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灰燼第一章 火夜花栗鼠毛毛的爪子在夢境里攥得發(fā)緊。
山壁在拳下崩裂的脆響還沒消散,鼻尖就被灼得發(fā)麻。它猛地睜開眼,
樹屋的木梁正往下掉火星,像誰把星星揉碎了撒下來。夢里一拳打穿山壁的快意還沒褪盡,
現(xiàn)實里的灼熱已經(jīng)舔到了胡須?!懊 蹦赣H的聲音混在噼啪作響的火焰里,
像根被燒軟的細藤。毛毛滾下床時,
尾巴掃到了床腳的雕花木盒——那是父親總用爪子摩挲的寶貝,
說里面藏著祖爺爺從東方帶來的神氣。火舌已經(jīng)卷上了掛在墻上的蛛網(wǎng),
蜘蛛慌忙拖著卵囊往角落逃,毛毛抓起木盒往窗外跳,動作比平時練爬樹快了三倍。
樹屋建在百年橡樹的樹杈間,離地面足有五丈高。毛毛跳出去的瞬間,
看見父親正用身體撞向被燒變形的房門,門板“哐當”一聲裂開,母親的身影在火里晃了晃,
像片要被燒化的葉子。它想喊“等等我”,可熱風灌進喉嚨,只發(fā)出“嗬嗬”的聲響。
下落時,尾巴被燒焦的樹枝勾了一下,毛毛像片被狂風撕扯的枯葉,在枝椏間跌跌撞撞。
樹皮擦破了脊背,滲出血珠,可它死死抱著木盒,爪子嵌進了雕花的紋路里。落地的剎那,
后爪一陣劇痛,像是踩在了燒紅的石子上——后來才知道,是三根趾骨斷了。
“咔嚓——”身后傳來驚天動地的斷裂聲。毛毛回頭時,整棵橡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彎折,
樹冠的火焰在夜空撕開一道赤紅的口子,火星像暴雨般砸下來。
父親母親的身影被吞沒在火浪里,最后那一眼,毛毛看見父親朝它的方向伸出爪子,
像是要把它抓回懷里。它在灰燼旁守了三天三夜。第一天,火還沒滅透,
熱浪把周圍的草都烤成了焦黃色,偶爾有沒燒完的樹枝噼啪作響,像誰在暗處磨牙。第二天,
下起了小雨,雨水澆在余燼上,冒出白茫茫的蒸汽,空氣里滿是草木燒焦的苦味,
聞著讓人喉嚨發(fā)緊。第三天夜里,月亮終于從云里鉆出來,銀白的光落在黑色的灰燼上,
像撒了一層碎銀子。毛毛用爪子扒開最底層的灰燼,
摸到了兩塊溫熱的東西——那是父母最后化為的灰燼,混在燒焦的泥土里,
像兩粒被燒黑的橡果。它把最后一撮灰裝進木盒,盒子突然發(fā)出極輕的“叮”聲,
像有顆小石子掉進了空蕩的銅鈴。毛毛愣住了,低頭看向木盒,雕花里積著的灰燼簌簌落下,
像誰在輕輕嘆息。第二章 懷疑第四天清晨,露水還掛在草葉上時,
松鼠貝貝背著半袋橡果從東邊跑過來。它的尾巴總是比別的松鼠蓬松,此刻卻蔫蔫地耷拉著,
像被雨打濕的蒲公英。“喂,你在這兒……”貝貝的話沒說完就卡住了,
因為毛毛猛地抬起頭,眼里的血絲紅得像要滴出來。毛毛記得這個聲音。前一晚的夢里,
就是這聲音在冷笑,說“你爸媽活該”;也是這聲音在它被絆倒時,
狠狠踢了它的屁股;更記得三天前,貝貝站在不遠處的山楂樹下,
撇著嘴說“早晚燒了你家”?!笆悄悖 泵穆曇羯硢〉孟癖簧凹埬ミ^,爪子猛地攥緊,
木盒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貝貝被它瞪得后退了兩步,橡果從袋子里滾出來兩顆,
在地上彈了彈?!拔摇沂莵斫o你送吃的,”它把袋子往前遞了遞,尾巴緊張地掃著地面,
“大家說你在這兒待了三天,怕你餓……”“誰要你假好心!”毛毛嘶吼著撲過去,
爪子直逼貝貝的臉。貝貝慌忙后退,被地上的石子絆倒,一屁股坐在泥里,橡果撒了一地。
毛毛沖到它面前,掏出木盒狠狠掀開——里面只有那撮灰燼,可在清晨的陽光下,
灰燼里突然閃出一粒金粉。金粉像有生命似的,飄飄悠悠落在毛毛舌尖,瞬間化作一團火,
