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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藥渣喂狗,將軍哭墳 伍小蕊 17158 字 2025-08-08 11: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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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藥草奪命>謝停云搶走我最后救命的藥草時,他表姐正舉著被花刺劃傷的手指撒嬌。

>我咳著血笑出聲:“這藥,就當(dāng)提前給你上墳了?!保竞髞硭蛟诨饒鐾馑缓鹞业拿?,

卻只接到侍女拋來的骨灰壇。>“夫人說,藥渣——喂狗?!保救旰笏品业南厕I,

卻見我正倚在新郎懷中把玩一塊焦黑的玉佩。>“謝將軍,當(dāng)年你親手燒給我的定情信物,

怎么又撿回來了?”---2 雨夜奪藥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像鈍刀子割肉,

激得人從骨頭縫里往外滲寒氣。我扶著巷子濕滑的青磚墻壁,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虛浮得厲害。喉嚨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又在往上涌,被我死死壓住,咽了回去。

“咳……咳咳……”終究是沒壓住,劇烈的嗆咳撕扯著胸腔,震得眼前陣陣發(fā)黑。

我趕緊掏出袖中早已被血浸透的舊帕子捂住嘴,悶悶的咳嗽聲在狹窄幽暗的巷子里回蕩,

顯得格外凄惶。攤開手,借著遠(yuǎn)處店鋪門縫里透出的一點微弱燈火,素白的絹帕上,

那幾點暗紅的血漬如同雪地里驟然綻開的殘梅,刺目驚心。藥,必須拿到藥。

我攥緊了懷里僅剩的那點碎銀,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清醒。

這是最后的指望了。城西“濟世堂”那位老大夫,是這偌大京城里,

唯一一個還肯給我開方子、愿意賒點藥給我這個“謝將軍棄婦”的人。他說了,

只要再有一副“雪魄草”穩(wěn)住心脈,熬過這個倒春寒,或許……或許還有轉(zhuǎn)機。

冰冷的雨水順著額發(fā)滑進脖頸,激得我打了個寒顫。巷子盡頭,

濟世堂那熟悉的昏黃燈光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里,像黑沉沉海面上唯一的一點燈塔微光。

我?guī)缀跏峭现鴥蓷l灌了鉛的腿撲過去的,撞開了那扇被風(fēng)雨吹打得吱呀作響的木門。

“周伯……”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破風(fēng)箱似的喘息。柜臺后打盹的老大夫周伯猛地驚醒,

看到是我,渾濁的老眼里立刻浮上濃重的憂色?!鞍眩俜蛉?!

您怎么……怎么淋成這樣了!”他慌忙從柜臺后繞出來,手里還捏著半卷醫(yī)書。

“藥……雪魄草……”我撐著冰冷的柜臺邊緣,急促地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針扎似的疼,眼前金星亂冒,幾乎站立不住。

周伯看著我慘白的臉色和唇邊未拭凈的血跡,重重嘆了口氣,

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無奈和悲憫?!吧俜蛉?,您……唉!”他轉(zhuǎn)身,佝僂著背,

顫巍巍地走向藥柜最深處,拉開一個不起眼的小抽屜,

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油紙仔細(xì)包裹的小包?!熬汀褪_@么一點了,剛進的貨,

頂頂好的雪魄草?!彼菔莸氖诌f過來,動作帶著萬分的不舍和猶豫,“少夫人,您這身子,

光靠這個怕是……”“我知道,周伯。”我打斷他,聲音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我伸出冰冷顫抖的手,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去接那包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藥材。

指尖剛觸碰到那帶著草木清苦氣息的油紙包——“砰!

