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很小,僅容一人轉(zhuǎn)身。
阮胭系上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碎花圍裙,腰身被勾勒得越發(fā)纖細。
她挽起袖子,露出兩截皓白如玉的手臂,在燈光下泛著光澤。
她的動作很嫻熟,和面、切菜、打蛋,一氣呵成,有條不紊。
周凜就靠在廚房的門框上,沉默地看著她。
看著她在燈光下忙碌的背影,看著她烏黑的發(fā)絲有幾縷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那畫面,有一種說不出的、屬于家的溫柔和安寧。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陌生而又致命。
他是一個常年與黑暗、罪惡打交道的人,他的世界充滿了血腥、暴力。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屋子,像一個溫暖而柔軟的夢境,讓他忍不住想要沉溺。
“家里沒什么好東西,就只有雞蛋和青菜,你別嫌棄?!比铍俚穆曇魪膹N房里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嫌棄?!敝軇C收回目光,聲音有些干澀。
他看著客廳里的一切。
家具是最普通的款式,被擦拭得一塵不染。
沙發(fā)上蓋著一塊手繡的白布,桌上的搪瓷杯里還插著一束不知從哪里采的野花。
整個屋子,都烙印著屬于阮胭的溫婉的氣息。
周凜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桌上那個顯眼的相框上。
相框里,宋錦程穿著一身潔白的海軍軍官服,笑得自信而驕傲。
他是她的丈夫。
這個認(rèn)知,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周凜瞬間清醒過來。
他在這里做什么?
在一個有夫之婦的家里,在深夜,等著吃她親手做的面?
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惡和罪惡感涌上心頭。
他猛地站直了身體,后背的肌肉緊繃成一塊堅硬的石頭。
“嫂子!”他幾乎是沖著廚房喊了一聲,聲音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冷硬,“面別下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門口,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廚房里,阮胭正準(zhǔn)備將面條下鍋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她聽著那倉皇離去的腳步聲和“砰”的一聲沉重的關(guān)門聲,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然后,她關(guān)掉了灶火,將手里的面條,一根一根地,緩緩放回了案板上。
……
周凜幾乎是逃一般地沖下了樓。
夜風(fēng)吹在他發(fā)燙的臉上,卻帶不走絲毫熱度。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門,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卻半天沒想起來點火。
他靠在巷子口的墻壁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剛才在屋里,他差一點就失控了。
那個女人,她什么都沒做,只是安安靜靜地在為他煮一碗面,可那樣的場景,卻比任何露骨的挑逗都更能擊潰他的防線。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情。
他將那根沒點燃的煙狠狠地揉碎,扔在地上,然后抬腳碾了碾,仿佛在碾碎自己心底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他抬起頭,看向二樓那個亮著燈的窗口。
燈光從窗戶里透出來,溫暖而明亮,像一座孤島上的燈塔。
而他,是一艘在黑暗中漂泊的、見不得光的船。
他不該再靠近那座燈塔。
可他的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
從那天起,周凜真的沒有再去過阮胭家。
他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出警,審訊,蹲點……他用瘋狂的工作來麻痹自己,試圖將那個女人的身影從腦海里驅(qū)逐出去。
可越是壓抑,那身影就越是清晰。
他會在開會時莫名其妙地走神,想起她垂下眼簾時纖長的睫毛。
他會在吃飯時突然沒了胃口,想起她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
他會在深夜驚醒,夢里全是她那雙含著淚、卻帶著鉤子的眼睛。
他快被逼瘋了。
一個星期后的某個深夜,周凜和同事巡邏,警車正好經(jīng)過阮胭家所在的巷子口。
“周隊,今晚挺太平啊?!遍_車的年輕警員小李打了個哈欠。
周凜“嗯”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巷子深處。
他看到了那扇窗。
窗里亮著一盞昏黃的燈。
一道纖細的人影,正映在窗簾上。
他的心,猛地一揪。
這么晚了,她還沒睡?
“周隊,前面路口左拐就回局里了?!毙±钐嵝训?。
周凜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在這里停一下。”
小李愣住了:“???停這干嘛?”
周凜沒有回答,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他走到巷口,點燃了一根煙,靠在墻上,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二樓那扇透著光的窗戶。
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路過。
只是值夜班時,順路經(jīng)過她家樓下,看一眼窗口的燈是否還亮著。
僅此而已。
一根煙的時間,很短,也很長。
煙蒂在地上被他用腳尖碾滅,他掐滅了心底最后一絲火星,轉(zhuǎn)身上了車。
“走吧。”
警車緩緩啟動,匯入了沉沉的夜色。
車窗外,那盞溫暖的燈光,被他遠遠地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