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司儀的聲音洪亮悠長,我隨著指引機械地行禮。
頭上的紅蓋頭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透過薄紗,
只能看到身旁男人模糊的輪廓——
肩膀?qū)掗煟惩χ比缢?,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越發(fā)挺拔。
"二拜高堂——"
轉(zhuǎn)向正堂時,我注意到主位上只擺著一塊靈牌。
定遠(yuǎn)侯的父母已故?還是另有隱情?
周圍觀禮的賓客們衣著華貴,卻出奇地安靜,只有零星幾句竊竊私語飄進(jìn)耳朵。
"這都第四位了……"
"姜家庶女也敢往侯府送……"
"不知能活過幾個月……"
每一句都像針一樣扎在我背上。
三位前妻?活不過幾個月?我的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喜服的衣角。
"夫妻對拜——"
轉(zhuǎn)身時,一陣微風(fēng)拂過,蓋頭被掀起一角。
剎那間,我對上了一雙如墨般深邃的目光——
劍眉之下,那雙眼冷峻如冰,卻又似深潭般望不見底。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看不出喜怒。
那張臉俊美得近乎鋒利,卻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僅僅一瞬,蓋頭又落回原處,但那驚鴻一瞥已深深刻在我腦海中。
"禮成——送入洞房!"
我被攙扶著穿過一道道回廊,嗩吶聲漸漸遠(yuǎn)去。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被引入一間屋子。
濃郁的花香撲面而來,混合著檀香和墨香。
"請侯夫人安坐,等候侯爺。"
一個年長婦人的聲音響起,語調(diào)恭敬卻透著幾分輕慢。
蓋頭下,我看到一雙織錦鞋停在我面前。
那人沒有立即離開,反而壓低聲音:
"老奴趙嬤嬤,伺候過侯爺三位先夫人。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盡管問老奴。"
我心頭一緊。
三位先夫人?
果然,那些竊竊私語并非空穴來風(fēng)。
"多謝嬤嬤。"
我盡量使聲音聽起來平靜,
"不知侯爺何時過來?"
"侯爺事務(wù)繁忙,有時深夜才歸。"
趙嬤嬤意味深長地說,
"前頭張夫人等了一夜,第二日就病了,沒熬過冬天;李夫人耐不住寂寞,私自出了院子,結(jié)果失足落水;王夫人最是乖巧,卻在生產(chǎn)時血崩而亡……"
我的后背沁出一層冷汗。這哪是介紹,分明是警告。
"嬤嬤放心,我自有分寸。"
我強作鎮(zhèn)定道。
趙嬤嬤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回應(yīng),沉默片刻才道:
"那老奴告退。小蝶在外間候著,夫人有事喚她便是。"
門被輕輕關(guān)上,屋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
我數(shù)著心跳,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外頭毫無動靜。
腿已經(jīng)坐麻了,肚子也開始咕咕作響。
我一把掀開蓋頭,環(huán)顧四周。
這是一間寬敞的寢室,紅燭高照,雕花大床上鋪著百子千孫被,
窗前案幾上擺著合巹酒。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墻的一排書架和一張寬大的紅木書案,
上面整齊地碼放著書籍和卷軸。
"書房和臥室一體?這位侯爺?shù)故枪ぷ骺瘛?
我小聲嘀咕,揉著發(fā)麻的腿站起來。
先填飽肚子再說。
合巹酒旁擺著幾盤點心,我嘗了一塊桂花糕,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美食稍稍安撫了我緊繃的神經(jīng)。
好奇心驅(qū)使我走向書架。
大部分是兵法和史書,但有一格專門放著醫(yī)書——
《黃帝內(nèi)經(jīng)》、《傷寒雜病論》、《本草綱目》……
甚至還有幾本手抄本,書脊上沒有題名。
我抽出一本翻閱,里面密密麻麻記滿了藥方和病癥案例,
筆跡工整有力,像是經(jīng)常被查閱。
翻到中間時,幾頁奇特的符號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些符號似字非字,似畫非畫,有些眼熟……
"嫁衣上的花紋!"
我差點驚呼出聲。
沒錯,這些符號與我在博物館修復(fù)的那件嫁衣內(nèi)襯上的紋路極為相似。
難道這與我的穿越有關(guān)?
正想仔細(xì)研究,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
我慌忙合上書塞回原處,飛奔回床邊抓起蓋頭,卻來不及戴上了。
門被推開,高大的身影邁入房中。
是蕭景珩,我的"丈夫"。
四目相對,他顯然沒料到會看到我已經(jīng)掀了蓋頭,眉頭微蹙。
近距離看,他比婚禮上更加攝人心魄——
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雙黑眸如寒星般清冷,薄唇緊抿,下頜線條堅毅。
大紅喜服襯得他膚色如玉,寬肩窄腰的身材堪比現(xiàn)代模特。
"侯爺。"
我硬著頭皮福了福身,
"妾身冒昧了。"
蕭景珩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被我動過的點心和書架,眼神莫測。
"無妨。"
他聲音低沉,
"本侯事務(wù)纏身,讓夫人久等了。"
他走到案前,自顧自地斟了杯酒一飲而盡,完全沒有喝合巹酒的意思。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侯爺精通醫(yī)術(shù)?"
我試探著問,指了指書架,
"妾身看到許多醫(yī)書。"
蕭景珩動作一頓,眼神陡然銳利:
"夫人對醫(yī)術(shù)有興趣?"
"略通皮毛。"
我謹(jǐn)慎地回答。在現(xiàn)代,我祖父是中醫(yī)教授,
從小耳濡目染,大學(xué)時還選修過中醫(yī)理論,但在這里可不能實話實說。
"姜侍郎倒沒提過這個。"
他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懷疑,
"夫人既然掀了蓋頭,合巹酒也不必喝了。早些安置吧。"、
他說著,從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鋪在窗邊的軟榻上。
"侯爺要睡那里?"
我脫口而出。
蕭景珩回頭,嘴角微揚,卻不見笑意:
"夫人希望我睡哪里?"
我一時語塞,臉頰發(fā)熱。
作為現(xiàn)代人,我自然沒打算跟一個陌生男人同床,但他的直白還是讓我措手不及。
"妾身只是擔(dān)心侯爺睡不踏實。"
我勉強找了個借口。
"習(xí)慣就好。"
他簡短地回答,吹滅了大部分蠟燭,只留一盞小燈,
"明日要入宮謝恩,夫人早些休息。"
我坐在床沿,看著他背對我脫去外袍,只著白色中衣躺在軟榻上。
燭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寬肩窄腰,雙腿修長。
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可惜冷得像塊冰。
但連日的驚嚇和疲憊終于戰(zhàn)勝了緊張,我不知不覺沉入夢鄉(xiāng)。
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一聲極輕的嘆息,和一句幾乎微不可聞的低語:
"這次……能不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