”藥鋪單薄的木門被一股巨力從外面猛地撞開!裹挾著雨水的冷風(fēng)呼地灌了進來,

吹得柜臺上的油燈燈焰瘋狂搖曳,墻上投下巨大而猙獰的影子。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堵在門口,玄色重甲上雨水淋漓,正是謝停云。

他渾身散發(fā)著剛從軍營回來的冷硬肅殺之氣,帶著一身水汽和寒意,

瞬間將小小的藥鋪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冰冷的雨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滴落,

砸在青石地面上,聲音清晰得刺耳。他鷹隼般的目光銳利如刀,只一掃,

便精準(zhǔn)地釘在我伸向油紙包的手上,還有我手里那方染血的帕子。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溫度,

只有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審視和掌控,像在看一件屬于他的、卻擅自挪動了位置的物品。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離那包救命的雪魄草,只剩寸許距離。“拿過來。

”謝停云的聲音低沉,不容置喙,帶著久居上位的慣常命令口吻。他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個礙事的擺設(shè),目光只牢牢鎖在周伯手中的油紙包上。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比這初春的夜雨更寒徹骨髓。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喉嚨卻被更洶涌的腥甜堵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身體晃了晃,

全靠死死抓住柜臺邊緣才沒倒下。周伯臉色煞白,捧著藥包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將軍!

這……這是少夫人救命的藥??!她……”他試圖解釋,聲音里帶著老人特有的顫音和懇求。

“表姐不慎劃傷了手,需要此藥清毒愈傷?!敝x停云打斷他,語氣平淡無波,

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他大步上前,

帶著一身濕冷的寒意和戰(zhàn)場上沾染的鐵銹腥氣,輕而易舉地劈手奪過周伯緊攥著的油紙包。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更沒有絲毫猶豫。油紙包落入他寬大厚實的掌心,

顯得那么微不足道。他甚至沒有掂量一下這包藥的份量,

仿佛那只是一件隨手可得的尋常物件。

我眼睜睜看著那抹代表生機的淺褐色油紙消失在謝停云冷硬的玄甲袖籠里,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肺腑間那股被強行壓抑的翻騰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沖上喉嚨?!班邸?/p>

”一大口滾燙的鮮血毫無預(yù)兆地噴濺出來,星星點點,落在冰冷潮濕的青石地上,

也濺上了謝停云沾著泥點的戰(zhàn)靴靴面。那暗紅的顏色,在昏黃的燈光下,觸目驚心。

劇烈的咳嗽再次爆發(fā),我佝僂著腰,咳得撕心裂肺,

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被這劇烈的震動生生咳碎。身體再也支撐不住,

軟軟地順著冰冷的柜臺往下滑。謝停云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噴血驚了一下,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終于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審視的銳利,

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損壞的程度,而非關(guān)心一個瀕死之人的痛苦。他微微俯身,

冰冷的目光掃過我沾滿血污的前襟和慘無人色的臉。“姜灼光,”他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

像是在處理一樁公務(wù),“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自己回去,找府醫(yī)看看?!?命令的口吻,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仿佛我此刻的狼狽和咳血,只是在給他添麻煩。丟人現(xiàn)眼?

這四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心窩里最柔軟的地方,

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翻涌的血氣和痛楚。一股奇異的、冰冷的平靜席卷了我,

壓下了那幾乎要撕裂喉嚨的嗆咳。我猛地抬起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脊背。

臉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狼狽不堪,可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寒冰,

直直地撞上謝停云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曾許諾護我一生、如今卻為了另一個女子指尖微不足道的紅痕,

便能輕易奪走我最后生路的男人??粗咨媳涞挠晁?,

看著他緊握著那包救他表姐“貴手”的雪魄草。然后,我咧開嘴,笑了。

那笑容一定極其怪異,混合著嘴角未干的血跡,凄厲又絕望,像開在黃泉路邊的彼岸花。

“謝停云……”聲音嘶啞破碎,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平靜,

“這藥……”我的目光越過他寬闊的肩膀,仿佛能穿透這雨幕,

看到將軍府內(nèi)那個被眾人小心翼翼呵護著的、嬌弱的身影?!啊彤?dāng)是我,

提前給你那金尊玉貴的表姐……”喉嚨里又是一陣翻涌,我強行咽下那口腥甜,一字一頓,

如同詛咒:“上墳了?!泵恳粋€字,都像是用燒紅的烙鐵烙在空氣中。

謝停云挺拔的身軀幾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握著藥包的手指驟然收緊,指骨泛白,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猛地瞇起,銳利如刀鋒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帶著冰冷的怒意和驚疑,

