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那個在部隊里說一不二的戰(zhàn)斗英雄、我的丈夫顧衍,瘋了。他拋下榮譽和前程,
滿世界找我那具根本不存在的尸體。而我,正帶著他那被磋磨了一輩子的親媽,
在南方的熱土上,把日子過得比蜜甜。有人問我,你那不解風情的丈夫要是找來了怎么辦?
我撫著手腕上那道嶄新的傷疤,笑了。他要是敢來,我就敢問問他,你是想跪搓衣板,
還是想跪榴蓮?哦,不對,這年頭榴蓮不好買,要不,你跪方便面別掉渣?01“林晚,
你是不是掃把星!讓你去后山摘點菌子,你居然引來了山洪!現(xiàn)在你媽為了救你,尸骨無存!
”我剛睜眼,公公顧衛(wèi)國那張布滿褶子的臉就懟到了我面前,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緊接著,
我的丈夫,那個穿著軍裝、肩膀上扛著星的男人——顧衍,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林晚,我媽呢?你把媽弄到哪里去了!
”我被他晃得頭暈眼花,胃里翻江倒海。背景是八十年代的一個偏遠軍屬大院,
沖突是我和婆婆“死”了,懸念是只有我知道,這是我們精心策劃的一場“金蟬脫殼”。
三天前,婆婆趙秀蘭將家里僅有的五十塊錢塞給我,手背上青紫的掐痕觸目驚心。
她壓低聲音,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光:“晚晚,媽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
天氣預報說后天有大暴雨,咱們就趁著山洪,‘死’給他們看。
”我看著這個被公公家暴了一輩子,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女人,第一次看到了反抗的火苗。
而我,一個為了所謂的愛情,從繁華滬市嫁到這山溝溝里的“文化人”,
早就受夠了公公的吹毛求疵和丈夫的“我爸也是為你好”式愚孝。這場“死亡”,
是我們倆唯一的出路。大雨如期而至,我跟婆婆故意走進了那條最容易被淹沒的山溝。
我們躲在早就找好的山洞里,聽著外面泥石流的轟鳴,像是為我們的新生奏響的禮炮。
而現(xiàn)在,我躺在衛(wèi)生院的病床上,扮演著那個“僥幸生還,但驚魂未定”的兒媳?!鞍?,
顧衍,你們別逼我……”我用盡全力擠出幾滴眼淚,聲音發(fā)顫,“媽是為了推開我,
才被水沖走的……我沒用,我該死……”顧衛(wèi)國指著我的鼻子罵:“你當然該死!
要不是你這個城里來的嬌小姐,非要去摘什么松茸給娘家郵過去,秀蘭怎么會出事!
”我心里冷笑,真是賊喊捉賊。要不是你顧衛(wèi)國昨天又因為飯咸了對婆婆動手,
我怎么會找借口帶婆婆出門,讓她能喘口氣?顧衍的臉色比鍋底還黑,他松開我,
一拳砸在墻上,墻皮簌簌地往下掉。他眼圈通紅,盯著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罪人:“林晚,我媽那么疼你,你怎么能……”“我怎么能?
”我猛地抬頭,打斷他的話,“顧衍,你一年在家?guī)滋??你知道媽是怎么過的嗎?
你知道她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嗎?”“你住口!”顧衛(wèi)國一聲暴喝,像頭被激怒的獅子,
“我們老兩口的事,輪得到你來嚼舌根?顧衍,管好你的婆娘!”顧衍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他扶著顧衛(wèi)國,聲音沙?。骸鞍郑鷦e生氣,我去求團長,
多派些人手,一定能找到媽?!笨粗麄兏缸觽z“情深義重”的背影,我緩緩坐起身。很好,
他們越是愧疚,我們的計劃就越成功。我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被顧衍捏出來的紅痕,
這算什么?結(jié)婚紀念日送我的“禮物”?我掀開被子,悄悄走到窗邊。
婆婆應該已經(jīng)按照計劃,坐上了南下的第一班綠皮火車。三天后,
等搜救隊宣布“放棄搜尋”,我就會帶著我“流產(chǎn)”的“噩耗”,
徹底消失在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顧衍,顧衛(wèi)國,你們的報應,才剛剛開始。夜里,
顧衍回來了,帶著一身的泥水和疲憊。他坐在我的病床邊,一言不發(fā),
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我?!皠e這么看我,我害怕?!蔽覍⒈蛔永?,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沉默了半晌,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是兩個還溫熱的肉包子。
“……先吃點東西?!蔽铱粗莾蓚€白胖的包子,突然就笑了。結(jié)婚三年,他永遠都是這樣。
用一個巴掌,再給一顆棗。他以為一個肉包子就能抹平所有的傷害和委屈嗎?“吃不下。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他身上的煙味和泥土味混雜在一起,讓我感到一陣生理性的不適。
“林晚,”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命令的口吻,“別鬧脾氣。我知道你難過,我也難過。
但日子總要過下去?!蔽颐偷剞D(zhuǎn)過身,盯著他:“過下去?怎么過?
