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著官道，陳長生的草鞋踩在露水打濕的青石板上，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三天前逃離青嵐鎮(zhèn)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腳步比貓還輕，眼睛能在黑暗中視物，最奇怪的是，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腹中竟無半點饑餓感。
"這就是長生體么..."
他摸出懷中的青銅古鏡。鏡面在朝陽下泛著冷光，昨夜還清晰可見的星圖，此刻又變成了普通銅鏡。唯有背面的星辰雕刻，證明這并非幻覺。
官道前方突然傳來車輪聲。陳長生本能地閃進路邊灌木叢，動作敏捷得不像人類。透過枝葉縫隙，他看到三輛黑漆馬車緩緩駛來，車轅上插著的旗幟繡著金色小鼎。
"百草閣的藥師車駕。"陳長生認出這個經(jīng)常去青嵐鎮(zhèn)收購藥材的商號。但此刻在他眼中，馬車周圍縈繞著一層淡綠色霧氣，拉車的駿馬眼底泛著不正常的紅光。
最后一輛馬車經(jīng)過時，車簾突然掀起。戴著銀面具的女子探出頭，準確望向陳長生藏身之處。他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那面具下的眼睛沒有瞳孔，整個眼眶里都是幽藍色的火焰。
"有意思。"女子聲音像冰錐刺入耳膜，"一個活著的藥引。"
陳長生轉(zhuǎn)身就逃。背后傳來馬車急停的聲響，接著是利器破空的尖嘯。他憑著直覺撲向左側(cè)，原先站立處的樹干上，釘著三根泛著藍光的銀針。
"跑得掉么？"銀面女子的笑聲在林中回蕩，"正好缺個試新藥的。"
陳長生拼命往密林深處鉆。長生體賦予了他驚人的耐力，但身后追兵的腳步聲始終保持著固定距離，仿佛貓戲老鼠。更可怕的是，他奔跑時瞥見自己的影子正在慢慢變形，逐漸拉長成某種獸類的輪廓。
溪流橫亙在前方。陳長生毫不猶豫跳進水中，潛游到對岸時，懷里的古鏡突然發(fā)燙。鏡面浮現(xiàn)出血色文字："屏息，閉眼。"
他剛照做，就感到頭頂掠過一陣腥風。睜開眼時，對岸站著個丈余高的怪物——銀面女子膨脹的軀體撐破了衣裳，裸露的皮膚上布滿鱗片，十指變成尺長的利爪。
"聞到你了..."怪物抽動著鼻孔，"甜美的血氣。"
陳長生發(fā)現(xiàn)溪水正在變黑。怪物每呼吸一次，周圍的草木就枯萎一圈。他顫抖著摸向古鏡，鏡面又顯出文字："咬破舌尖。"
利爪破水而來的瞬間，陳長生狠狠咬破舌尖。鮮血噴在鏡面上，青銅古鏡突然懸浮而起，射出一道金光擊中怪物胸口。
"太虛鑒？！"怪物發(fā)出刺耳尖叫，傷口處冒出青煙，"玄天老鬼的寶物怎么會在..."
話音未落，怪物身體從傷口處開始瓦解，轉(zhuǎn)眼化作一灘腥臭的黑水。古鏡"當啷"掉在溪邊石頭上，鏡面多了一道細如發(fā)絲的裂紋。
陳長生癱坐在地，發(fā)現(xiàn)右手掌心浮現(xiàn)出一個銀色符文，形狀像把小鎖。隨著符文漸漸隱入皮膚，他忽然明白了許多事——百草閣是修真界有名的邪修組織，專門抓捕特殊體質(zhì)者煉藥；而古鏡的全名應該叫"太虛陰陽鑒"，是某個上古大能的法寶。
"玄天老鬼..."他念叨著怪物臨死前的話，撿起古鏡。這次鏡面顯示的不再是星圖，而是一篇功法：《血煉篇》。開篇就寫著"長生非不死，需以萬靈精血養(yǎng)道基"。
天色漸暗，陳長生在溪邊生了堆火。按照《血煉篇》的方法，他將怪物留下的黑水收集起來，滴在古鏡上。黑水被吸收后，鏡背的星辰圖亮起一顆新的星辰，標注著"毒煞"二字。
"吞噬特性？"陳長生若有所思。他試著運轉(zhuǎn)功法，掌心的銀色符文再次浮現(xiàn)。溪水中的游魚突然翻起肚皮，一縷縷血絲從魚鰓滲出，在空中凝成血珠沒入他掌心。
劇痛隨之而來。陳長生跪倒在地，感覺有千萬根燒紅的針在經(jīng)脈里游走。當痛苦達到頂峰時，他嘔出一團黑色黏液，黏液落地竟腐蝕出三尺深的坑洞。
"排毒？"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視野更清晰了，甚至能看見空氣中漂浮的微小塵埃。古鏡適時顯示新文字："毒煞體初成，百毒不侵。"
次日清晨，陳長生在官道旁發(fā)現(xiàn)了翻倒的馬車。兩具車夫尸體呈現(xiàn)詭異的翡翠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他在車廂暗格里找到個鐵匣，里面整齊碼放著十二個玉瓶，瓶身貼著"血髓丹""腐心散"等標簽。
最特別的是個漆黑玉瓶，觸手冰涼。陳長生剛拔開瓶塞，就聽見里面?zhèn)鞒黾毼⒌目奁?。鏡面立刻警告："封魂瓶，速合！"
為時已晚。黑霧從瓶口涌出，在空中凝結(jié)成個童子模樣，赤紅的眼睛盯著陳長生："又一個送死的。"
鬼童撲來的瞬間，陳長生下意識舉起古鏡。鏡面映出鬼童的瞬間，那團黑霧突然凝固，接著被強行吸入鏡中。古鏡劇烈震動，裂紋又多了幾道，但鏡背星辰圖里，"毒煞"星旁邊亮起第二顆星："怨靈"。
當天傍晚，陳長生終于望見城墻。青磚壘砌的城樓上掛著"白河縣"匾額，守城士兵盔甲上沾著可疑的血跡。更詭異的是，整座城池上空盤旋著肉眼可見的黑氣，在古鏡的映照下，那些黑氣分明是無數(shù)痛苦扭曲的人臉。
"站??！"士兵長槍交叉，"路引！"
陳長生正不知所措，懷里的古鏡微微發(fā)燙。士兵的眼神突然變得呆滯，機械地讓開道路："仙師請進..."
