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呼嘯聲如同垂死野獸的哀鳴，在通往落魂坡的公路上連成一片刺耳的潮汐。閃爍的紅藍(lán)警燈撕裂了沉沉的夜幕，將前方路段映照得如同光怪陸離的魔域。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繃的恐慌，道路被封鎖，警戒線拉起，荷槍實彈的警察和穿著防化服的人員緊張地維持秩序，驅(qū)趕著聞訊而來的好事者和記者。
陳默、蘇婉和林哲擠在蘇婉那輛老舊的小車?yán)铮袢龡l誤入湍流的魚。車窗緊閉，卻隔絕不了外面嘈雜的人聲和引擎轟鳴，更隔絕不了陳默眼中那片籠罩在落魂坡上空的、翻騰如墨的怨氣之云！那云層低垂，仿佛隨時會壓垮整個山丘，其中隱約可見那條扭曲蜿蜒的幽冥古道虛影，盡頭那幾點慘綠色的幽光如同鬼魅的眼睛，冰冷地注視著下方的人間鬧劇。
“臥槽……這么多人……”林哲扒著車窗，臉色蒼白，額角還有沒擦干的冷汗。他之前那點“看熱鬧”的膽氣早被親眼所見的恐怖蒸發(fā)殆盡，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世界觀崩塌后的茫然?！熬煺f是……不明氣體泄露？要疏散周邊居民？”
“封鎖，疏散，統(tǒng)一口徑?！碧K婉緊握著方向盤，指節(jié)發(fā)白，聲音冷得像冰，“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否則，會引起更大的恐慌。”她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封鎖線內(nèi)外的混亂，最終定格在遠(yuǎn)處一條被臨時路障和警車忽略的、隱沒在荒草叢中的廢棄機(jī)耕路上?！白吣沁叄@過去，從北坡接近?！?/p>
車子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顛簸前行，將城市的喧囂和警笛的嘶鳴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四周的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包裹上來。車燈只能撕開前方一小片晃動的光域，光域之外，是無盡的、令人心悸的黑暗。空氣變得異常潮濕陰冷，帶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什么東西在緩慢腐爛的甜膩臭味。
林哲緊張地調(diào)試著他帶來的一個小巧的電磁場探測儀和一個改裝過的紅外熱成像儀，屏幕在黑暗中散發(fā)著幽幽的綠光?！按艌鲎x數(shù)……異常紊亂，像被無數(shù)根攪屎棍攪過……熱成像……外面溫度降得離譜，但……有些地方有模糊的、不規(guī)則的低溫團(tuán)塊在移動……媽的，這玩意兒好像也快不行了……”屏幕上開始出現(xiàn)大片的雪花噪點。
陳默沒有說話，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雙被詛咒的眼睛上。隨著車子的深入，落魂坡方向傳來的那種無形的壓迫感越來越強(qiáng)。他眼中的世界，正以一種令人作嘔的方式“污濁化”。
車窗外，荒草在車燈掃過時，不再是單純的植物，草葉上覆蓋著一層粘膩的、暗綠色的霉斑狀物質(zhì)，如同潰爛的皮膚。裸露的泥土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仿佛被鮮血反復(fù)浸透?？諝庵校≈葓D書館那次更加密集、更加凝實的灰白色絮狀物，如同漫天飄灑的紙錢灰燼。更可怕的是，在車燈無法觸及的黑暗深處，他“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一道道模糊扭曲的、半透明的影子在荒草間漫無目的地游蕩。它們沒有清晰的五官，只有痛苦和怨念凝聚成的輪廓，散發(fā)著冰冷的絕望氣息。偶爾，某個影子會突然停下，空洞的“臉”轉(zhuǎn)向車子駛來的方向，雖然沒有眼睛，但陳默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充滿惡意的“注視”！
“停車！”陳默猛地低喝一聲，聲音因為壓抑的恐懼而變調(diào)。
蘇婉一腳剎車，車子在土路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停了下來。“怎么了？”
“前面……不能走了?！标惸钢鴵躏L(fēng)玻璃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在林哲和蘇婉看來，那里只是一片被車燈照亮的、略微起伏的荒草地。
但在陳默的幽冥瞳視野里，那根本不是什么平地！那是一條橫亙在道路中央、寬約兩米的、深不見底的溝壑！溝壑中翻滾著粘稠如墨的黑暗，無數(shù)只蒼白腫脹、指甲漆黑的手正從黑暗中爭先恐后地伸出來，瘋狂地向上抓撓著，仿佛要抓住任何敢于踏足其上的活物！溝壑的邊緣，彌漫著濃郁的、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灰黑色霧氣，散發(fā)著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陰寒！
“溝？哪有溝？”林哲湊到窗邊，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探測器發(fā)出更加刺耳的雜音。
“是‘?dāng)嗷贳帧碧K婉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幽冥古道開啟，陰陽界限模糊，一些不該出現(xiàn)在陽間的‘地形’也會映射過來。普通人看不見，但一旦踏入……”她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那……那怎么辦？”林哲的聲音帶著哭腔。
“繞過去！沿著這‘壑’的邊緣走，別靠太近！”蘇婉果斷打方向盤，車子小心翼翼地沿著那無形的、只有陳默能清晰“看見”的恐怖溝壑邊緣，緩慢地挪動。每一次顛簸，都讓陳默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車輪碾到那些瘋狂抓撓的鬼手。
就在車子繞過“斷魂壑”最狹窄的一段時，一陣若有若無的、極其凄厲的哭聲，混雜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破鑼般的敲擊聲，毫無征兆地從車窗外、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深處飄了過來！
那哭聲不是一個人的，而是許多個聲音交織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充滿了無盡的痛苦、絕望和怨恨。敲擊聲則單調(diào)而沉悶，一下，又一下，如同敲打在腐朽的棺木上，每一聲都重重地砸在人的心臟上！
“聽……聽到了嗎？”陳默的聲音干澀，瞳孔中的暗紫色幽光劇烈閃爍。
蘇婉和林哲同時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這一次，連林哲也聽到了！那聲音雖然微弱，卻無比真實，穿透了車體的隔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鉆進(jìn)耳膜！
“是……是哭聲？還有……敲東西的聲音？”林哲牙齒打顫，恐懼地縮回座位。
“是‘哭喪’和‘引路梆’……”蘇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它們在‘清道’……快來了！”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那凄厲的哭聲和沉悶的敲擊聲陡然變得清晰、靠近！同時，一股更加陰冷、更加污穢的寒風(fēng)猛地刮過車身，卷起漫天灰白色的“紙錢灰”，打在車窗上噼啪作響！
車燈的光柱劇烈晃動，在光柱邊緣的黑暗中，陳默的幽冥瞳清晰地捕捉到了！
幾個搖搖晃晃、姿勢極其怪異扭曲的“人影”，正從濃霧深處，朝著他們車子的方向，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