是繼續(xù)被你爸指著鼻子罵掃把星,還是等你下一次回家,再給我一個‘驚喜’?
”我的目光落在他緊握的拳頭上,那上面沾著泥,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有些發(fā)白。
“我爸他……只是太傷心了?!彼q解道,聲音里透著無力?!笆菃??”我輕聲反問,
卻像一把錐子扎進他心里,“那等他不傷心了,是不是又要因為我多用了一點布票,
多花了一毛錢,就指著我鼻子罵我是敗家娘們?”顧衍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一個小護士探進頭來,怯生生地說:“林晚同志,外面有人找,
說是……你娘家來的。”我心里咯bam一下。我沒通知娘家,誰會來?
一個不祥的預感在我心頭升起,難道是計劃的第一步,就出了紕漏?
02我披上衣服走出病房,看到走廊盡頭站著一個瘦高的身影。是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林凱。他看到我,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一貫的假笑:“姐,聽說姐夫的媽出事了?
爸媽讓我來看看你,順便問問,你之前答應給我找的工作,辦得怎么樣了?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我這個弟弟,從小被后媽慣得好吃懶做,
一直指望著我這個嫁了“當官的”姐姐,能給他安排個體面的工作。
我冷冷地看著他:“你覺得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林凱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哎呀,
人死不能復生嘛。姐,你可不能因為這事兒就把我的工作給耽誤了。
我可是在我那幫哥們兒面前打了包票的,說我姐夫是部隊的英雄,
給我安排個工作不是分分鐘的事?”他說話的聲音不小,引得走廊里的人紛紛側(cè)目。
顧衍也從病房里走了出來,眉頭緊鎖?!靶P?”他顯然也認識這個難纏的小舅子。
林凱一見顧衍,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嘴臉:“哎,姐夫!你可算出來了。
你看我這工作的事……”“現(xiàn)在沒空談這個。”顧衍的語氣很生硬,
他正處于喪母的痛苦和搜救的焦慮中,根本沒心情應付林凱。
林凱的臉立刻拉了下來:“姐夫,你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們林家?當初要不是我姐,
你能……”“你閉嘴!”我厲聲喝道。我不能讓他說出我當初為了嫁給顧衍,
幾乎和家里鬧翻,甚至偷了戶口本的事。在顧衛(wèi)國眼里,這就是我“倒貼”的原罪。
顧衍的眼神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有探究,也有失望。
我拉著林凱走到樓梯口,壓低聲音:“你馬上給我回去!工作的事,以后再說!
”“以后是多久?”林凱不依不饒,“姐,你別忘了,你當初可是答應過爸,只要你嫁得好,
就一定拉扯我一把。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把你怎么偷戶口本嫁給姐夫的事,
嚷嚷得整個大院都知道!”他這是在威脅我。我氣得渾身發(fā)抖。這就是我的“娘家”,
一個永遠在拖后腿,永遠在吸血的無底洞。我深吸一口氣,
從口袋里摸出婆婆給我的五十塊錢里剩下的二十塊,塞到他手里:“拿著錢,立刻走。
這是最后一次。”林凱掂了掂手里的錢,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才對嘛,姐。你放心,
我嘴嚴著呢。等我下次來,希望你能給我?guī)砗孟ⅰ!彼妥哌@尊瘟神,我只覺得心力交瘁。
回到病房,顧衍正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蕭索?!澳愕艿堋恢边@樣?
”他問,沒有回頭?!班??!蔽业貞艘宦??!盀槭裁床辉琰c告訴我?”“告訴你?
告訴你有什么用?”我自嘲地笑了笑,“讓你也覺得我娘家是個填不滿的坑,
然后讓你爸更有理由指著我的鼻子罵我?”顧衍轉(zhuǎn)過身,目光沉沉地看著我:“林晚,
我們是夫妻?!薄胺蚱??”我重復著這兩個字,只覺得無比諷刺,
“夫妻就是我被你爸罵得狗血淋頭的時候,你永遠只會說‘他是我爸’?