順著喉嚨燒進肚子里?!斑?!”毛毛疼得蜷縮起來,渾身的毛都炸開了。
它感覺血液在血管里狂奔,像要沖破皮膚,爪子尖冒出淡淡的金光,
把地上的橡果都震得跳了跳。貝貝嚇得連滾帶爬地后退,嘴里喊著“不是我放的火”,
可毛毛已經(jīng)聽不清了。那粒金粉在體內(nèi)炸開,像有無數(shù)只小螞蟻在啃噬骨頭,
又像有股力量要從骨頭縫里鉆出來。它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尾巴拍打著地面,
把泥土濺得老高。第三章 金身金粉在血液里游竄了整整一個時辰。毛毛躺在草地上,
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在咔咔作響,像是在重新拼接。它試著抬起爪子,發(fā)現(xiàn)指甲變得又尖又亮,
泛著淡淡的金色。輕輕一揮,旁邊的草葉“唰”地斷成兩截,截面光滑得像被刀割過。
“這不是夢……”它喃喃自語,想起夢里打穿山壁的快意,此刻竟有了真實的觸感。
毛毛掙扎著站起來,后爪的疼痛已經(jīng)減輕了許多,像是有股力量在修復(fù)傷口。
它一路狂奔到溪邊,溪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和游動的小魚。
倒影里的自己讓它愣住了——比平時高了半個頭,肩膀?qū)捔瞬簧?,原本毛茸茸的胸脯上?/p>
肌肉在皮下滾動,像藏著四只攢勁的小松鼠。尾巴也變得更粗壯,掃過水面時,
竟激起了一圈圈漣漪?!傲α?!”毛毛仰頭長嘯,嘯聲穿過樹林,驚飛了枝頭的麻雀。
風突然從東邊刮來,卷起溪水,竟在空中凝成一條白色的水鏈,隨著它的嘯聲舞動。
它試著揮拳,拳頭帶起的風把水面砸出一個深坑,水花濺起三尺高。它對著溪邊的巖石練拳。
起初,拳頭落在石頭上,只留下淡淡的白印,手疼得發(fā)麻??审w內(nèi)的金粉像是在呼應(yīng),
每一次揮拳,都有一股暖流涌向手臂。半個時辰后,“砰”的一聲,
巖石裂開了一道縫;一個時辰后,巖石“轟”地炸裂,碎石濺得四處都是。
毛毛站在碎石堆里,喘著粗氣,看著自己泛著金光的爪子,
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真正的力量不是砸壞東西,是懂得什么時候該停手。”可現(xiàn)在,
它只想把所有東西都砸個稀巴爛,尤其是那個說“早晚燒了你家”的貝貝。
它朝著松鼠鎮(zhèn)的方向走去,尾巴豎得像面戰(zhàn)旗,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咚咚作響。
溪水里的倒影隨著腳步晃動,金色的光芒在眼底跳躍,像燃著一團火。
卷二 尋仇第四章 松果擂臺松鼠鎮(zhèn)以西三里,有棵千年銀杏樹。
樹干要五只松鼠合抱才能圍住,樹冠像一把撐開的巨傘,秋天時,金黃的葉子落滿地,
踩上去沙沙作響,松鼠們都叫它“松果擂臺”。毛毛踩著夕陽的影子走到銀杏樹下時,
貝貝正在分蘋果。它把最大的那個遞給了獨眼的刺猬奶奶,自己拿著個有蟲眼的啃著。
周圍圍了不少小動物:三只兔子在玩跳房子,兩只刺猬在比誰背上的果子多,
還有幾只小松鼠在樹杈間追逐打鬧??匆娒邅?,所有聲音都停了。兔子們縮回了耳朵,
刺猬們背上的果子差點掉下來,貝貝手里的蘋果“啪嗒”掉在地上,滾到了毛毛腳邊。
“打一場。”毛毛的聲音比平時沉了許多,體內(nèi)的金粉似乎在發(fā)燙。貝貝往后退了一步,
爪子攥緊了衣角:“為什么?”“為那棵樹,為那一夜的火?!泵哪抗庀翊懔吮?,
落在貝貝臉上。它看見貝貝的耳朵抖了抖,像是被凍著了。圍觀的小動物們開始交頭接耳。
“聽說毛毛家被燒了?”“貝貝怎么會放火呢?
