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桃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鋪滿了丞相府后院的青石小徑。
十五歲的沈昭寧站在桃樹下,雙手緊緊攥著一方繡了一半的帕子,
眼睛卻不住地往院門處張望。"小姐,池小將軍來了。"丫鬟綠竹小跑著過來通報,
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昭寧的心跳陡然加快,臉頰飛上兩朵紅云,比枝頭的桃花還要嬌艷。
她慌忙將繡帕藏入袖中,又理了理鬢角的碎發(fā),這才故作鎮(zhèn)定地轉過身去。
池璟珘穿著一身靛藍色錦袍,腰間配著一把鑲玉的短劍,大步流星地走來。
陽光透過花枝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他眉目如畫。昭寧只看了一眼,
便低下頭去,心跳如擂鼓。"昭寧妹妹。"池璟珘在她面前站定,
聲音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我明日就要隨父親出征北疆了。"沈昭寧猛地抬頭,
眼中的喜悅瞬間被驚愕取代。"這么快?不是說下個月才..."她的聲音微微發(fā)顫。
池璟珘的目光柔和下來,伸手輕輕拂去落在她肩頭的一片花瓣。"北境告急,軍令如山。
"他頓了頓,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枚白玉佩,"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玉佩,今日贈予妹妹,
作為信物。"沈昭寧驚得后退半步,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袖。"璟珘哥哥,
你這是...""等我凱旋歸來,必以軍功向沈大人求娶昭寧妹妹為妻。
"池璟珘仰頭看著她,眼中滿是堅定,"不知妹妹可愿等我?"春風拂過,
滿樹桃花紛紛揚揚。沈昭寧覺得自己的心也要隨著這些花瓣飄起來了。她緩緩伸出手,
接過那枚還帶著少年體溫的玉佩,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等你。"池璟珘笑了,
那笑容比春日的陽光還要耀眼:"待我歸來,必不負你。"那一刻,
昭寧相信這是世間最真摯的承諾。然而,桃花開了又謝,五年光陰轉瞬即逝。
沈昭寧站在沈府后院的同一棵桃樹下,手中摩挲著那枚已經(jīng)有些溫潤的白玉佩。
她已經(jīng)二十歲了,在京城貴女中算是老姑娘了。這五年間,不知有多少人家上門提親,
都被她一一回絕。"小姐,老爺和夫人請您去前廳。"綠竹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語氣中帶著幾分猶豫,"聽說...池小將軍回來了。"沈昭寧的手一抖,玉佩差點掉落。
她慌忙將它系回腰間,整了整衣裙,快步向前廳走去。五年的等待,終于要迎來結果了嗎?
前廳里,父親沈尚書和母親面色凝重地坐著。沈昭寧剛踏入廳門,就察覺到了氣氛不對。
"父親,母親,聽說璟珘哥哥回來了?"她強作鎮(zhèn)定地問道,手指卻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角。
沈尚書重重嘆了口氣:"昭寧,池家那小子...變心了。"原來,
池璟珘在凱旋歸來的路上,被皇帝最寵愛的嘉和公主看中。
皇帝當眾詢問他是否愿意迎娶公主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不可能!"昭寧猛地站起身,
腰間的玉佩撞在桌角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答應過我的,
他說要用軍功來求娶我..."沈夫人心疼地看著女兒,遞過一封信:"這是池家送來的,
說是...解除婚約的補償。"沈昭寧顫抖著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地契和寥寥數(shù)語。
信中池璟珘稱當年年少輕狂,戲言不可當真,如今已有婚約在身,望沈小姐另覓良緣。
"我要見他。"沈昭寧將信揉成一團,眼中燃起倔強的火焰,"我要親口聽他說清楚!
"沈尚書拍案而起:"胡鬧!人家現(xiàn)在是駙馬爺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去找他,成何體統(tǒng)!
""那父親去問他!"沈昭寧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問他為何背信棄義,
問他可還記得五年前的承諾!"看著女兒梨花帶雨的模樣,沈尚書心軟了:"罷了,
明日我親自去池府一趟。"次日傍晚,沈尚書怒氣沖沖地回到府中,臉色鐵青。
沈昭寧從父親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中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池璟珘不僅否認了當年的承諾,
還當著眾多賓客的面,嘲笑沈家癡心妄想,攀附權貴。"那混賬說,
他堂堂將軍府之子怎么可能放著嫡長公主不要要我一個戶部尚書的女兒。
"沈尚書氣得胡須直抖,"他還說...還說昭寧不知廉恥,二十歲還嫁不出去,
就想賴上他..."沈昭寧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她解下腰間的玉佩,
差人給他送回去。然后轉身回了自己的閨房,整整三日不曾踏出房門一步。第四日清晨,
沈昭寧梳妝整齊地出現(xiàn)在父母面前,眼中已無淚痕。"父親,母親,女兒想通了。
池璟珘負心薄幸,不值得女兒為他傷心。女兒愿意聽從父母安排,擇良人而嫁。
"沈尚書和夫人面面相覷,既欣慰又心疼。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始物色人選,
一道圣旨突然降臨——皇帝下詔選秀,所有五品以上官員家中適齡女子皆需參選。
沈昭寧站在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個已經(jīng)褪去稚氣的女子。二十歲的年紀,
在尋常人家早已為人妻母,而她卻因為一個虛無的承諾蹉跎了青春。侍女為她梳起高髻,
戴上精致的發(fā)飾,鏡中人漸漸有了幾分雍容氣度。"小姐真美。"綠竹輕聲贊嘆,
"一定會被選中的。"沈昭寧淡淡一笑:"選不選中又如何?
