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剛爬上窗臺，林遠舟家的門鈴就被按得急促。李婉挺著孕肚去開門，看見快遞員手里捧著個燙金信封，右下角印著 “誠泰律師事務(wù)所” 的紅色印章。
“林遠舟先生的快遞，需要簽收?！?快遞員的筆在簽收單上頓了頓，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這幾天縣城里關(guān)于林家的傳言還沒散去，連快遞員都聽了不少風言風語。
李婉的手在信封邊緣捏了捏，指尖傳來硬紙板的涼意。她認得這個律所的名字 —— 是周美蘭娘家請的律師，據(jù)說專打離婚和財產(chǎn)官司，以刁鉆難纏出名。
林遠舟正在廚房給她熱牛奶，聽見動靜探出頭：“誰啊？”
“律師函?！?李婉把信封遞過去，聲音沉了沉，“周美蘭那邊寄來的?！?/p>
信封被拆開時，林遠舟的手指在微微發(fā)顫。里面的信紙散發(fā)著油墨味，開頭的 “致林遠舟、林遠山” 幾個字寫得凌厲，像一把出鞘的刀。
“周美蘭女士委托本所，就遺產(chǎn)分配糾紛及名譽侵權(quán)事宜，向你方提出以下要求：一、立即撤銷對周美蘭女士的刑事訴訟；二、將林氏老房及存款二百八十萬交由林遠山先生與周美蘭女士共同處置；三、就你方散布‘周美蘭女士偽造證據(jù)’的言論公開道歉……”
李婉念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八麄冞€有臉提要求？” 她把信紙拍在桌上，牛奶杯被震得 “哐當” 響，“偽造證據(jù)、散布謠言的是周美蘭，現(xiàn)在倒打一耙說我們侵權(quán)？”
林遠舟的眉頭擰成個疙瘩。他看到信紙末尾寫著 “若三日內(nèi)未予答復(fù)，本所將提起訴訟”，墨跡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團?！斑@是逼我們妥協(xié)?！?他摸出手機，“我現(xiàn)在就給張律師打電話。”
張律師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時，還帶著晨跑后的喘息：“我剛收到消息，誠泰律所的王律師是周美蘭舅舅的同學，專做這種惡人先告狀的案子?！?/p>
“他們的要求太離譜了?！?林遠舟走到窗邊，看著樓下漸漸聚攏的鄰居，“老房和存款本就有公證遺囑，周美蘭憑什么要求共同處置？”
“她在打感情牌?！?張律師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王律師最擅長在法庭上渲染‘弱勢妻子’形象，說林遠山受弟弟蠱惑，意圖剝奪妻子的合法財產(chǎn)。他們甚至可能會傳喚小宇作證，逼林遠山心軟?！?/p>
李婉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小宇昨天還在問 “媽媽什么時候回家”，要是讓孩子站上法庭，面對那些尖銳的提問，恐怕會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不能讓小宇卷進來?！?她搶過電話，“張律師，我們必須反訴，而且要快?！?/p>
掛了電話，林遠舟看著林遠山的號碼，遲遲沒按下?lián)芡ㄦI。哥哥昨晚批改試卷到深夜，眼下肯定還在備課。他實在不忍心用這些糟心事去打擾，可這事又繞不開哥哥。
“我去說吧。” 李婉把溫熱的牛奶遞給他，“你公司還有事，我去學校找他。”
縣中學的早讀課剛結(jié)束，走廊里滿是學生的喧鬧聲。李婉在教師辦公室門口看見林遠山時，他正彎腰給學生講題，鬢角的白發(fā)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哥?！?李婉輕輕敲門。
林遠山轉(zhuǎn)過頭，手里的紅筆還在試卷上劃著：“婉婉？你怎么來了？是不是小宇又鬧著要爸爸？”
李婉把律師函遞過去，指尖在 “傳喚小宇作證” 幾個字上頓了頓?！爸苊捞m起訴了?！?她的聲音很輕，“他們想讓小宇去法庭……”
林遠山的筆 “啪” 地掉在地上。他撿起信紙，手指在 “林遠山受弟弟蠱惑” 那句上反復(fù)摩挲，指腹的粉筆灰蹭得字跡發(fā)花?！八趺茨堋?他的聲音發(fā)顫，眼圈瞬間紅了，“小宇才十歲，她怎么忍心？”
辦公室里的老師紛紛投來目光。林遠山猛地攥緊信紙，紙頁被捏出深深的褶皺：“我去找她！我現(xiàn)在就去看守所！”
“哥！” 李婉拉住他，“你現(xiàn)在去只會讓她更囂張。張律師說，我們必須馬上提起反訴，用證據(jù)砸醒他們的癡心妄想?！?/p>
上課鈴?fù)蝗豁懫?，林遠山看著涌進教室的學生，突然深吸一口氣。“你說得對?！?他把律師函折好塞進教案，“我上完這節(jié)課就跟你去找張律師。不能讓小宇受委屈，更不能讓媽留下的東西被這種人糟踐?！?/p>
張律師的事務(wù)所里，文件柜的抽屜被拉開又合上，“嘩啦” 聲此起彼伏。王律師的資料擺在桌上，照片里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嘴角掛著精明的笑。
“王律師去年代理過類似的案子?！?張律師把一份判決書推過來，“女方婚內(nèi)出軌，卻謊稱被丈夫家暴，最后靠著偽造的傷情鑒定，分走了一半財產(chǎn)。”
林遠山的手指在 “偽造傷情鑒定” 幾個字上按了按，突然想起周美蘭前幾天在看守所里，故意露出胳膊上的淤青 —— 現(xiàn)在想來，那分明是自己撞在欄桿上弄的。
“我們的反訴狀要突出三點?！?張律師拿出筆，在紙上重重劃著，“一、周美蘭涉嫌誣告陷害，其提供的‘證據(jù)’已被證實系偽造；二、她組織人員非法侵入住宅、意圖縱火，刑事部分應(yīng)從重處罰；三、要求其公開道歉，消除對你們兄弟倆的名譽損害。”
