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從周凜的喉嚨里滾出來,帶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瘋狂和壓抑到極致的欲望。
阮胭的心狠狠一縮。
她看著他那雙瞬間被點燃的、幽暗如夜的眸子,看著他因為隱忍而暴起的青筋。
她剛才那句挑釁徹底點燃了這頭野獸的理智。
她甚至能感覺到,周圍那些若有若無的、好奇的目光,像芒刺一樣扎在背上。
在人來人往的市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之間的氣氛,卻緊繃、曖昧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
阮胭的心跳得像擂鼓,一種混雜著恐懼和興奮的戰(zhàn)栗,從尾椎骨一路竄上頭頂。
然而,她終究還是沒有那個膽量。
她緩緩地退后了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那過分危險的距離。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緒,聲音又恢復了那副溫軟無辜的模樣。
“周警官,你說笑了?!?/p>
一句“你說笑了”,輕飄飄的,卻像一盆冷水,將周凜那即將燎原的火焰,澆得只剩下一縷青煙。
周凜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將那股無處發(fā)泄的燥火強行壓了下去。
他重新扣好領口的紐扣,遮住了那片引人遐想的風景,也遮住了自己的失態(tài)。
“米,我?guī)湍憧富厝ァ!?/p>
他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硬,仿佛剛才那個失控的人根本不是他。
說完,他不等阮胭回答,就徑直走到米店門口,單手輕松地將那幾十斤重的米袋扛上了肩。
“走吧?!?/p>
他看都沒再看她一眼,邁開長腿,就朝著她家的方向走去。
阮胭看著他那寬闊而沉默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她提著自己的小網(wǎng)兜,默默地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誰也沒有再說話。
陽光透過路邊梧桐樹的縫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們就這么走在光影里,像一對最尋常的男女,卻又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快到家屬樓下時,周凜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他將肩上的米袋放下,沉聲說:“就送到這兒吧?!?/p>
他終究還是有所顧忌,不想再被人看到他們一同上樓的場景。
阮胭點了點頭,輕聲說:“謝謝。”
周凜看著她,眼神復雜,“今天算你運氣好?!?/p>
他說的是實話。
她咬了咬唇,沒有反駁。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帶著幾分年輕人特有的陽光氣息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
“周隊?你怎么在這兒?”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一個穿著警服的年輕男人,正推著一輛嶄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車,朝他們走來。
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五官俊朗,眉眼間帶著一股書卷氣,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顯得格外干凈爽朗。
他快步走了過來。
“周隊,我正要去找你呢,局里臨時有個會……”他的話說到一半,目光落在了周凜身邊的阮胭身上,瞬間愣住了。
他的眼神,在看到阮胭的那一刻,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再也無法移開。
那眼神里,有驚艷,有好奇,還有一絲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飾的欣賞。
“這位是……”年輕男人看著阮胭,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頰微微泛紅。
周凜的眉頭,在看到年輕男人那毫不掩飾的目光時,不易察覺地蹙了起來。
不悅,涌上心頭。
“這是宋錦程的家屬,阮胭同志?!?/p>
他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恰到好處地擋在了阮胭和年輕男人之間,隔開了那道過于直白的視線,語氣也冷淡了幾分。
然后,他又對阮胭介紹道:“林深,我們局長的兒子?!?/p>
局長的兒子。
這個身份,讓阮胭微微有些訝異。
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一臉陽光、毫無架子的年輕人,竟然有如此顯赫的家世。
“你好。”阮胭沖他禮貌地點了點頭。
“你好,嫂子!”
林深在聽到宋錦程的家屬時,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了熱情。
他沖著阮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毫無心機的笑容。
“我叫林深,以后嫂子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盡管來局里找我!”
一聲“嫂子”,叫得清脆又響亮。
周凜聽在耳里,卻覺得無比刺耳。
他看著林深那張年輕、英俊、充滿活力的臉,再想到自己剛才在市集上那副失控的、充滿陰暗欲望的丑態(tài),一種強烈的對比和煩躁感,讓他幾乎想要立刻轉身離開。
“行了,別在這兒套近乎了?!?/p>
周凜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語氣生硬。
“不是說有會嗎?趕緊走?!?/p>
說完,他看了一眼阮胭,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米袋,最終還是對林深命令道:“你,把這袋米給嫂子扛上樓去。”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將“照顧阮胭”這個責任,假手于人。
林深愣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好嘞!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他把自行車往旁邊一停,興沖沖地就要去扛米袋。
而阮胭,在聽到周凜的這句話時,心卻像是被針尖輕輕地扎了一下。
他在刻意地,與她劃清界限。
他把她,推給了另一個人。
這個認知,比剛才在市集上,那些混混的調戲,更讓她感到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