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薇那一鬧，像一顆石頭砸進了軍區(qū)大院這潭深水里，激起了千層浪。
沒過兩天，各種流言蜚語就傳得沸沸揚揚。
版本一：顧衍婚內(nèi)出軌，搞大了白薇薇的肚子，為了娶她，狠心拋棄了我這個糟糠之妻。
版本二：我心機深沉，用假懷孕騙顧衍離婚，結(jié)果被白薇薇當場戳穿。
版本三：白薇薇是小三，我才是正宮，現(xiàn)在正宮帶球反擊，上演了一出“前妻的復仇”。
這些流言，一個比一個離譜，一個比一個精彩，簡直比文工團的樣板戲還熱鬧。
宋明月跑來給我通風報信的時候，氣得直跳腳：“這幫長舌婦！嘴巴也太碎了！晚兒，你別往心里去！我已經(jīng)幫你罵回去了！”
我倒是很平靜，正坐在院子里，專心致志地給副司令夫人的旗袍鎖邊。
“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唄?！蔽翌^也不抬地說道，“反正我們靠手藝吃飯，又不是靠名聲?！?/p>
“話是這么說，可也太氣人了！”宋明月憤憤不平，“特別是那個李莉，上躥下跳的，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她當時就在現(xiàn)場一樣！我看她就是嫉妒你！”
我停下手中的針線，想了想，說：“明月，幫我個忙?！?/p>
“你說！”
“幫我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傳到白薇薇的耳朵里。記住，要添油加醋，說得越難聽越好?！蔽铱粗旖枪雌鹨荒ㄒ馕渡铋L的笑。
宋明月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你想……借刀殺人？”
“不，”我搖了搖頭，“我只是想看看，當一個人引以為傲的‘名聲’被毀掉時，她會是什么反應?！?/p>
白薇薇最在乎的，無非就是她那“善良無辜小白花”的人設(shè)。我要做的，就是親手把這朵花，撕得粉碎。
宋明月辦事效率很高。
沒過幾天，我就聽說，白薇薇在文工團里徹底待不下去了。
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以前那些巴結(jié)她的跟班，現(xiàn)在都對她避之不及。就連一直把她當親女兒看待的文工團團長，也找她談了話，言語間滿是失望。
聽說，她哭著去找過顧衍，但顧衍連門都沒讓她進。
又過了兩天，一個更勁爆的消息傳來：白薇薇因為“作風問題”，被文工團除名了。
這個年代，被單位除名，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意味著你的人生有了抹不去的污點。
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給旗袍釘上最后一顆玉石盤扣。
大功告成。
我輕輕撫摸著光滑的絲綢和精致的繡紋，心里一片平靜。
我沒有趕盡殺絕，是白薇薇自己，走上了一條絕路。她太想贏了，以至于不擇手段，最終反噬了自己。
這天下午，我把做好的旗袍送到了副司令夫人家。
夫人穿上后，在鏡子前照了又照，滿意得合不攏嘴：“好，太好了！晚兒，你這手藝，真是絕了！”
她不僅爽快地付了尾款，還額外給了我一個大紅包，說是給未出世的孩子的見面禮。
從副司令夫人家出來，我心情大好，決定去國營飯店“奢侈”一把，吃一碗心心念念的紅燒肉面。
我剛端著面坐下，就感覺對面坐下了一個人。
我以為是拼桌的，也沒在意，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正要往嘴里送。
“林晚兒。”
一個熟悉的、沙啞的聲音響起。
我的手一頓，筷子上的紅燒肉“啪嗒”一聲，掉回了碗里。
我抬起頭，對上了顧衍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他看起來比上次更加憔悴了，軍綠色的襯衫皺巴巴的，下巴上的胡茬也更密了。他直勾勾地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痛楚。
“白薇薇的事，是你做的嗎？”他問。
我心里冷笑一聲。
怎么，興師問罪來了？
我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把碗往前一推：“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顧營長，你現(xiàn)在是以什么身份來質(zhì)問我？是白薇薇的‘阿衍哥哥’，還是我的……前夫？”
“前夫”兩個字，我說得又輕又慢，卻像兩根針，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心里。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
我懶得再理他，起身就要走。
“不是的！”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不是來質(zhì)問你的！我……我只是想知道……”
他的手很燙，力氣也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放手！”我掙扎著，聲音里帶了怒氣。
周圍吃飯的人都朝我們看了過來，指指點點。
“我不放！”他固執(zhí)地看著我，眼眶通紅，“晚兒，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這個問題，像一把遲來的刀，捅進了我早已結(jié)痂的傷口。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我曾經(jīng)愛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男人，忽然覺得無比疲憊和可笑。
“愛過。”我輕聲說，像是在陳述一個與我無關(guān)的事實，“在我為了你放棄大學的時候，在我為你洗手作羹湯的時候，在我為你擋下那些明槍暗箭的時候。顧衍，我愛過你。但是現(xiàn)在……”
我頓了頓，迎著他期盼又恐懼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愛了?！?/p>
說完，我用力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國營飯店。
身后，傳來一聲碗碟摔碎的巨響。
我沒有回頭。
顧衍，我們之間，所有的愛恨情仇，到此為止。
從今往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我們，兩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