夫妻就是我受了委屈,你只會用沉默和稀泥?顧衍,你捫心自問,
你給過我一個妻子應有的尊重和保護嗎?”我的質(zhì)問像連珠炮一樣,讓他節(jié)節(jié)敗退。
他眼中的痛苦越來越濃,上前一步想要抱我,我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躲開了?!皠e碰我。
”我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們之間的氣氛降到了冰點。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團長的警衛(wèi)員小王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顧副團長!找到了!在下游的石灘上,
找到了一件衣服……看著像是……像是伯母的……”顧衍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雷擊中。
他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沖了出去,帶起的風吹亂了我的頭發(fā)。我扶著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
來了,計劃的第二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那件衣服,是我和婆婆故意留在下游的。
那是婆婆最常穿的一件藍色罩衫,上面還有我特意縫補過的一個補丁。每次婆婆穿上它,
顧衍都會說:“晚晚,你這手藝,比團里的裁縫都好?!蔽椅孀∧?,
肩膀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我不是在哭,我是在笑。笑我終于要擺脫這個牢籠了。第二天,
我“悲傷過度”,導致“流產(chǎn)”了。當我被推出手術室,臉色蒼白如紙時,我看到了顧衍。
他一夜未歸,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他看著我,
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虛弱地對他笑了笑:“顧衍,孩子……沒了。媽也沒了。
這個家,散了?!蔽铱吹剿叽蟮纳碥|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顧衛(wèi)國也站在旁邊,
他那張刻薄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茫然和無措。他看著我,又看看自己的兒子,張了張嘴,
那句“掃把星”終究沒能罵出口。我知道,我的目的達到了。用一個未曾存在的孩子,
換我和婆婆的徹底自由。這筆買賣,太值了。出院那天,顧衍來接我。他試圖攙扶我,
我卻輕輕避開,自己走上了吉普車。一路上,我們相對無言?;氐侥莻€充滿壓抑回憶的家,
一切都變了。家里冷鍋冷灶,落滿了灰塵。沒有了婆婆的操持,
這個家就像一個失去了心臟的軀體,正在迅速腐爛。顧衛(wèi)國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夜之間,
仿佛老了十歲。他看到我,眼神復雜,不再是之前的呵斥和挑剔。我沒有理會他,
徑直走進房間,開始收拾我的東西。我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顧衍跟了進來,
站在門口,聲音沙啞地問:“你要去哪?”“回滬市?!蔽翌^也不抬地回答,
“回我自己的家。”“這里也是你的家。”“是嗎?”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看他,
“一個讓我失去母親,失去孩子的地方,也配叫家?”顧衍的身體僵住了。
我將最后一件衣服放進行李箱,拉上拉鏈,站起身?!半x婚協(xié)議,我已經(jīng)寫好了。就在桌上。
你簽字吧?!蔽彝浦欣钕洌瑥乃磉呑哌^,沒有留戀。走到門口,我停下腳步,
卻沒有回頭?!邦櫻?,你知道什么是‘無效溝通’嗎?就是我說大海很美,
你卻說淹死過很多人。我們之間,一直都是這樣?!薄耙院?,別再來找我了。
就當我……也死在了那場山洪里吧?!蔽依_門,踏入了外面的陽光里。身后,
是死一般的沉寂。我不知道顧衍會不會簽字,也不知道他和他爸會如何面對這個破碎的家。
但我知道,屬于林晚的新生,從這一刻,正式開始了。而另一邊,遠在千里之外的鵬城,
婆婆趙秀蘭,不,現(xiàn)在應該叫她“趙姐”了,正站在一個熱火朝天的服裝批發(fā)市場里,
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我們的第一桶金,就從這里開始。
03我沒有回滬市那個所謂的“家”,而是買了當天南下鵬城的火車票。綠皮火車哐當哐當,
載著我奔向一個完全陌生的未來。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心里沒有半分傷感,
只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三天后,我在鵬城火車站的出站口,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婆婆。
她剪了利落的短發(fā),穿著一身的確良白襯衫和藍褲子,雖然簡單,但整個人干凈挺拔,
眼神里再也沒有了過去的怯懦和順從,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壓抑了半生后終于釋放的勃勃生機。“晚晚!”她看到我,快步走過來,
一把抱住了我。“媽?!蔽医辛艘宦?,眼淚差點掉下來。但這次不是演戲,是真的激動。
“傻孩子,以后別叫媽了,叫我秀蘭姐?!彼呐奈业谋?,聲音洪亮,“從今往后,咱們倆,
是姐妹!”我用力點頭:“好,秀蘭姐!”我們租住在一個叫“漁民村”的城中村里,
十五平米的單間,陰暗潮濕,但對我們來說,這里是天堂。沒有顧衛(wèi)國的打罵,
沒有顧衍的“和稀泥”,空氣里都充滿了自由的味道?!巴硗?,
這是我這幾天在服裝市場盤下來的兩個檔口,你看看?!毙闾m姐拿出一張手繪的草圖,
上面清晰地標注著位置和面積。我大吃一驚:“媽……姐,你哪來的錢?