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進入另一個牢籠罷了。"入宮那日,春意料峭。沈昭寧穿著素雅的衣裙,
站在一眾花枝招展的秀女中顯得格外清麗脫俗。選秀在紫宸殿舉行,
秀女們五人一組入殿面圣。輪到沈昭寧時,她垂首斂目,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
不敢抬頭直視天顏。"左邊第二位,抬起頭來。"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傳來,
沈昭寧微微一顫,緩緩抬頭。只見殿上坐著一位年輕男子,一襲明黃龍袍,面容俊美如刀削,
眼神卻深不可測。這就是當今圣上裴聿修,十六歲便繼承兄長的皇位,
以仁德著稱卻手段凌厲的新帝。裴聿修的目光在昭寧臉上停留了片刻,
忽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回陛下,臣女沈昭寧,家父戶部尚書沈明德。
"沈昭寧聲音輕緩,卻不卑不亢。"沈昭寧..."皇帝輕聲重復著她的名字,
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 :"就她了。"滿殿嘩然。按慣例,
選秀需經(jīng)過初選、復選多輪篩選,最后由皇帝欽定位份。而裴聿修竟直接點了沈昭寧,
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后面。半年后,沈昭寧被立為皇后,
擇吉日入主中宮。封后大典當日,繁復的禮儀結束后,沈昭寧獨自坐在昭寧宮的龍鳳喜床上,
心中滿是忐忑。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雙金線龍紋靴停在她面前。蓋頭被輕輕挑起,
昭寧不得不再次面對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皇后不必拘禮。
"裴聿修的聲音比選秀那日柔和了許多,"從今往后,這后宮就是你的家了。
"昭寧謹慎地行禮:"臣妾謝陛下恩典。"裴聿修忽然笑了:"朕聽說,
你與池璟珘青梅竹馬?"昭寧渾身一僵。她沒想到皇帝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更沒想到他竟然知道這件沒頭沒尾的事情。"回陛下,那不過是年少無知時的戲言,
當不得真。臣妾與池將軍...并無瓜葛。"裴聿修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是嗎?
那便好。""三日后宮中設宴慶祝朕大婚,池璟珘作為新任駙馬也會出席。
皇后可要做好準備。"昭寧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明白皇帝為何要特意提起這件事,
更不明白他眼中那抹復雜的神色意味著什么。但此刻,她只能低頭應是。三日后,
盛大的宮宴在太和殿舉行。昭寧穿著皇后朝服,頭戴鳳冠,與裴聿修一同接受百官朝賀。
當池璟珘攜嘉和公主上前行禮時,昭寧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臣池璟珘,參見陛下,
參見皇后娘娘。"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將軍如今跪在她面前,聲音恭敬而疏離。
昭寧強迫自己看向他,卻發(fā)現(xiàn)記憶中那張熟悉的面孔已經(jīng)變得陌生。五年的時光改變了太多,
不僅是容貌,還有人心。"平身。"裴聿修淡淡開口。
沈昭寧唇角勾起一抹得體的微笑:"池將軍戰(zhàn)功赫赫,本宮早有耳聞。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與嘉和公主甚是般配。"池璟珘的臉色變了變,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他顯然沒想到昭寧會如此應對,更沒想到昔日的癡心少女如今已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皇后娘娘過獎。"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臣...愧不敢當。
"裴聿修冷眼旁觀著這一幕,忽然伸手握住了昭寧微微發(fā)抖的手:"皇后手怎么這么涼?
可是身體不適?"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讓沈昭寧一驚,也讓池璟珘的臉色更加難看。
昭寧搖了搖頭,"謝陛下關心,臣妾無礙。"宴席散去后,裴聿修親自送昭寧回昭寧宮。
月光下,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陛下為何選我?
"沈昭寧終于問出了這個困擾她多日的問題,
"您明明知道我與池璟珘的過往..."裴聿修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朕喜歡不行嗎?
"昭寧怔住了。"喜歡?一個帝王談喜歡?"裴聿修伸手拂去她發(fā)間的一片花瓣,
動作輕柔得不像一國之君:"嗯,喜歡。記住,從今往后,這天下除了朕,
無人能再讓你低頭。"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昭寧看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
裴聿修那句“喜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昭寧心底漾開一圈圈難以平復的漣漪。
她看著他深邃如夜的眼眸,那里面沒有帝王的算計,
只有一種她無法解讀、卻讓她心尖發(fā)顫的認真?!氨菹隆兼纺懸粏枴彼曇舾蓾?/p>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澳谥械摹矚g’,究竟是何意?是天子一時興起的垂憐,
還是……另有緣由?”裴聿修沒有立刻回答。他松開拂去花瓣的手,負手而立,
目光投向遠處宮檐上清冷的月輝。夜風吹動他玄色的龍袍,勾勒出挺拔而孤寂的輪廓。
“朕小時候見過你。”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悠遠的回憶,昭寧微怔,
努力在記憶的角落里搜尋。"那年,皇兄登基,而我和皇兄一母同胞,自然就留在了京城。
""朕年少時貪玩,沒想到有一次被瑞王派人暗殺。"“……我滿身是血,
是你和你母親將我?guī)Щ厝ソo我治療的。”沈昭寧塵封的記憶閘門被猛地撞開!
沈昭寧的心跳驟然失序。她從未想過,母親和自己那時微不足道的舉動,
竟被一個陌生的少年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后來,我得知你沈尚書的女兒,
我會偷偷翻出府里去看你?!薄霸俸髞?,皇兄戰(zhàn)死沙場,皇兄無子,只留下嘉和公主,
我無奈只得登基,不然嫂嫂和嘉和的下場只會更慘。
”“等我有能力掌控一切時……”他頓住了,眼底掠過一絲深切的痛楚和冰冷的怒意。
“……卻聽聞你已對那個池璟珘情根深種,甚至不惜為了他拒絕入宮選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