城內(nèi)景象更令人毛骨悚然。街道兩側(cè)蹲坐著衣衫襤褸的流民，他們脖頸后都嵌著銅錢大小的肉瘤，隨著呼吸明滅。肉瘤里似乎有活物在蠕動，每當亮起紅光，流民就露出陶醉的表情。
"血蝗蠱。"古鏡顯示，"每月需飲人血，否則噬主。"
陳長生強忍不適找到家客棧。掌柜是個獨眼老者，收錢時特意摸了摸他遞來的銀幣："客官面生啊，來參加明日的升仙大會？"
"什么大會？"
獨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玄霄宗選外門弟子，就在城隍廟。"他指了指陳長生的包袱，"看您帶著藥匣，想必懂些醫(yī)術(shù)？玄霄宗最近急需藥師呢..."
入夜后，陳長生在客房研究古鏡。月光透過窗欞照在鏡面上時，那些裂紋突然滲出銀白色液體，在鏡面匯聚成個模糊的人形。
"血..."人形發(fā)出縹緲的聲音，"我需要更多血..."
陳長生割破手指滴血在鏡面。血液被吸收后，人形稍微清晰了些，是個鶴發(fā)童顏的老者："三千年...終于等到太虛鑒認主..."
"你是玄天老鬼？"陳長生想起白天的怪物。
鏡中老者大笑："那是仇家給老夫的諢號。吾道號'太虛子'，本是..."話未說完，人形突然扭曲，"小心！窗外！"
陳長生翻滾到床下。幾乎同時，三枚透骨釘穿透窗紙釘在床板上。院墻外傳來窸窣聲，他透過地板縫隙看到十幾雙發(fā)光的眼睛——是那些被種了血蝗蠱的流民，此刻正像蜘蛛般爬滿客棧外墻。
"新鮮的血..."他們喉嚨里發(fā)出非人的咕嚕聲，"仙師要新鮮的血..."
古鏡劇烈震動，太虛子的影像急促道："用怨靈星！"
陳長生福至心靈，掌心銀色符文亮起。鏡中儲存的鬼童怨氣噴涌而出，化作黑霧籠罩院落。被黑霧觸及的流民紛紛慘叫，背后肉瘤"啪"地爆開，鉆出血紅色蝗蟲。
詭異的是，這些蝗蟲剛暴露在怨氣中就自燃起來。最后一只蝗蟲燒盡時，縣城某處傳來憤怒的咆哮，震得瓦片簌簌掉落。
"快走！"太虛子催促，"這是蠱主的本命血蝗，他馬上..."
屋頂突然被巨力掀開。月光下，站著個身穿玄霄宗服飾的中年修士，只不過他的道袍下擺沾滿血跡，胸口掛著串用嬰兒頭骨制成的項鏈。
"找到你了。"修士舔著嘴唇，"能破解血蝗蠱的...先天道體！"
陳長生舉起古鏡，卻發(fā)現(xiàn)鏡面一片混沌。修士狂笑著拍向腰間儲物袋，飛出七把血色小劍："本座乃玄霄宗執(zhí)事長老，乖乖當我的..."
話未說完，修士突然僵住。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見心口透出半截青銅鏡緣——古鏡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背后。
"太虛...鑒..."修士吐出最后幾個字，身體迅速干癟，最終變成張人皮飄落。古鏡飛回陳長生手中，鏡背第三顆星亮起："血劍"。
太虛子的影像重新出現(xiàn)，比之前清晰許多："總算解決個雜碎。小子聽好，明日大會你必須混入玄霄宗。他們地牢里關(guān)著個對老夫很重要的人..."
陳長生看向窗外?？h城上空的黑氣正在消散，那些被控制的流民相繼倒下。更遠處，黎明前的天際線上，隱約可見巍峨山影——那就是玄霄宗所在的棲霞山脈。
他摸了摸眉心隱現(xiàn)的金色符文，輕聲道："該去會會這些'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