”秀蘭姐得意地笑了,她從貼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個用手帕包了好幾層的東西,打開一看,
是兩根黃澄澄的金條?!斑@是我出嫁時,你外公偷偷塞給我的壓箱底。
顧衛(wèi)???(顧衍爺爺)都不知道?!彼壑虚W過狡黠,“我忍了半輩子,就為了等今天。
”我看著那兩根金條,再看看眼前這個仿佛脫胎換骨的女人,心中充滿了敬佩。
每一個看似柔弱的女人,身體里都蘊藏著巨大的能量,只是看有沒有機會被激發(fā)出來?!昂?!
秀蘭姐,咱們就從這里開始,干出一番大事業(yè)!”我握緊了拳頭。與此同時,
千里之外的軍屬大院。顧衍看著桌上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和旁邊我留下的一封信,
只覺得五雷轟頂。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顧衍,我走了。去找我媽了。勿念。
”“找我媽了”這四個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他的心上。
他瘋了一樣沖出家門,開著吉普車沿著那條河的下游,一寸一寸地找。他堅信,
我也“死”了,死在了那場山洪里。顧衛(wèi)國癱坐在椅子上,看著空蕩蕩的家,
第一次感到了恐慌。那個逆來順受的妻子沒了,那個他以為可以隨意拿捏的兒媳也走了。
這個家里,只剩下他和同樣沉默的兒子,還有一地雞毛。往日里,他一聲咳嗽,
趙秀蘭就會端茶倒水。他一瞪眼,林晚就會噤若寒蟬。他享受著這種絕對的權威,
從未想過有一天,這一切會煙消云散。他開始后悔了。后悔那天不該動手,
后悔不該對兒媳那么刻薄??涩F(xiàn)在,后悔又有什么用?鵬城的服裝市場,人潮洶涌。
我和秀蘭姐的“姐妹服裝店”開張了。我們不會做什么復雜的款式,
就從最簡單的T恤和喇叭褲開始。我負責設計一些簡單的印花圖案,
秀蘭姐負責跑布料市場和聯(lián)絡加工廠。她那雙被農(nóng)活和家務磨出厚繭的手,
拿起算盤和賬本時,竟然一點都不含糊。我這才知道,婆婆年輕時,也是讀過高中的文化人,
只是嫁人后,才華和夢想都被柴米油鹽磨沒了。開張第一天,生意并不好。
來往的人看看就走,覺得我們的款式太大膽?!皼]事,晚晚,萬事開頭難?!毙闾m姐安慰我。
我點點頭,心里卻在想辦法。光等是不行的,必須主動出擊。第二天,
我換上了一條自己做的喇叭褲,上身是一件印著“Dream”英文單詞的緊身T恤,
站在店門口,我就是活招牌。秀蘭姐也豁出去了,換上了一件改良版的連衣裙,
雖然還有些不自在,但她挺直了腰板。我們這個“母女檔”,不,是“姐妹檔”模特,
很快吸引了人們的注意?!鞍?,這褲子真好看,顯腿長!”“這姑娘穿上真洋氣,
跟畫報上的人一樣!”一個穿著時髦的年輕女孩走了過來,指著我身上的褲子問:“老板,
這褲子怎么賣?”“十塊錢一條,不二價!”我笑著說?!靶?,給我來一條!”第一筆生意,
就這么做成了。我拿著那張嶄新的十元大鈔,和秀蘭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興奮。
這不僅僅是十塊錢,這是我們靠自己雙手掙來的尊嚴。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們的生意越來越好。從零售到批發(fā),檔口從兩個變成了四個。我們不再住那個潮濕的單間,
在附近租了一個帶院子的兩居室。院子里,秀蘭姐種上了花花草草。她說,
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我的手腕上,當初被顧衍捏出的紅痕早已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不久前,我在裁剪布料時不小心劃傷的。但這道疤,
我不覺得丑。它是我獨立的勛章。偶爾,我也會想起顧衍。不知道他找到我的“尸體”沒有?
