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路比清瑤想象中難走百倍。
軒塵半扶半攙著她，每走一步，腳踝的傷口都像被針扎似的疼。她咬著牙緊跟他的步伐，華貴的仙綾裙擺被路邊的荊棘勾住，又添了幾道新的破口。可當(dāng)她看到軒塵寬厚的背影，感受著他扶在自己腰間那只手傳來的穩(wěn)定力道，心里的慌亂竟?jié)u漸平復(fù)了。
“快到了?！?軒塵忽然開口，聲音帶著山野少年特有的清朗。
清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半山腰的密林中，露出一角簡陋的木屋頂。裊裊的青煙正從屋頂?shù)臒焽枥锷?，在湛藍(lán)的天空中緩緩散開，竟有種說不出的安寧。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象。在繁花宮，云霧永遠(yuǎn)繚繞，殿宇永遠(yuǎn)華美，卻從未有過這般充滿煙火氣的溫暖。
走到木屋前，軒塵推開吱呀作響的木柵欄門。院子不大，角落里堆著劈好的柴火，幾根竹竿上掛著晾曬的獸皮，墻角還種著幾株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艷。
“進(jìn)來吧?！?軒塵扶著她跨過門檻，將她安置在屋里唯一一張看起來還算結(jié)實(shí)的木凳上。
木屋很簡陋，只有一張木板搭成的床，一個掉漆的木柜，還有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桌子?？善婀值氖牵堇锸帐暗煤芨蓛?，連墻角的柴火都碼得整整齊齊。
軒塵轉(zhuǎn)身去灶房燒水，很快就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水，還拿了塊干凈的布巾：“先擦擦臉吧，看你這一路灰頭土臉的?！?/p>
清瑤接過布巾，觸到碗壁溫?zé)岬臏囟?，心里微微一動。在仙界，自有仙娥伺候起居，她從未被人這般細(xì)致地照顧過。她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擦拭臉頰，卻不小心牽動了額頭的傷口，疼得 “嘶” 了一聲。
“怎么了？” 軒塵立刻湊過來，眉頭緊鎖地查看她的額頭，“傷口裂開了？”
他的呼吸離得很近，帶著淡淡的草木清香。清瑤的臉頰瞬間泛起紅暈，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沒、沒事……”
軒塵卻沒在意她的閃躲，轉(zhuǎn)身從木柜里翻出個小陶罐，倒出些深綠色的藥膏：“這是我用草藥熬的，治外傷很管用?！?他用指尖沾了點(diǎn)藥膏，動作輕柔地往她額頭的傷口上抹，“可能有點(diǎn)疼，忍忍?！?/p>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觸碰到額頭的皮膚時，清瑤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伤膭幼骱茌p，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寶似的，那點(diǎn)疼意很快就被一種奇異的感覺取代了。
她偷偷抬眼，看到他專注的神情，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竟讓她想起繁花宮夜晚的星子。
“好了?！?軒塵收回手，看著她額頭上那抹綠色的藥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清瑤?！?她輕聲回答，聲音里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怯。
“清瑤……” 軒塵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像是山澗清泉流過玉石，格外好聽。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叫軒塵，是這山里的獵戶?！?/p>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喧嘩聲。王老三帶著幾個村民，氣勢洶洶地堵在了院門口。
“軒塵！你把那來路不明的女人藏哪了？” 王老三叉著腰，唾沫橫飛地喊道，“村里的張嬸說了，昨天丟了只雞，肯定是這女人偷的！”
軒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起身走到門口，冷冷地看著他們：“王老三，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清瑤從昨天到現(xiàn)在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偷雞？”
“誰知道是不是你幫她藏起來了？” 一個尖嘴猴腮的村民陰陽怪氣地說，“這女人穿得妖里妖氣的，指不定就是個偷雞摸狗的慣犯！”
清瑤氣得渾身發(fā)抖，她貴為繁花仙子，何時受過這般污蔑？她猛地站起身，想要爭辯，卻被軒塵一把按住了肩膀。
“別沖動?！?軒塵低聲對她說，然后轉(zhuǎn)向王老三等人，聲音冷得像冰，“你們有證據(jù)嗎？沒有證據(jù)就敢在這里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把你們的舌頭割下來？”
他常年在山里打獵，身上帶著一股懾人的煞氣。王老三等人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卻還是強(qiáng)撐著：“我們…… 我們就是懷疑……”
“懷疑？” 軒塵冷笑一聲，從腰間抽出獵刀，“我看你們是想找事！”
獵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王老三嚇得往后退了一步。就在這時，村里的老族長拄著拐杖走了過來，沉聲說道：“都吵什么？大清早的不干活，在這里鬧什么？”
