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隨軍到西北,我懷孕了。丈夫在前線搏命,婆婆卻指著我的肚子,
對她那不孕的小女兒說:“你嫂子年輕,這頭胎就當(dāng)是你生的,以后給你養(yǎng)老送終。
”我挺著孕肚,在零下二十度的寒風(fēng)里被趕出家門,所有人都以為我死定了??伤麄儾恢?,
第二天,陽光普照,全軍區(qū)最尊貴的車停在我面前,軍區(qū)政委的夫人親手為我披上大衣,
挽著我的手笑道:“傻孩子,受了委屈怎么不吭聲?以后我就是你親媽,我看誰敢動我閨女!
”01“林晚,你是個好孩子,就當(dāng)可憐可憐你妹妹,把這孩子讓給她吧?!蔽业恼煞颍?/p>
顧衍,剛走一個月,婆婆張翠蘭就把我堵在墻角,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剛剛隆起的小腹。
她身旁,是抹著眼淚的小姑子顧玲,結(jié)婚三年肚子都沒動靜。這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捅進我的心窩。我從鄉(xiāng)下嫁到這西北軍區(qū)大院,
人人羨慕我嫁給了最年輕有為的英雄團長顧衍,可誰又知道我在這里過的是什么日子?!皨?,
你說什么呢?”我攥緊了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這是我和顧衍的孩子。
”張翠蘭的臉?biāo)查g拉了下來,那張刻薄的臉上滿是理所當(dāng)然:“正因為是顧衍的孩子,
才更要緊!你妹妹嫁的男人只是個營長,將來能有什么出息?你把孩子給她,
她婆家才能高看她一眼!你年輕,還能再生!”這強盜邏輯讓我氣得發(fā)抖?!安豢赡?。
”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我的底線,誰也別想碰?!胺戳四懔?!
”張翠蘭沒想到一向“溫順”的我敢頂嘴,揚手就要打下來。我下意識地護住肚子,
往后一退,冰冷的墻壁硌得我生疼。但那巴掌沒落下來,張翠蘭似乎想到了什么,
硬生生停住了,轉(zhuǎn)而換上一副陰冷的表情?!靶?,林晚,你有骨氣。往后,這個家,
你就自己看著辦吧?!碑?dāng)天晚上,我的飯碗里就只剩下半塊干巴巴的玉米餅子,
菜盤子更是空空如也。家屬院的冬天來得早,寒風(fēng)像是刀子,從窗戶縫里鉆進來。
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只蓋著一床薄被。而隔壁房間,婆婆和小姑子蓋著嶄新的棉被,
正小聲地笑著,商量著該給“她們”的寶貝孫子做什么樣的小衣服。我的心,比這天氣還冷。
我嫁給顧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只見過三面,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但我認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那個年代大多數(shù)女人的命運。我盡心盡力地侍奉公婆,操持家務(wù),
只為求一個安穩(wěn)??涩F(xiàn)在,他們要搶我的孩子。深夜,我輾轉(zhuǎn)反側(cè),
腹中傳來一陣細微的絞痛。我嚇壞了,掙扎著爬起來,想去倒杯熱水。剛走到門口,
就聽見外屋傳來婆婆和顧玲的對話?!皨?,她要是不給怎么辦?”是顧玲焦急的聲音?!昂?,
不給?由得了她?”張翠蘭的聲音里滿是算計,“我明天就去找王家的媳婦,
讓她給顧衍拍電報,就說林晚在家里好吃懶做,還動不動就拿孩子撒氣。顧衍最是孝順,
等他信了,還怕她不乖乖聽話?”“這能行嗎?哥他……”“你哥那榆木腦袋,我最清楚。
你等著瞧好戲吧?!蔽业难幌伦記龅搅说住T瓉?,她們早就盤算好了一切。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孤立無援,他們想把我搓圓就搓圓,想把我捏扁就捏扁。不行,
我不能坐以待斃。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是我和這個世界唯一的牽絆。我悄悄退回房間,
腦子里飛速運轉(zhuǎn)。直接對抗肯定不行,張翠蘭在這個家屬院里住了十幾年,根基深厚,
而我只是個外來戶。我必須找到一個破局的辦法,一個能讓我和孩子都活下去的辦法。
第二天一早,我故意裝作什么都沒聽到的樣子,強忍著惡心,
把那半塊冷硬的玉米餅子吃了下去。出門倒水的時候,
我看到張翠蘭正和家屬院里最愛傳閑話的李嫂子聊天,眼神不時地往我這邊瞟,
嘴里肯定沒說什么好話。我沒有躲,反而挺直了腰板,對著李嫂子露出了一個得體的微笑。
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人的身影。軍區(qū)政委劉建國的愛人,陳淑蘭,大家都叫她蘭姐。
她是這個家屬大院里所有女人的主心骨,也是唯一一個,可能幫我打破這個僵局的人。
可她那樣的人物,會注意到我這個無名小卒嗎?我心里沒底,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必須,
為我的孩子,賭一把。就在我思索之際,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從大院門口開了進來,
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不遠處。車門打開,一個穿著呢子大衣,氣質(zhì)溫婉端莊的女人走了下來。
正是蘭姐。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機會,就這么來了嗎?我看到她正準(zhǔn)備往辦公樓走,
而那條路,正好要經(jīng)過我家門口。我深吸一口氣,端著水盆,腳下“一滑”,
連人帶盆摔在了地上。冰冷的水浸透了我的棉衣,肚子傳來一陣墜痛,但我顧不上了。
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這是我自導(dǎo)自演的一場豪賭。“哎喲,這誰家的媳婦,這么不小心!
