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發(fā)現(xiàn)那本《潮汐圖譜》時，指尖正沾著未干的漿糊。
書頁是糙紙，摸起來像砂紙，1937年的版本，封皮已經(jīng)磨得露出棉絮。最古怪的是內(nèi)頁——前五十頁印著正常的潮汐數(shù)據(jù)，后面突然全是空白，卻在紙縫里藏著極細的螺旋符號，像用針尖刻的，不湊近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陳叔收來的？”林野對著光舉起書，符號在陽光下泛著銀白色的反光，像有金屬粉末混在紙漿里。
“上周從黑礁區(qū)漁民手里收的，”陳叔端著茶杯從里屋出來，茶梗在水里豎成個歪歪扭扭的螺旋，“那老頭說，這書‘會自己寫字’，半夜能聽見翻頁聲。”他指了指空白頁的邊緣，“你看這毛邊，像被什么東西啃過?！?/p>
林野確實看到了——頁邊有細密的齒痕，不是老鼠咬的，更像人類的指甲反復刮擦，在紙頁上留下淺褐色的印記，湊近聞，有股淡淡的海水腥氣。
他拿出修書用的放大鏡，對準那些符號。鏡片下，符號突然動了——不是錯覺，是真的在蠕動，像無數(shù)條細小的銀線，順著紙紋往空白頁中心爬，慢慢織成個完整的螺旋。
“它在長?！绷忠暗暮斫Y(jié)動了動，手背上的疤痕突然發(fā)燙，“和深潮的活性反應一模一樣?！?/p>
這時，書店門被推開，風鈴響得急促。趙鵬背著雙肩包沖進來，后頸的淺灰色疤痕在陽光下看得格外清晰：“野子！蘇晴找到新東西了——1943年的《海濱晚報》，上面有觀測站的報道！”
報紙被他攥得發(fā)皺，頭版標題用黑體字印著：“老碼頭現(xiàn)神秘符號，觀測站稱‘潮汐預警標記’”，配的照片里，觀測站的墻面上爬滿了螺旋，和《潮汐圖譜》里的符號分毫不差。
“關(guān)鍵在這兒。”蘇晴跟著走進來，額角還帶著汗，她指著報道角落的小字，“記者采訪了當時的守夜人，說‘每到漲潮前，觀測站的空白圖紙上會自動浮現(xiàn)符號’，像有人在海底用墨水寫的。”
林野突然看向《潮汐圖譜》的空白頁。剛才還在中心的螺旋，不知何時爬到了頁邊，正順著紙縫往另一頁鉆，留下淡銀色的軌跡。
“它在復制自己。”王小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背著書包，手里捏著那個貝殼收音器，臉色發(fā)白，“我在碼頭就聽見了，有聲音說‘空白頁不夠用了’?！?/p>
他把貝殼湊到耳邊，眉頭越皺越緊：“還說……‘要借人類的記憶當紙’?！?/p>
話音剛落，《潮汐圖譜》突然“嘩啦”一聲自動翻頁，停在某張空白頁上。銀色符號迅速織成一行字，歪歪扭扭，像剛學寫字的孩子：
“借你的夢用用?！?/p>
林野猛地合上書本，心臟狂跳。他想起爺爺日記里的話：“深潮最喜空白之物，能在上面刻下它的影子?！?/p>
陳叔突然把茶杯往桌上一磕，茶梗沉了下去：“燒了它?！崩项^的聲音發(fā)緊，“這書是深潮的‘記事本’，再留著，它就要把咱們的記憶全抄進去了?！?/p>
林野掏出打火機，剛要湊過去，書本突然劇烈震動，從里頁滲出淡綠色的液體，像被泡在海水里?？瞻醉撋系姆柾蝗徽ㄩ_，化作無數(shù)銀線，鉆進書店的舊書堆里——那些1940年代的線裝書、泛黃的相冊、甚至陳叔的修書筆記，封面上都開始浮現(xiàn)細小的螺旋。
“來不及了?！碧K晴的聲音發(fā)顫，她指著窗外，老碼頭方向的海平面上，浮起一層銀色的霧，像無數(shù)個符號在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