,語氣恭敬?!昂?,放這兒吧。
”林晚從電腦屏幕后抬起頭,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干練。
她穿著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裝套裙,長發(fā)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優(yōu)美的頸項。
曾經(jīng)總是帶著點怯懦和躲閃的眼神,如今沉淀下來,沉靜如水,
透著一股歷經(jīng)淬煉后的從容與力量。她拿起方案快速翻閱,指尖在紙張上劃過,
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
照亮她無名指上那枚設(shè)計簡約卻光芒璀璨的鉆戒,折射出細碎而耀眼的光點。
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突然響起。助理的聲音傳來:“林總監(jiān),前臺說有一位江嶼先生沒有預(yù)約,
但堅持要立刻見您,說是您……哥哥?”“哥哥”兩個字,像一根細微的刺,
輕輕扎了一下林晚早已結(jié)痂的心臟。她翻閱文件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
隨即恢復如常,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告訴他,我在開會。沒有預(yù)約,不見?!薄昂玫?,
林總監(jiān)。”電話掛斷。辦公室里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空調(diào)出風口的低鳴。
林晚的目光重新落回方案上,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fā)生。只是,那握著文件的手指,
指節(jié)微微泛著白。然而,這份刻意維持的平靜并未持續(xù)多久。
辦公室厚重的木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林晚蹙眉抬頭,
目光撞進來人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睛。江嶼站在門口,氣息有些不穩(wěn),
像是匆匆趕來。他穿著深色的風衣,身形依舊挺拔,
但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沉郁和疲憊,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與五年前那個意氣風發(fā)、矜貴疏離的江家大少判若兩人。他的視線如同兩道熾熱的探照燈,
第一時間就死死地釘在了林晚的臉上,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幾乎要將她穿透的審視。
他的目光只在她臉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驟然下移,
死地、牢牢地鎖定在她搭在文件上的左手——鎖定在她無名指那枚閃爍著冰冷光芒的鉆戒上!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江嶼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像是被那鉆石的光芒狠狠刺傷。
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薄唇緊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他向前踉蹌了一步,
聲音像是從撕裂的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
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嘶?。骸澳恪Y(jié)婚了?”三個字,重若千鈞。
林晚靜靜地看著他??粗壑蟹v的震驚、痛苦、不甘,
還有那絲她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近乎卑微的祈求。五年前生日宴上那刺骨的冰冷和難堪,
如同深埋的冰川,在這一刻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猛烈地撞擊了一下,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她沒有立刻回答。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緩慢流淌。她緩緩收回搭在文件上的手,
指尖優(yōu)雅地交疊放在桌面上,那枚鉆戒的光芒在陽光下顯得更加奪目刺眼。然后,
她微微揚起下巴,迎上他破碎的目光,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的、近乎于無的弧度。
那笑容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被歲月打磨過的、冰冷的平靜?!敖?,
”她的聲音清晰、穩(wěn)定,像冰泉滴落在石上,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這里是公司,談私事,
恐怕不太合適?!薄盎卮鹞?!”江嶼猛地向前一步,雙手重重撐在光滑的桌面上,身體前傾,
帶著一種迫人的侵略感。他死死盯著她,眼中布滿了紅血絲,聲音壓抑著巨大的風暴,
“你是不是結(jié)婚了?!”林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向后靠了靠,拉開一點距離,
臉上那點冰冷的平靜沒有絲毫動搖。她看著他失控的樣子,
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出與己無關(guān)的鬧劇?!斑@是我的私事?!彼俅伍_口,語氣平淡無波,
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與江總無關(guān)。”“無關(guān)?
”江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卻干澀而蒼涼,充滿了自嘲和痛楚,
“林晚,你一聲不響消失了五年!五年!音訊全無!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結(jié)婚了?這與我無關(guān)?