林遠山突然抬頭：“我還想加一條。”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請求法院判決離婚，小宇的撫養(yǎng)權(quán)歸我?！?/p>
李婉和張律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張律師率先反應(yīng)過來：“可以，但需要提供周美蘭不利于撫養(yǎng)孩子的證據(jù)，比如她的犯罪記錄、精神狀態(tài)評估……”
“我有?！?林遠山從教案里抽出個小本子，“這是她這幾年的消費記錄，光是在**就輸了十幾萬。還有鄰居的證詞，她經(jīng)常半夜打罵小宇?！?/p>
李婉看著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跡，突然明白哥哥不是懦弱，只是把委屈都藏在了心里。他早就為保護孩子做了準備，只是沒說出口。
反訴狀遞交到法院時，王律師正在辦公室里和周美蘭的舅舅喝茶。聽到消息，他手里的茶杯 “哐當” 掉在茶幾上，茶水濺濕了锃亮的皮鞋。
“他們敢反訴？” 周美蘭的舅舅把煙蒂摁在煙灰缸里，“一個窮老師，一個快破產(chǎn)的老板，哪來的底氣跟我們耗？”
王律師的臉色卻沉了下來。他翻看著張律師傳來的反訴狀副本，手指在 “縱火未遂”“偽造國家機關(guān)文書” 等字眼上反復(fù)敲打?！皬埪蓭熓鞘兄性和诵莸姆ü?，專打疑難案件?！?他摸出手機，“我得去會會她。”
法院的調(diào)解室里，兩撥人剛坐下就劍拔弩張。王律師翹著二郎腿，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摔：“張律師，大家都是同行，沒必要把事情做絕。林遠山好歹和周美蘭夫妻一場，分她點財產(chǎn)怎么了？”
張律師把一沓證據(jù)推過去，照片上是周強等人拿著汽油瓶的監(jiān)控截圖：“分財產(chǎn)？她涉嫌縱火時怎么沒想過夫妻情分？”
“那是誤會！” 王律師的聲音拔高，“周強只是想嚇唬嚇唬他們，根本沒打算點火！”
“是不是誤會，法庭上見分曉。” 張律師站起身，“我們的訴求很清楚：駁回周美蘭的所有要求，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判決離婚并將撫養(yǎng)權(quán)判給林遠山?！?/p>
林遠山坐在角落，始終沒說話。直到王律師臨走時撂下一句 “別逼我們對孩子下手”，他才猛地站起來，拳頭攥得咯咯響：“你敢動小宇試試！”
王律師被他眼里的狠勁嚇了一跳，訕訕地走了。
走出法院，林遠山望著灰蒙蒙的天，突然問：“婉婉，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 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連自己的家都護不住，還要讓你們跟著操心。”
李婉從包里拿出小宇畫的全家福，畫里的太陽公公笑得露出了牙齒?！案?，你看?！?她指著畫里牽著爸爸手的小男孩，“小宇說，爸爸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因為每次他被欺負，爸爸都會站出來保護他。”
林遠山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畫紙上。他想起小宇昨晚抱著他的脖子說 “爸爸別哭，我以后聽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們會贏的?！?李婉把畫折好放進他口袋，“為了媽，為了小宇，也為了你自己?！?/p>
林遠舟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來，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喜悅：“哥，張律師把反訴狀發(fā)給我了！公司的合作伙伴聽說我們要反訴，特意打來電話說要幫忙找證據(jù)，還有幾個以前被王律師坑過的當事人，也愿意出來作證！”
陽光突然從云層里鉆出來，照在法院門口的臺階上，亮得有些刺眼。林遠山摸了摸口袋里的畫，突然挺直了腰板。
“告訴他們，謝謝?！?他的聲音雖然還有點啞，卻透著股前所未有的堅定，“這一仗，我們奉陪到底。”
張律師看著他的背影，悄悄對李婉說：“你哥變了?！?/p>
李婉笑了笑。她知道，哥哥不是變了，只是終于敢直面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和憤怒。就像老槐樹下的根，平時埋在土里不聲不響，可一旦遇到風雨，就會緊緊抓住大地，生出無窮的力量。
誠泰律所的王律師絕不會想到，他以為可以隨意拿捏的 “懦弱老師”，會在這一刻徹底覺醒。而這場由律師函引發(fā)的反訴，終將變成一把利刃，不僅要斬斷那些扭曲的利益糾葛，還要劈開籠罩在林家頭頂?shù)年庼?，讓陽光真正照進來。
林遠山抬頭望向?qū)W校的方向，早讀課的鈴聲隱隱傳來。他知道，等這場官司結(jié)束，他還要回到講臺，繼續(xù)給孩子們講那些關(guān)于英雄、關(guān)于堅守的故事。而這一次，他會把自己的故事也講進去 —— 告訴他們，真正的勇敢不是從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卻依然選擇站出來。
反訴的號角已經(jīng)吹響，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不會輕松。但林遠山的心里卻前所未有的踏實，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