牢牢鎖在我臉上。他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大逆不道的詛咒而瞬間凍結(jié),

沉甸甸地壓下來。那目光里沒有痛悔,只有被冒犯權(quán)威的震怒和被戳中某種隱秘的驚疑。

“姜灼光!”他低喝,聲音里裹挾著風(fēng)雨欲來的寒意,“你找死!

”我迎著他幾乎要殺人的目光,笑容卻越發(fā)深了,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釋然。

身體里最后一點支撐的氣力被徹底抽空,黑暗如同潮水般洶涌地漫上來,

徹底吞噬了眼前那玄甲冷硬的身影和他震怒的臉。世界陷入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

……意識沉浮,仿佛在冰冷的深海里沉溺了許久。3 火場遺命再次恢復(fù)些許感知時,

首先聞到的是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苦澀得令人作嘔,

還混雜著一股陳舊的、屬于這座將軍府偏院的塵埃氣息。喉嚨干裂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帶來刀割般的劇痛。肺腑間那熟悉的、帶著血腥味的灼痛依舊盤踞不去,

只是被某種更強的藥力暫時壓制著,像蟄伏的毒蛇?!翱瓤取蔽胰滩蛔】攘藘陕?,

聲音微弱得像瀕死的小貓?!胺蛉耍∧蚜??

” 一個帶著濃重哭腔的沙啞聲音立刻在耳邊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是春桃。

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積了灰的承塵頂子。

這是將軍府最偏僻的“聽雪院”,我的“居所”。

陽光艱難地從糊著厚厚高麗紙的舊窗欞縫隙里透進來幾縷,

在昏暗的室內(nèi)投下幾道微弱的光柱,光柱里浮塵飛舞。春桃那張憔悴的小臉湊了過來,

眼睛紅腫得像桃子,顯然是哭了很久。

她小心翼翼地用濕潤的棉布替我擦拭額頭和唇邊的冷汗,動作輕得不能再輕?!胺蛉耍?/p>

您嚇?biāo)琅玖恕彼难蹨I又掉了下來,“周伯……周伯后來悄悄讓人送了藥渣子來,

奴婢熬了給您灌下去……您都昏睡三天了……”她哽咽著,

“將軍……將軍他……”“他來過?” 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幾乎不成調(diào),

眼神卻異常平靜。春桃用力搖頭,眼淚甩了下來,臉上滿是憤懣:“沒有!一次都沒有!

倒是……倒是他身邊那個姓李的副將,昨天來過一趟,丟下一句‘將軍讓夫人安分養(yǎng)病,

莫再生事’,就……就走了!”她氣得嘴唇都在抖,“他們……他們簡直不是人!

表小姐那邊……聽說就是手指頭被花枝劃了道小口子,連血都沒怎么出!府里上下都圍著轉(zhuǎn),

人參燕窩流水似的送過去!將軍更是親自守了大半宿!