不知道他看到離婚協(xié)議時,是什么表情?但這些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我現(xiàn)在很忙,
忙著搞錢,忙著和秀蘭姐一起,把我們失去的前半生,都賺回來。這天,
我們正在盤點新到的貨,一個鄰居大姐跑了進來,神神秘秘地說:“秀蘭,阿晚,
你們看報紙沒?今天的《鵬城日報》!”她把一張報紙攤在我們面前。
社會版的一個小角落里,刊登著一則尋人啟事?!皩て?,林晚,女,25歲,
滬市人……于八月在川省失蹤,本人顧衍,愿傾盡所有,尋回吾妻。若有知情者,必有重謝。
”下面,是一張我的黑白照片。是我結(jié)婚時,顧衍用他的海鷗相機給我拍的,照片上的我,
笑得一臉天真。我的心,猛地一沉。他居然追到這里來了?報紙都登上了,
這是要全城搜捕的節(jié)奏?秀.蘭姐也看到了,她一把搶過報紙,
臉色發(fā)白:“他……他怎么會找到這兒來?”“姐,你別慌?!蔽疑钗豢跉?,
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只是懷疑我可能來了南方,不一定就知道我們就在鵬城。
這叫廣撒網(wǎng)。”“那……那我們怎么辦?要不要……再換個地方?
”秀...蘭姐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我看著報紙上“顧衍”那兩個字,
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疤。跑?我為什么要跑?我沒偷沒搶,憑自己本事吃飯。我林晚,
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我抬起頭,對秀蘭姐說:“姐,我們不跑。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他要是真找上門來,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蔽业淖旖?,
勾起一抹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弧度。顧衍,游戲,才剛剛開始。04尋人啟事像一顆石子,
在我們平靜的生活里激起了一圈漣漪。秀蘭姐一連幾天都心神不寧,
生怕一開門就看到顧衍那張寫滿“悔過”的臉?!巴硗恚辉蹅兊牡晗汝P幾天?
”她憂心忡忡地建議?!瓣P門干什么?我們又沒做虧心事。
”我一邊利落地打包著要發(fā)給客戶的貨,一邊說,“他愛找就讓他找去,鵬城這么大,
幾百萬人,他想找到我們,跟大海撈針差不多?!弊焐想m然這么說,但我心里并非毫無波瀾。
我只是不想再像過去那樣,一遇到事情就選擇逃避。為了分散秀蘭姐的注意力,
也為了把我們的事業(yè)做得更大,我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們自己辦個服裝廠?!稗k廠?
”秀蘭姐嚇了一跳,“晚晚,那得多少錢?我們現(xiàn)在的積蓄還遠遠不夠?!薄板X可以想辦法。
”我從抽屜里拿出一沓設計圖,“姐,你看,這些都是我最近畫的新款。
我們不能總做倒買倒賣的二道販子,要有自己的品牌。這叫什么?這叫‘核心競爭力’!
”“核心競爭力”這個詞,是我從一本香江雜志上看來的,現(xiàn)學現(xiàn)賣。
秀蘭姐看著那些新穎的款式,眼睛亮了。她骨子里是個不服輸?shù)娜?,只是被生活壓抑得太久?/p>
現(xiàn)在有機會,她比誰都想抓住?!昂?!晚晚,姐聽你的!”我們開始為了這個目標四處奔波。
找廠房、看設備、跑貸款,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這種為自己而活的充實感,
有效地驅(qū)散了顧衍帶來的陰霾。而另一邊的顧衍,日子卻一點都不好過。尋人啟事發(fā)出后,
他接到了無數(shù)個“線索電話”,大部分是騙子,
還有一些是真的以為見到了“尸體”的好心人。他一次次地燃起希望,
又一次次地被現(xiàn)實澆滅。他請了長假,幾乎跑遍了南方的幾個大城市。他的積蓄花光了,
人也瘦得脫了相,原本英武挺拔的軍人,現(xiàn)在看起來像個落魄的流浪漢。他不知道,
他離真相最近的一次,是在鵬城的一個街頭。那天,我正騎著新買的鳳凰牌自行車去銀行,
一陣風吹掉了我的草帽。我停下車,彎腰去撿。而就在幾十米外的電話亭,
顧衍剛剛掛掉一個無效的線索電話,滿心疲憊地走了出來。他抬起頭,視線越過人群,
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但只是一瞬間,我就撿起帽子戴上,騎著車匯入了人流。
他追了幾步,卻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是真的魔怔了。
晚晚已經(jīng)“死”了,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他不知道,他錯過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亡妻”。
家里的顧衛(wèi)國,日子更難熬。自從趙秀蘭和林晚“出事”后,他就成了整個大院的“名人”。
過去,他是人人敬畏的老首長,現(xiàn)在,背后全是戳他脊梁骨的閑言碎語?!奥犝f了嗎?