”“快看快看,那不是顧團長家新來的嗎?”周圍的議論聲瞬間響起,
張翠蘭和李嫂子也聞聲看了過來,她們的臉上沒有絲毫同情,反而帶著一絲看好戲的快意。
我咬著牙,蜷縮在地上,額頭上滲出冷汗,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那個越走越近的身影。蘭姐,
求你,看我一眼。02陳淑蘭,蘭姐,她停下了腳步。她那雙溫和卻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掃過我濕透的衣衫,掃過我下意識護住小腹的雙手,最后落在我蒼白的臉上。“這是怎么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壓過了周圍所有的嘈雜。
“蘭……蘭姐……”我扶著腰,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一半是演的,
一半是真的疼,“我……我不小心,滑倒了?!薄昂f!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婆婆張翠蘭一個箭步?jīng)_了過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家里那么多活不干,
就知道出來丟人現(xiàn)眼!是不是不想在這個家待了?”她這番話,看似在罵我,
實則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對我的絕對掌控權(quán)。蘭姐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沒有理會張翠蘭的叫囂,而是彎下腰,向我伸出了手。她的手很溫暖,戴著一雙皮質(zhì)手套,
與我冰冷的手指形成鮮明的對比?!澳苷酒饋韱??肚子有沒有不舒服?”她輕聲問道。
“謝謝蘭姐,我沒事?!蔽医柚牧?,慢慢站穩(wěn)了。那一瞬間,
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那是這個年代里最高級、最體面的味道。
“小林是吧?我記得你,顧衍的愛人?!碧m姐扶著我,目光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
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關(guān)切,“看你這肚子,得有四五個月了吧?這天寒地凍的,
怎么還端這么大一盆水?”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軟刀子,精準(zhǔn)地插向張翠蘭。
張翠蘭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搶著解釋道:“蘭姐,你別聽她裝可憐!
我們家阿衍在前線賣命,她在家里享福,連點活都干不好!”“享福?”蘭姐忽然笑了,
她松開我,轉(zhuǎn)向張翠蘭,“張大姐,我怎么瞧著小林這身板比剛來的時候還瘦呢?
這棉衣也薄了點吧。咱們軍嫂不容易,男人不在家,我們這些做婆婆的,
可得把兒媳婦當(dāng)親閨女疼。尤其是這懷著孕的,更是咱們軍區(qū)的寶貝疙瘩,你說是不是?