”“可毛毛看起來好兇……”議論聲像一群嗡嗡的蜜蜂,圍著擂臺打轉(zhuǎn)。
貝貝的眼圈紅了:“我沒有……”“是不是,打了就知道?!泵v身跳到擂臺中央,
銀杏葉被震得簌簌落下,在它腳邊旋成一個小旋渦。第一回合開始了。
貝貝知道自己打不過毛毛,轉(zhuǎn)身就往樹頂躥。它爬樹的本事在松鼠鎮(zhèn)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三兩下就到了三丈高的枝椏上,還回頭朝毛毛做了個鬼臉??擅皇钦驹谠兀?/p>
猛地一跺腳——“咔嚓”一聲,銀杏樹干竟裂開了幾道細紋,整棵樹都在搖晃。貝貝沒抓穩(wěn),
尖叫著摔了下來,結(jié)結(jié)實實摔在擂臺中央,鼻子立刻腫得像顆紅櫻桃?!安凰?!你耍賴!
”貝貝捂著鼻子喊,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第二回合,貝貝掏出了自己的獨門武器——松果。
它從背后摸出七八顆飽滿的松果,像扔石子一樣朝毛毛砸去。松果帶著風聲,
像連珠箭似的飛過來。毛毛不躲不閃,雙掌合十,猛地往前一推。
一股無形的氣浪從掌心涌出,松果剛碰到氣浪就“砰砰”炸開,變成了粉末。
貝貝看得目瞪口呆,手里剩下的松果掉了一地。第三回合,毛毛一步步走向貝貝,
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貝貝退到擂臺邊緣,背后就是萬丈懸崖(其實只是個半丈高的土坡),
退無可退。它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我說最后一遍,火不是我放的!
那天我只是跟你吵架,說氣話……我晚上根本沒出門,我媽可以作證!
”毛毛的拳頭停在半空。它看著貝貝哭得抽噎的樣子,肩膀一聳一聳的,
眼淚把胸前的毛都打濕了。那眼神里沒有心虛,只有委屈和害怕,像上次被老鷹追時的樣子。
體內(nèi)的金粉似乎冷卻了些,拳頭也沒那么燙了。“真的不是你?”毛毛的聲音軟了些。
貝貝抬起頭,淚眼婆娑地點頭:“我要是騙你,就讓我再也找不到最大的松果!
”這是松鼠能想到的最毒的誓言了。毛毛的拳頭慢慢松開,指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而發(fā)白。
周圍的小動物們松了口氣,刺猬奶奶拄著拐杖走過來說:“毛毛啊,貝貝這孩子雖然調(diào)皮,
可從不撒謊。許是有啥誤會呢?”毛毛沒說話,轉(zhuǎn)身跳下擂臺,往灰燼地的方向走去。
夕陽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長,金色的光芒在爪尖若隱若現(xiàn)。第五章 碎鏡夜里,
毛毛躺在灰燼地旁邊的山洞里。洞是它昨天挖的,能遮風擋雨。它把雕花木盒放在腿上,
手指摩挲著上面的花紋——那是一條龍的圖案,父親說,東方的龍能呼風喚雨。
它想起白天貝貝哭的樣子,心里像塞了團濕棉花,悶悶的。如果火不是貝貝放的,那會是誰?