顧老家的兒媳婦也跑了?!薄笆裁磁芰?,不是說跟婆婆一樣,都……唉,那父子倆,
一個比一個狠心?!薄熬褪前?,趙秀蘭那么好的女人,被他磋磨了一輩子。
那個城里來的兒媳婦,多水靈的姑娘,也受不了這個氣?!边@些話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
他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趙秀蘭沉默的臉,
和林晚那雙清澈又失望的眼睛。他試著自己做飯,不是燒糊了就是沒放鹽。
他試著自己洗衣服,結(jié)果把白襯衫染成了大花臉。他這才發(fā)現(xiàn),沒有了女人,這個家,
根本就不轉(zhuǎn)了。他開始想念趙秀蘭做的手搟面,想念林晚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屋子。
他甚至開始想,如果時間能倒流,他一定不會再動手,不會再說那些傷人的話??涩F(xiàn)在,
一切都晚了。一天,他去供銷社買酒,售貨員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鄙夷。他忍著氣,付了錢,
轉(zhuǎn)身就走。門口,幾個軍嫂在納鞋底,一邊干活一邊聊天。一個軍嫂說:“要我說啊,
這男人就不能慣著。你越是把他當天,他就越不把你當人。就得像我們家老李,
讓他知道知道,離了老娘,你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另一個接話:“可不是嘛!
這叫什么來著?哦,對了,叫‘提供情緒價值’!你讓他高興了,他才能讓你舒心。
”“什么價值?”“情緒價值!就是讓他覺得這個家沒你不行!你看顧家那老頭,
現(xiàn)在不就抓瞎了?活該!”“情緒價值”這四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在了顧衛(wèi)國的心上。
他提著酒瓶,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他一輩子都覺得自己是家里的天,是絕對的權威。
他從未想過,自己對于那個家,對于妻子和兒媳來說,是不是一個“有價值”的存在。
他回到家,看著鏡子里自己蒼老憔悴的臉,第一次對自己堅持了一輩子的東西,產(chǎn)生了懷疑。
而我和秀蘭姐的服裝廠,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困難后,終于在一片鞭炮聲中,掛牌成立了。
我們給自己的品牌取名叫“鳳鳴”,鳳凰涅槃,一鳴驚人。開業(yè)那天,
我特意換上了一件火紅的連衣裙,站在工廠門口,看著工人們干勁十足的臉,
看著一匹匹布料被送進車間,再變成一件件漂亮的成衣,我心中豪情萬丈。
秀蘭姐站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眼眶濕潤?!巴硗恚覀冏龅搅??!薄敖?,這只是開始。
”我笑著說,“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就在這時,工廠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穿著工商制服的男人,帶著兩個人,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誰是這里的老板?
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這里涉嫌偷稅漏稅,跟我們走一趟吧?!蔽业男?,咯噔一下。舉報?
誰會舉報我們?我的腦海里,瞬間閃過林凱那張貪婪的臉。難道是,他找來了?05“同志,
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秀蘭姐立刻迎了上去,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
“我們是新開的廠子,所有手續(xù)都是齊全的,稅也是按時交的?!睘槭椎墓ど倘藛T板著臉,
公式化地說道:“有沒有誤會,跟我們回去調(diào)查就知道了。請你們配合?!彼膽B(tài)度很強硬,
不容置喙。工人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竊竊私語。我心里清楚,這時候絕對不能慌。
我走上前,平靜地對那個工商人員說:“同志,我們跟你走。但我相信,
政府一定會給我們一個公正的結(jié)果?!蔽液托闾m姐跟著他們上了車。坐在車里,
秀蘭姐緊緊握著我的手,手心冰涼。我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說:“姐,別怕。
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真是林凱在背后搞鬼,他這是在自尋死路。”到了工商局,
我們被分開問話。負責問我的,是一個看起來很精明的中年男人。他翻看著我們的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