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頭痛像是有一把小鑿子,在王逆濤的太陽穴里不緊不慢地敲著。
他呻吟著從鋪著埃及棉床單的大床上坐起,身邊的舞女早已不知去向。
陽光透過厚重的天鵝絨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水……”他沙啞地喊了一聲。女傭立刻端著一杯溫好的蜂蜜水,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王逆濤一口氣喝干,腦子里的混沌稍稍退去。他揮手讓女傭離開,赤著腳走下床,
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昨晚的宴會很成功,松本龍一的笑容讓他回味無窮。
只要抱緊了皇軍的大腿,他王逆濤的富貴,只會越來越多。想到富貴,他心里便是一陣火熱。
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宿醉的清晨,走進那個只屬于他的密室,看著那滿坑滿谷的金條,
感受那種掌控一切的絕對權力。那是比女人和鴉片更能讓他上癮的東西。他哼著小曲,
熟練地走到書房,關上門。然后,他取下那幅他花大價錢買來的《猛虎下山圖》。他伸出手,
在墻壁上那個熟悉的位置輕輕一按。沒有反應。他愣了一下,又加重了力道。
墻壁依舊紋絲不動。王逆濤臉上的愜意笑容凝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像是冰冷的毒蛇,
從他的腳底瞬間竄上天靈蓋?!霸趺椿厥拢俊彼l(fā)瘋似的在墻壁上摸索、敲打、按壓。
機括就像是死了一樣,毫無反應?!皝砣耍砣?!”他失聲尖叫起來,
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刺耳。兩名護院立刻沖了進來。“老板!”“把這面墻給我砸開!
快!”王逆濤指著墻壁,雙眼赤紅。護院們面面相覷,不敢動手?!霸野。∧銈兌济@了嗎!
”王逆濤沖過去,一腳踹在其中一人的小腿上,“出了事我擔著!”護院們不敢再猶豫,
舉起手中的槍托,對著墻壁狠狠砸了下去。石灰和墻皮簌簌落下。幾分鐘后,
墻壁被砸開一個大洞,露出了里面厚重的精鋼大門。王逆濤一把推開護院,撲了過去。
當他看到那扇本應緊閉的保險柜大門,此刻正虛掩著一條縫時,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間被抽空了。他顫抖著手,用盡全身力氣,拉開了那扇門。里面,
空空如也。沒有金山,沒有美鈔,沒有珠寶。什么都沒有。
干凈得像是一頭巨獸舔舐過的洞穴?!鞍 ?!”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響徹了整棟公館。
王逆濤雙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癱在了地上,口中喃喃自語。
“沒了……都沒了……”公館內(nèi)頓時亂成一鍋粥。管家和護院手忙腳亂地將他抬回臥室,
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參湯,好半天才讓他悠悠轉(zhuǎn)醒。醒過來的王逆濤,像是瞬間老了二十歲。
他揮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心腹管家和護院頭子。“說!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抓著護院頭子的衣領,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肉里。
“老板……昨晚……昨晚一切正常?。 弊o院頭子嚇得臉色慘白?!胺牌?!
正常我的東西會飛了?”“就……就是宴會的時候,停了一次電,大概就一分鐘不到,
很快就恢復了?!弊o院頭子結結巴巴地回答,“我還派人去檢查了總閘,沒發(fā)現(xiàn)問題。
”停電一分鐘。王逆濤松開了手,渾身冰冷。他不是傻子。能在短短一分鐘內(nèi),
突破他重金打造的安防系統(tǒng),無聲無息地搬空他整個金庫。這不是普通的毛賊。這是神仙,
或者說,是魔鬼。第一個念頭,是日本人。是松本龍一!這個念頭剛升起,又被他自己掐滅。
不可能。日本人還需要他這條狗來搜刮財富,穩(wěn)定上海,不會在這個時候殺雞取卵。那是誰?
軍統(tǒng)?他們更喜歡用子彈和炸藥說話,而不是搬金子。共產(chǎn)黨?他們有這個本事嗎?
一個個可能性在他腦中閃過,又被一一否決。這種未知的恐懼,比直接面對敵人更讓他崩潰。
“老板,要不要……報警?”管家小心翼翼地問。“報警?”王逆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猛地跳了起來,“報什么警!你想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我家里有個金庫嗎?
你想讓日本人來問我,這些錢都是從哪兒來的嗎?”他不敢。他一個字都不敢聲張。
這批財寶,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罪證。一旦曝光,日本人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封鎖消息!”王逆濤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誰敢泄露半個字,
我讓他全家沉黃浦江!”“把所有人都給我看起來!一個個地審!尤其是昨晚當值的!
”“是,是!”整個王公館,表面上恢復了平靜,暗地里卻已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而這一切的異常,都清晰地落入了街對面一間閣樓的望遠鏡里?!罢鹃L,魚上鉤了。
”代號“老鼠”的軍統(tǒng)特工放下了望遠鏡,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王公館從早上開始就戒嚴了,王逆濤跟瘋了似的,正在審問下人?!彪娫捘穷^,
是軍統(tǒng)上海站站長,陳恭澍?!芭叮克麃G了什么東西?”陳恭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