難道是夢里的幻覺騙了自己?毛毛起身,借著月光往灰燼地走去。
被燒毀的橡樹樁像個黑色的巨人,沉默地立在原地。它用爪子撥開焦黑的泥土,
想找到些線索。突然,爪子碰到了一個硬東西,挖出來一看,是塊碎鏡片。
鏡片是母親用來照尾巴的,邊緣已經(jīng)被燒得卷了起來。毛毛擦了擦鏡片上的灰,
想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卻發(fā)現(xiàn)鏡片背面嵌著半枚焦黑的松果殼。
松果殼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字——“貝貝”。毛毛的爪子停住了。它想起去年冬天,
貝貝教它刻字的情景。那時候雪下得很大,它們躲在樹屋里,貝貝拿著小石子,
在松果殼上刻自己的名字,說:“這樣就能記住是誰的松果了?!泵珜W(xué)得笨,
刻了半天也不像樣,最后還是貝貝幫它刻了個“毛”字。這枚刻著“貝貝”的松果殼,
怎么會嵌在鏡片后面?“如果火真是他放的,他何必把刻了字的松果留在這兒?
”毛毛把松果殼摳下來,放在掌心。殼很輕,帶著草木燒焦的味道。月光落在上面,
能看見刻痕里還殘留著一點木屑,是沒被燒干凈的。胸口突然像被塞進一塊冰,涼得發(fā)疼。
毛毛想起自己早上對貝貝的態(tài)度,想起貝貝摔在地上時的樣子,心里的濕棉花好像更沉了。
它把松果殼放進木盒,盒子又發(fā)出了輕微的“?!甭暎@次聽起來,像聲嘆息。
第六章 腳印第二天一早,毛毛在灰燼地邊緣仔細搜查。它的視力因為金粉的緣故變得極好,
能看清草葉上的露珠。很快,它發(fā)現(xiàn)了幾枚極淺的腳印。腳印很小,只有指甲蓋那么大,
形狀像鳥爪,卻比普通的鳥爪寬得多,前端還有三個尖銳的爪痕。
這不是松鼠的腳印——松鼠的腳印是圓的,帶著肉墊的痕跡;也不是兔子或刺猬的,
更不是狼或狐貍的。毛毛順著腳印往東邊走。腳印很淡,像是被風吹過的沙痕,
要不是它眼神好,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走了大約兩里地,腳印消失在一片碎石灘上。
它蹲在碎石灘上,仔細觀察每一塊石頭。突然,
鼻尖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燒過的松脂混著硫磺,很刺鼻。順著味道找去,
在一塊黑色的巖石下,發(fā)現(xiàn)了幾根焦黑的羽毛。羽毛很短,根部帶著點暗紅色,
摸起來硬邦邦的,像被水泡過的木頭。毛毛把羽毛撿起來,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那股刺鼻的味道更濃了。它想起父親說過,北山有種怪鳥,羽毛會著火,叫“火鴉”,
難道是它們干的?可腳印又不像鴉類的。毛毛皺著眉,繼續(xù)往前走。翻過碎石灘,
前面是座山崖,崖壁陡峭,長滿了帶刺的灌木叢。腳印在崖邊又出現(xiàn)了,這次更清晰些,
像是踩在了濕潤的泥土上。崖底黑漆漆的,深不見底,隱隱傳來鐵鏈拖動的聲音,
“哐當——哐當——”,在山谷里回蕩,聽得人心里發(fā)毛。毛毛趴在崖邊往下看,
只能看見翻滾的黑霧,像一鍋煮不開的墨汁。那股刺鼻的味道從黑霧里飄上來,更濃了。
毛毛的心跳得飛快,體內(nèi)的金粉又開始發(fā)燙,像是在警告它危險。它握緊了木盒,
決定先回去問問鎮(zhèn)上的老松鼠,這山崖下到底藏著什么。
卷三 遠行第七章 北山老鴉毛毛在崖邊守了一夜。天亮?xí)r,霧氣漸漸散了,鐵鏈聲也停了。
它正準備離開,一只獨眼老鴉落在了旁邊的樹枝上。老鴉的羽毛是灰黑色的,
右邊的眼睛只剩下一個空洞,周圍結(jié)著暗紅色的痂。它歪著頭打量毛毛,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像是在笑?!靶〖一铮阍谶@兒找什么?
”老鴉的聲音沙啞得像磨石頭。毛毛警惕地看著它:“你是誰?”“我是北山的老鴉,
這片林子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崩哮f用爪子理了理羽毛,“你在找放火的兇手,對不對?
”毛毛的眼睛亮了:“你知道是誰?”“火是‘赤鸮’放的?!崩哮f的獨眼閃了閃,
“那家伙是個瘋子,被我們鴉族趕出去了,跑到北山陰面煉黑火。”“赤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