“族長！” 王老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說道，“這女人來路不明，還可能偷了張嬸的雞……”
“胡說！” 老族長打斷他，瞪了他一眼，“張嬸的雞是自己跑丟的，剛才已經(jīng)找到了。軒塵，這姑娘是你帶來的？”
軒塵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族長，她受了傷，我先讓她在我這里休養(yǎng)幾天?！?/p>
老族長打量了清瑤幾眼，見她雖然衣衫襤褸，卻氣度不凡，不像是會偷雞摸狗的人。他嘆了口氣：“罷了，山里不太平，一個姑娘家獨(dú)自在外也危險。軒塵，你好好照顧她，要是有什么事，及時告訴我?！?/p>
王老三還想說什么，被老族長一眼瞪了回去，只能悻悻地跟著眾人走了。
院子里終于安靜下來。清瑤看著軒塵緊繃的側(cè)臉，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p>
軒塵搖搖頭，把獵刀收起來：“不關(guān)你的事，是他們自己沒事找事?！?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點(diǎn)吃的?！?/p>
清瑤看著他走向灶房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了過去，想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灶房比她想象中簡陋，只有一個土灶和一口鐵鍋。軒塵正熟練地淘米，動作干凈利落。清瑤看著那白白的米粒，突然想起仙界的玉露瓊漿，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
“米啊，” 軒塵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用來煮粥的。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清瑤的臉頰微微發(fā)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 我以前沒見過。”
軒塵這才想起她可能不是普通人，也沒多問，只是說：“你坐著吧，很快就好?！?/p>
可清瑤卻不想閑著。她看著軒塵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沖動。她想為這個保護(hù)了自己的少年做點(diǎn)什么。
“我來幫你吧?！?她主動說道，伸手想去拿柴火。
“不用不用，” 軒塵連忙攔住她，“你腳不方便，還是坐著吧?！?/p>
“我可以的！” 清瑤堅持道，固執(zhí)地拿起一根柴火，往灶膛里塞。
可她哪里做過這種活？柴火沒塞進(jìn)灶膛，反而帶起一陣火星，濺到了她的手背上。
“啊！” 清瑤疼得叫了一聲，連忙縮回手。
軒塵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手里的活，抓起她的手查看：“燙到了？”
只見她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紅泡。軒塵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拉著她到水缸邊，用涼水沖洗她的手背：“怎么這么不小心？跟你說了讓你坐著?！?/p>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責(zé)備，可清瑤卻聽出了關(guān)切。她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
軒塵嘆了口氣，從灶房角落里翻出個小罐子，里面裝著些白色的藥膏：“這是獾油，治燙傷很管用?！?他小心翼翼地往她手背上抹藥膏，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呵護(hù)稀世珍寶。
清瑤看著他專注的神情，心里暖暖的。她突然覺得，這凡間的煙火氣，似乎也沒那么糟糕。
粥很快就煮好了。軒塵盛了一碗，吹涼了才遞給清瑤：“慢點(diǎn)喝，小心燙?！?/p>
清瑤接過碗，看著那白白的米粥，散發(fā)著淡淡的米香。她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溫?zé)岬闹嗷牒韲?，帶著一種樸實(shí)的香甜，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味道。
“好喝嗎？” 軒塵有些期待地看著她。
清瑤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眼睛亮晶晶的：“好喝！”
看著她滿足的樣子，軒塵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yáng)。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在鎮(zhèn)上買的麥芽糖，連忙從懷里掏出來，遞給清瑤：“這個給你吃?！?/p>
那是一塊用粗麻紙包著的麥芽糖，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清瑤好奇地接過來，剝開紙，露出里面晶瑩剔透的糖塊。她咬了一小口，一股甜絲絲的味道在嘴里彌漫開來。
“真甜。” 她忍不住說道，眼睛彎成了月牙。
看著她開心的樣子，軒塵的臉頰突然有些發(fā)燙，連忙移開視線，假裝去收拾灶臺：“你喜歡就好?！?/p>
清瑤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耳根，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甜甜的，暖暖的。她低頭看著手里的麥芽糖，又看了看軒塵忙碌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凡塵俗世，似乎也沒那么可怕。
也許，留在這里，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