!”他幾乎是在咆哮,聲音震得辦公室的空氣都在嗡嗡作響。
五年積壓的尋找、等待、不解、憤怒,
還有那深埋心底、連自己都未曾深究、卻在得知她可能嫁人時瞬間爆發(fā)的巨大恐慌,
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和自制。林晚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失態(tài),
看著他眼底洶涌的痛苦。那些痛苦,五年前,她也曾刻骨銘心地體會過。如今再看,
只覺得遙遠而陌生。“助理,”她按下內(nèi)線電話,聲音依舊平穩(wěn),不帶一絲漣漪,
“請安保人員上來一趟?!薄傲滞?!”江嶼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眼中最后一絲希望的光也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的晦暗和一種被徹底遺棄的茫然。
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兩名穿著制服的安保人員出現(xiàn)在門口,
神色嚴肅地看著里面劍拔弩張的場面。“江先生,請?!逼渲幸蝗松锨耙徊?,
語氣客氣卻不容拒絕。江嶼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
那眼神復雜得難以言喻,有痛,有悔,有恨,還有一絲茫然無措的哀求。最終,
他頹然地松開撐著桌面的手,挺直的脊背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沒有再看任何人,
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空殼,被安保人員無聲地“請”離了辦公室。
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他最后的身影。辦公室里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晚依舊維持著挺直的坐姿,目光落在緊閉的門上,久久沒有移動。陽光透過百葉窗,
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尖冰涼,微微蜷縮了一下,
那枚鉆戒的光芒,在無人注視的角落,似乎也黯淡了幾分。城市華燈初上,
將高級會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映照得流光溢彩。包廂里水晶吊燈璀璨奪目,衣香鬢影,
觥籌交錯。畢業(yè)多年的同學會,總是帶著點緬懷青春和暗中較勁的微妙氛圍。
林晚端著一杯香檳,獨自站在角落巨大的觀景窗前。窗外是繁華都市不眠的璀璨星河,
車流如織,匯成一條條流動的光帶。她身上是一條煙灰色的絲質(zhì)長裙,襯得膚色愈發(fā)白皙,
氣質(zhì)沉靜而疏離,像一株獨自綻放的夜曇,與周圍的喧囂熱鬧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五年時間,足以改變許多。曾經(jīng)熟悉的同學面孔,
如今大多都帶著被社會浸潤過的世故和圓滑。他們談?wù)撝慨a(chǎn)、股票、子女教育、人脈資源,
偶爾有人提到林晚如今在業(yè)內(nèi)嶄露頭角的設(shè)計總監(jiān)身份,投來或羨慕或探究的目光?!巴硗恚?/p>
”大學時的室友小悠端著酒杯湊過來,親昵地撞了撞她的肩膀,眼神帶著促狹的笑意,
壓低聲音,“嘖嘖嘖,你這‘已婚人士’的牌子一掛,
今晚不知道多少蠢蠢欲動的心碎成二維碼了!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林晚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光芒奪目的鉆戒。
林晚淺淺抿了一口杯中微涼的香檳,氣泡在舌尖輕盈地炸開。
她順著小悠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的戒指,唇邊浮現(xiàn)一絲極淡的、帶著點自嘲的弧度,
沒有說話。就在這時,包廂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江嶼站在門口。他似乎剛從某個正式的場合趕來,一身昂貴的深色西裝,
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英俊的輪廓在璀璨燈光下依舊奪目,
只是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沉郁和疲憊,比白天在辦公室時更濃了幾分。
他的目光像精準的雷達,瞬間便鎖定了角落窗邊的林晚??諝夥路鹉郎艘凰?。
竊竊私語聲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般擴散開。誰都知道當年林晚對江嶼那點心思,
更知道五年前她在他訂婚消息傳出后的突然消失。如今,一個是事業(yè)有成的設(shè)計新貴,
另一個是……似乎陷入某種困境的江氏繼承人?這場時隔五年的重逢,本身就充滿了戲劇性。
江嶼無視了所有投來的目光,徑直穿過人群,朝著林晚走來。他的腳步有些急,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迫切,最終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燈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間,
那雙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此刻卻清晰地倒映著她的身影,
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急切、探尋、痛苦,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希冀。他的視線,
如同被磁石牢牢吸附,再次死死地落在她左手無名指那枚刺眼的鉆戒上。
那光芒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燙得他心口一陣尖銳的抽痛?!傲滞?,”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長途跋涉后的疲憊和一種不顧一切的沖動,“白天……是我太沖動。對不起。
”他艱難地吐出道歉的字眼,目光卻依舊膠著在那枚戒指上,帶著最后的掙扎,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真的……結(jié)婚了?”他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穿透了包廂里有些嘈雜的背景音,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
交談聲詭異地低了下去,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兩人身上,
好奇、探究、等著看好戲。林晚端著酒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曾是她整個青春信仰的男人。
看著他眼底的痛苦和掙扎,看著他放下所有驕傲和身段,只為求一個答案。
五年前生日宴上那聲冰冷的“妹妹”,此刻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夾雜著遲來的、冰冷的報復快意,如同細小的電流,
瞬間竄過她的四肢百骸。她忽然笑了。不是那種溫婉的笑,也不是疏離的笑。那笑容很淺,
很淡,甚至帶著一絲慵懶的玩味,像貓兒逗弄爪下的獵物。她微微歪了歪頭,
在江嶼幾乎屏住呼吸的注視下,在周圍無數(shù)道聚焦的目光中,優(yōu)雅地抬起戴著鉆戒的左手。
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晃動著那杯金色的香檳。剔透的液體在杯壁搖晃,折射著水晶燈的光芒,
也折射著無名指上那顆碩大鉆石冰冷璀璨的火彩。然后,
在江嶼幾乎要溺斃在那片光芒里的絕望眼神中,林晚紅唇輕啟,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響徹在驟然安靜下來的包廂里,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近乎殘忍的輕快:“這個啊?
”她晃了晃手指,鉆石的光芒劃出刺目的光弧,語氣輕松得像在談?wù)撎鞖?,“假的?/p>
戴著玩兒,防騷擾用的?!薄稗Z——!”江嶼的腦子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砸中,
瞬間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嗡鳴聲。假的?防騷擾?玩……玩?!狂喜如同爆炸的星云,
瞬間席卷了他!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鼓噪、沖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