憑什么……憑什么夫人您……”她說不下去了,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那哭聲里充滿了無力感和對世道不公的控訴。憑什么?心口那處早已麻木的地方,

還是被這三個字刺了一下。不深,卻帶著冰冷的余韻。我緩緩抬起手,

看著自己枯瘦蒼白、幾乎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腕。曾經(jīng),

這雙手也是被他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的。如今,這雙手的主人,

卻為了另一個女子指尖的一道紅痕,就輕易奪走了我賴以續(xù)命的藥草。

“春桃……”我打斷她悲憤的哭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別哭了。

眼淚,沒用?!贝禾姨饻I眼朦朧的臉,不解地看著我。我撐著虛弱不堪的身體,

努力想坐起來一些。春桃連忙扶住我,在我身后墊上破舊的靠枕。

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肺腑的劇痛,額上滲出細(xì)密的冷汗,但我咬牙忍著?!胺鑫摇y臺。

”我喘息著吩咐。春桃雖然疑惑,還是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我,

一步步挪到那張積了灰的舊妝臺前。銅鏡早已模糊不清,只能映出一個朦朧而憔悴的影子,

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嘴唇毫無血色,像一朵被風(fēng)雨徹底摧殘、即將凋零的花。

我盯著鏡中那個陌生的影子看了很久。然后,我伸出手,

顫巍巍地拉開了妝臺最底下那個幾乎從未打開過的抽屜。抽屜里空蕩蕩的,

只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紫檀木盒子,蒙著一層厚厚的灰。拂去灰塵,打開盒子。

里面沒有珠釵首飾,

樣?xùn)|西:一塊邊緣被火燎得焦黑、只剩一半的羊脂白玉佩——那是當(dāng)年謝停云在邊關(guān)初遇時,

親手系在我腰間的“定情信物”;一枚小小的、刻著“沈”字的印章;還有幾頁泛黃的紙,

上面是父親姜太醫(yī)蒼勁有力的筆跡,記錄著一些罕見的藥材藥性,其中一頁,

赫然寫著“雪魄草”三字,旁邊還有一行細(xì)小的朱砂批注——忌與紫云英根同用,性相沖,

反生奇毒。我的指尖,輕輕拂過那行朱砂小字,又落在焦黑的玉佩上,

最后停留在那枚冰冷的印章上。“春桃,”我的聲音依舊虛弱,

卻透出一股異樣的、磐石般的堅定,“幫我……做幾件事。

”春桃看著我眼中驟然亮起的、如同淬火寒星般的光芒,一時竟忘了哭泣,

只是呆呆地看著我?!暗谝?,去城東‘寶仁堂’,找沈燼沈大夫,

”我拿起那枚“沈”字印章,塞進她手里,“把這個給他看,告訴他,

我要買一味‘凝香散’,再要一顆‘龜息丸’。就說……是故人之女所求,他必會幫你。

”沈燼,父親生前至交,隱于市井的杏林圣手,也是我如今唯一能信任的外援。

春桃緊緊攥住那枚印章,用力點頭。“第二,”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腥甜,

目光轉(zhuǎn)向窗外陰沉的天空,“去打聽清楚,三天后……謝停云……和他那位好表姐,

要去哪里?”“三天后?”春桃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什么,

“奴婢……奴婢聽前院灑掃的小丫頭嚼舌根,說三日后是表小姐的生辰,將軍特意告了假,

要陪她去城郊的‘棲霞別院’賞梅散心……”棲霞別院……賞梅……真是好興致。

我扯了扯嘴角,勾出一個冰冷的、毫無笑意的弧度?!暗谌蔽议]上眼,再睜開時,

眼底只剩一片死寂的平靜,“替我準(zhǔn)備……一套素白的衣裙。越素凈越好?!贝禾铱粗遥?/p>

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紅著眼圈,重重地應(yīng)了一聲:“是!夫人!

