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樹幼苗的光罩在劇烈顫抖。
裂紋如蛛網(wǎng)般急速蔓延，發(fā)出脆弱的哀鳴。
一道虛弱至極的意念，在林默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蓋亞……沉睡……”
“收割者……正在靠近……”
“必須……點燃‘靈火’……”
那意念斷斷續(xù)續(xù)，卻每一個字都帶著不祥的重量，砸得林默心臟驟然緊縮。
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
“靈火？”
林默的意識在發(fā)問，帶著一絲混亂。
“喚醒蓋亞的唯一希望……”
“需要……純粹的生命靈性……”
“需要……文明存續(xù)的信念……”
幼苗的意念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攢最后的力量，傳遞出最關(guān)鍵，也是最殘酷的信息。
“……以及，‘犧牲’?！?/p>
犧牲？
這兩個字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入林默最敏感的神經(jīng)。
他幾乎是本能地抗拒著這個詞匯所蘊含的意義。
“什么犧牲？”
幼苗的意念愈發(fā)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
“你的異能，【萬物低語】?！?/p>
林默的整個意識瞬間一片空白。
“它是感知星球本源靈性的鑰匙，是連接萬物之靈的橋梁。”
“也是……點燃‘靈火’的唯一火種?！?/p>
“代價是……”
“獻祭你的異能本身?！?/p>
“一旦靈火點燃，你將永遠失去與萬物溝通的能力。”
“重歸平凡。”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林默的靈魂上。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
失去【萬物低語】？
這個念頭比直接殺死他還要恐怖。
這是他在末世中賴以生存的根基，是他區(qū)別于所有人的獨特印記，是他與這個殘破世界唯一的溫情紐帶。
沒有了它，他還是林默嗎？
“不……不可能……”
他下意識地反駁，這更像是一種絕望的囈語。
“我的死亡……就是收割者成熟的號角……”
幼苗的意念已是氣若游絲，幾乎隨時都會消散。
“時間……不多了……”
光罩上的裂紋驟然加深，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死亡的威脅不再是遙遠的警示，而是懸在頭頂?shù)睦?，隨時都會落下。
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巨大的壓力仿佛要將他的意識碾碎。
無數(shù)畫面在他腦海中瘋狂涌現(xiàn)，不受控制。
鋼窟避難所里，那些幸存者們饑餓而麻木的臉龐。
雷烈渾身浴血，用后背死死頂住閘門，沖他咆哮著讓他快走。
小雅臟兮兮的小臉上掛著淚痕，哭喊著“林默哥哥”。
還有那些在尸潮中逝去的，一張張不甘而痛苦的臉。
每一幅畫面都是一把尖刀，狠狠扎進他的心臟，反復(fù)攪動。
這些記憶在拷問他。
在審判他。
你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重演嗎？
你能承擔(dān)鋼窟里所有人為你而死的重量嗎？
你能背負著雷烈的犧牲，然后選擇退縮嗎？
絕望的藤蔓從心底最深處滋生，死死纏繞住他。
失去異能，他還能做什么？
他還能保護誰？
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只能變回那個在末世里隨時可能死去的普通人。
可是……
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未曾放棄的希望，又像一捧微弱的星火，在他被絕望淹沒的心底頑強跳動。
他忽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題。
當(dāng)唯一的生路需要他付出一切時，他根本沒得選。
他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
“咔嚓——”
一聲巨響。
一道巨大的裂縫橫貫了整個光罩。
光芒驟然黯淡，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林默猛地抬起頭。
他眼中的掙扎與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他不再去想失去異能后會怎樣。
他只想著，如果自己不做，那么所有人，所有事，都將沒有任何以后。
這是他唯一的路。
也是拯救一切的，唯一希望。
“我該怎么做？”
他的意念平靜得可怕。
“引導(dǎo)它……”
幼苗的意念傳來最后的信息。
“將它……從你的靈魂中……剝離……”
林默閉上了雙眼。
他將全部心神沉入意識的最深處，那里是他異能的本源，一團與他靈魂緊密相連的、溫暖的光。
他曾無數(shù)次感受過它的存在，與它共鳴，借助它聆聽世界的呼吸。
但這一次，他要做的是……撕裂它。
他主動引導(dǎo)著那團光，用意志將它從自己的靈魂上，一寸寸地剝離。
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經(jīng)。
那不是肉體的痛苦，而是靈魂被活生生撕開的酷刑。
他感到自己與風(fēng)的聯(lián)系斷了。
與大地的聯(lián)系斷了。
與周圍每一株植物，每一塊巖石，甚至空氣中每一粒塵埃的聯(lián)系，都在寸寸斷裂。
世界在他耳邊，一點點變得死寂。
那種感覺，就像被活生生抽離了骨髓，又像是被剝奪了所有的感官。
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
就在【萬物低語】的本源被徹底剝離的瞬間，一道純粹到極致的金色火焰，在他的意識中轟然升騰。
靈火！
這便是幼苗所說的靈火。
它帶著林默的生命靈性，帶著他對文明存續(xù)的最后信念，更帶著他犧牲一切的決絕與悲壯，熊熊燃燒。
火焰升騰的瞬間，幼苗那殘破光罩內(nèi)，無數(shù)微弱的光點仿佛受到了指引，開始瘋狂地向著林默匯聚而來。
劇痛在緩緩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與空洞。
他失去了聆聽萬物的能力。
整個世界在他的感知中，變成了一片絕對的、令人發(fā)瘋的寂靜。
他沒有倒下。
身體的虛弱反而襯托出一種奇怪的“空靈”。
他失去了那些細碎的“聲音”，卻仿佛能“看”到一些更宏大、更本質(zhì)的東西。
那些原本被【萬物低語】過濾掉的，屬于星球本源的，龐大到無法理解的信息洪流，此刻正以一種晦澀卻無比直接的方式，涌入他的腦海。
就像一個習(xí)慣了戴著助聽器的人，突然摘掉設(shè)備，卻聽見了宇宙的背景輻射。
也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團熊熊燃燒的金色靈火，在吸收了無數(shù)光點后，其核心處，竟然悄然浮現(xiàn)出一絲詭異的紫黑色。
那絲紫黑仿佛擁有生命，正在不斷侵蝕著純粹的金色。
“咔嚓！”
世界樹幼苗的光罩，在這一刻徹底破碎。
一道龐大到無法想象，卻又虛弱至極的意志，瞬間降臨。
是蓋亞！
但在這道蘇醒的意志中，竟然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異樣氣息。
那氣息，與靈火中那一絲紫黑，同出一源。
林默猛然睜開雙眼。
他失去了【萬物低語】。
他卻仿佛聽到了來自整個星球最深處，一道痛苦而扭曲的低吼。
那吼聲，絕非蓋亞本應(yīng)有的純粹。
而是……被污染的悲鳴。
（本章完）
【字?jǐn)?shù)：2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