奴婢……奴婢這就去!”她轉(zhuǎn)身跑出去,腳步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

只剩下我粗重而艱難的呼吸聲。我拿起那塊焦黑的殘玉,

指腹用力摩挲過那凹凸不平的灼痕邊緣,仿佛還能感受到當(dāng)日那場“意外”大火的熾熱。

那火,燒毀了我最后的念想,也燒掉了謝停云對我僅存的一絲耐心。從此,

我便被徹底丟在這座名為“將軍府”的華麗墳?zāi)估铮陨詼?。銅鏡里映出的女人,

眼神空洞,形容枯槁,像一具被吸干了生氣的行尸走肉。姜灼光……這個名字,

連同這副殘破的軀殼,都該埋葬了。我緩緩地,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塊殘玉緊緊攥在手心。

冰冷的玉石硌著皮肉,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很好。痛,才能讓人清醒。

4 喜轎重逢三天后。棲霞別院。雖已是初春,但京郊山間的寒氣猶重。棲霞別院依山而建,

后園引了溫泉水,精心培植的幾株名品白梅竟在這時節(jié)開得正好。

冷冽的空氣里浮動著清幽的梅香,與溫泉蒸騰出的淡淡硫磺氣息混合在一起。

亭子里暖爐燒得正旺,隔絕了外面的寒氣。鋪著厚厚錦墊的石凳上,謝停云一身玄青色常服,

襯得身姿愈發(fā)挺拔。他并未佩劍,只腰間懸著一塊成色極佳的蟠龍玉佩,

顯出一種世家公子的矜貴。他正專注地擺弄著面前小泥爐上的紫砂壺,動作行云流水,

沸水注入白瓷茶盞,氤氳起裊裊茶煙。他眉宇間帶著一絲難得的放松,

那是只有在面對特定之人時才會流露的溫和?!氨砀?,你看這枝梅花,開得多好。

” 一個輕柔婉轉(zhuǎn)、帶著恰到好處嬌憨的聲音響起。

蘇晚晴裹著一件滾著雪白狐裘邊的海棠紅斗篷,襯得一張小臉瑩白如玉。她微微踮起腳尖,

伸出那只被精心呵護、連指甲都修剪得圓潤粉嫩的右手,

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過一枝伸進亭檐的白梅。陽光透過稀疏的梅枝,在她指尖跳躍。

那曾被“花刺劃傷”的食指指腹上,只余下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粉色細(xì)痕?!班牛遣诲e。

”謝停云抬眼看她,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他將一盞剛沏好的、湯色清亮的碧螺春推到她面前,“小心燙。你身子弱,喝杯熱茶暖暖。

” 語氣里的呵護,與那夜在濟世堂雨幕中的冰冷命令判若兩人。蘇晚晴嫣然一笑,

依言坐下,捧起溫?zé)岬牟璞K,小口啜飲著。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毫不掩飾的傾慕和依賴。

亭外不遠(yuǎn)處,幾名丫鬟和侍衛(wèi)安靜地垂手侍立著,眼觀鼻鼻觀心,

不敢打擾亭中這對璧人賞梅品茗的雅致。一派溫馨寧和,歲月靜好。突然——“走水了!

走水了!聽雪院……聽雪院走水了!” 一個侍衛(wèi)連滾帶爬地沖進后園,

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恐而變了調(diào),嘶啞地劃破了這方天地的寧靜。“什么?!

” 謝停云手中的茶盞“啪”地一聲落在石桌上,滾燙的茶水濺濕了他玄青色的衣袖,

他卻渾然未覺。臉上的閑適溫和瞬間褪盡,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取代,

緊接著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陰沉?!奥犙┰??怎么會……”蘇晚晴也驚得站起,

臉上適時地浮現(xiàn)出擔(dān)憂和慌亂,“姜姐姐她……”謝停云猛地起身,高大的身軀帶翻了石凳。

他甚至沒看蘇晚晴一眼,身形如電,玄青色的袍袖帶起一陣風(fēng),

人已如離弦之箭般朝著府邸的方向疾掠而去!動作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那份從容矜貴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近乎狂暴的急切?!氨砀?!

”蘇晚晴在他身后焦急地呼喚了一聲,眼中卻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她咬了咬下唇,也提起裙擺快步跟了上去。棲霞別院離將軍府不算太近。當(dāng)謝停云策馬狂奔,

帶著一身凜冽寒氣沖回將軍府時,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府邸西北角沖天而起的濃煙和火光!

火光映紅了半邊陰沉的天幕,濃煙翻滾,如同猙獰的巨獸張開了大口。正是聽雪院的方向!

將軍府內(nèi)早已亂成一團。仆役們驚慌失措地尖叫奔跑,提著水桶、端著木盆,

像沒頭蒼蠅一樣朝著起火的方向涌去,潑出去的水在熊熊烈焰面前如同杯水車薪,

發(fā)出刺耳的“滋滋”聲,瞬間化為白氣,根本阻擋不了火勢的蔓延。

焦糊的氣味和木頭燃燒的噼啪聲充斥在空氣中,令人窒息。“讓開!”謝停云厲聲咆哮,

一把推開擋路的家丁,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朝著那片吞噬一切的火焰猛沖過去!

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灼烤著他的皮膚,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皩④姡∥kU!火太大了!

” 李副將帶著幾個親兵死命地攔住他,臉上滿是煙灰和驚懼,“整個聽雪院正屋都燒塌了!

進不去啊將軍!”“滾開!”謝停云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

猛地?fù)]臂將攔阻的親兵狠狠甩開!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烈焰翻騰的屋宇,

那里曾經(jīng)是他賜予她的牢籠,如今卻成了她的焚場!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那張在濟世堂慘白染血的臉,閃過她最后那個絕望又帶著詛咒的笑容,

閃過那句冰冷的“上墳了”……“姜灼光——!”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

聲音穿破火焰的咆哮和人群的嘈雜,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絕望和難以置信的恐慌,“姜灼光!

你給我出來——!” 他試圖再次往里沖,被更洶涌的熱浪和掉落的燃燒椽木逼退。

那平日里足以震懾千軍的威勢,在滔天的自然之火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稗Z隆——!

”一聲巨響!聽雪院主屋的房梁終于支撐不住,在烈焰中轟然倒塌!

巨大的火舌和濃煙沖天而起,火星四濺,如同地獄之火噴發(fā)!

灼熱的氣浪將圍在近處救火的人掀得連連后退,驚呼一片。

謝停云被這股氣浪震得踉蹌后退幾步,玄青色的袍子下擺被飛濺的火星燎出幾個黑洞。

他怔怔地看著那徹底化為一片火海廢墟的屋宇,臉上血色褪盡,

只剩下一種茫然的、巨大的空白。那雙總是銳利深沉的黑眸,此刻被跳躍的火光映照著,

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震驚、不信、茫然,

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沉的恐懼。她……真的在里面?

那個總是沉默地、隱忍地存在于府邸角落,被他刻意忽視遺忘的女人……就這樣……沒了?

不可能!“將軍……”李副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忍和遲疑,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謝停云猛地轉(zhuǎn)頭,赤紅的眼睛如同噬人的野獸:“說!”李副將被他眼中的戾氣駭?shù)靡豢s,

:“火……火是從夫人臥房里面燒起來的……火勢太大太快……我們……我們沖進去的時候,

只……只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找到了這個……”他顫抖著,遞過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粗陶壇子,尋常百姓家腌咸菜的那種,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此刻壇身被火燎得黢黑,還沾滿了煙灰和泥污,入手一片滾燙。

謝停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粗陋的壇子上,像被凍僵了一般。

“夫人……夫人身邊那個叫春桃的丫頭……”李副將的聲音更低,帶著一種詭異的不安,

她像是早就等在那里……火剛起來就抱著這個壇子沖出來了……她……她把這壇子塞給屬下,

說……說……”“說什么?!”謝停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寒意。他死死盯著那個粗陶壇子,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李副將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艱難地吞咽著,在將軍那足以凍裂金石的目光逼視下,幾乎不敢抬頭。他閉了閉眼,

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將那句話復(fù)述出來,

聲音干澀得像枯葉摩擦:“她說……‘夫人遺命……藥渣……’”李副將頓了頓,

似乎接下來的話燙嘴無比?!啊构??!彼幵构贰膫€字,輕飄飄的,

卻如同九天落下的驚雷,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劈在謝停云的天靈蓋上!轟——!

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

所有的聲音——火焰的咆哮、木頭的爆裂、人群的驚呼——都在瞬間離他遠(yuǎn)去。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嗡鳴。只剩下那四個字,像淬了劇毒的冰錐,一遍又一遍,

帶著尖銳的回音,狠狠鑿穿他的耳膜,鑿進他意識的最深處!濟世堂雨夜,

她噴濺在他靴面上的鮮血……她絕望凄厲的笑,

當(dāng)提前給你上墳了……”還有……還有那包被他親手奪走、奉給晚晴“清毒愈傷”的雪魄草!

原來……原來她口中的“藥”,是這個意思!原來她說的“上墳”,是指……指她自己!

一股從未有過的、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如同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心臟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隨即是鋪天蓋地的、尖銳到無法形容的劇痛!

痛得他眼前發(fā)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班邸?!

”一口滾燙的鮮血毫無預(yù)兆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殷紅的血點濺落在身前滾燙的黑色泥土上,

也濺上了那個黢黑粗糙的骨灰壇。玄青色的身影劇烈地晃了晃,如同被狂風(fēng)摧折的玉山。

他高大的身軀轟然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猶帶余溫的焦土之上。“將軍!

” “將軍!” 周圍的驚呼聲瞬間炸開。謝停云卻充耳不聞。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近在咫尺的粗陶壇子,沾著自己鮮血的手顫抖著,

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恐懼,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伸向壇口。

指尖在距離那冰冷的粗陶邊緣還有寸許時,猛地頓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仿佛那壇口盤踞著擇人而噬的毒蛇。那里面……裝著什么?是……是灰燼?

是……那個被他遺忘在角落、最終用最慘烈的方式宣告存在的女人的……灰燼?

“藥渣……喂狗……”那侍女冰冷的聲音如同魔咒,再次在他混亂一片的腦海中炸響。

“啊——?。。 币宦暲ЙF瀕死般的、撕心裂肺的嘶吼猛地從他胸腔中爆發(fā)出來,

帶著毀天滅地的絕望和痛悔!他再也支撐不住,高大的身軀向前撲倒,

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焦黑的土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鈍響。雙手死死地?fù)高M滾燙的泥土里,

手背青筋暴起,骨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指甲瞬間翻裂,滲出鮮血,混入黑色的焦土。

滾燙的液體毫無預(yù)兆地洶涌而出,模糊了他眼前那片跳躍的、吞噬一切的火光,

也模糊了那個象征終結(jié)的粗陶壇子。那不是淚。是血。是從心底最深處,

被那四個字生生剜出來的血。

火場的喧囂、親兵的呼喊、蘇晚晴帶著哭腔奔來的“表哥”……所有聲音都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

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被血染紅的毛玻璃。只有那個粗陋的、黢黑的骨灰壇,

像一個冰冷的、巨大的嘲諷,清晰地烙印在他被血淚模糊的視線里,

無聲地宣告著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個叫姜灼光的女人,

連同她所有的隱忍、痛苦和最后那點微弱的生機,都已被這滔天烈焰,徹底焚盡。

只余一壇……“藥渣”。喂狗的“藥渣”。5 殘玉對決>她倚在沈燼懷中把玩焦黑玉佩,

眼尾掃過謝停云慘白的臉。>“謝將軍,當(dāng)年你親手燒給我的定情信物,怎么又撿回來了?

”>喜轎簾落下的瞬間,他喉間涌上鐵銹味。>原來那場焚盡聽雪院的大火,

燒掉的從來不是她的性命。>而是他謝停云,最后一點被原諒的可能。---三年。

足以讓一座城池易主,讓一個王朝更迭,讓一個名字徹底湮滅在時光的塵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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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08 11:1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