”這番話,說得張翠蘭啞口無言。周圍看熱鬧的軍嫂們,眼神也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家屬院里,誰家沒點婆媳矛盾?但像張翠蘭這樣,把懷著孕的兒媳婦往死里磋磨的,
確實少見?!笆?,是,蘭姐說的是?!睆埓涮m的額頭滲出了汗。蘭姐沒再看她,
而是重新握住我的手,柔聲說:“走,我送你回去。讓軍區(qū)的醫(yī)生過來給你瞧瞧,
可別動了胎氣?!蔽倚闹幸慌?,眼淚差點又掉下來。我賭對了。蘭姐不僅注意到了我,
還愿意為我出頭?!爸x謝蘭姐,不用麻煩醫(yī)生了,我就是摔了一下,沒那么嬌氣。
”我低聲說,表現(xiàn)出一個識大體、不愿惹事的形象。越是這樣,越能激起強者的保護欲。
“這可不行,必須檢查。”蘭姐的態(tài)度很堅決。她親自把我扶回了那間陰冷的東屋。
當(dāng)她看到那光禿禿的土炕和薄得像紙一樣的被子時,她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她什么也沒說,
只是幫我蓋好被子,然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我躺在炕上,聽著外屋里,
蘭姐用一種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語氣對張翠蘭說:“張大姐,照顧孕婦是情分,
但保證軍屬的生命安全,是軍區(qū)的紀律。
如果顧團長知道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在后方是這種待遇,你猜,
他還能安心在前線保家衛(wèi)國嗎?”張翠蘭的聲音帶著顫抖:“我……我沒有……”“有沒有,
你自己心里清楚?!碧m姐打斷了她,“醫(yī)生馬上就到。小林和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我第一個找你張翠蘭問責(zé)。另外,從今天起,小林的飲食起居,我會親自過問?!蹦且豢?,
我知道,我在這場戰(zhàn)爭里,找到了最強的盟友。醫(yī)生很快就來了,仔細檢查后,
說我只是受了涼,動了點胎氣,好好休養(yǎng)就沒事。
蘭姐親自監(jiān)督著張翠蘭給我沖了一碗濃濃的紅糖水,
又從自己家里拿來了一床厚實的軍用棉被。臨走前,她拉著我的手,
在我手心塞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并對我眨了眨眼。這是一個非常細微的動作,
充滿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我攤開手心,是一把嶄新的銅鑰匙。我立刻明白了,
這是蘭姐在給我留后路。當(dāng)晚,張翠蘭和顧玲安分了許多,
晚飯甚至有了一碗白米飯和一小碟炒雞蛋。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她們的怨恨,
像是在高壓鍋里積蓄的蒸汽,遲早會爆炸。果然,半夜的時候,我又聽到了隔壁的竊竊私語。
“媽,現(xiàn)在怎么辦?那個陳淑蘭插手了!”“怕什么!”張翠蘭壓低了聲音,
卻掩不住話里的狠毒,“她能天天盯著不成?等風(fēng)頭過去,我有的是辦法炮制那個小賤人!
我就不信,她還能翻出我的五指山!還有,給顧衍的電報,必須發(fā)!還得加料!
”我躺在蘭姐送來的溫暖被窩里,心里一片冰冷。我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
蘭姐能幫我一時,幫不了一世。我必須擁有自己的力量。第二天,我趁著張翠翠出門的功夫,
拿著那把銅鑰匙,悄悄溜了出去。鑰匙打開的,是家屬院角落里一間閑置了很久的小倉庫。
里面堆著些雜物,但收拾一下,完全可以住人。更重要的是,這里有一個獨立的信箱。
我立刻給顧衍寫了一封信。信里,我沒有哭訴自己的遭遇,只字未提婆婆的刁難。
我只是用最歡快的語氣,告訴他我懷孕了,我們的寶寶很健康。我描述著對未來的憧憬,
描述著我有多么想他。但在信的末尾,我用我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加了一句話。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曾教我寫過他的名字。他說,“衍”字,是“行”走在水邊,
代表著生生不息。而我的名字“晚”,是日暮。他說,他會永遠行在我的身邊,直到日暮。
我在信的最后寫道:“顧衍,見字如面。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只是,西北的風(fēng),
吹得我有些站不穩(wěn)了。你何時,才能走到我的身邊?”他那么聰明,一定能看懂我的潛臺詞。
做完這一切,我才松了一口氣??僧?dāng)我準(zhǔn)備鎖門離開時,卻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我心里一驚,透過門縫往外看,只見小姑子顧玲正鬼鬼祟祟地朝這邊走來。她想干什么?
難道她發(fā)現(xiàn)我了?03顧玲沒有發(fā)現(xiàn)我。她徑直走到了倉庫旁邊的公告欄,
那里有一個公用的電報收發(fā)點。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
遞給了負責(zé)收發(fā)電報的通訊員小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定是張翠蘭讓她來給顧衍發(fā)電報的。我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傲嶙咏?,這……這么發(fā),
行嗎?”小王的聲音有些猶豫,“這要是讓顧團長誤會了……”“你廢什么話!
讓你發(fā)你就發(fā)!”顧玲不耐煩地說道,“我媽說了,這是家事,跟你沒關(guān)系。你要是敢多嘴,
回頭我讓我媽去你們領(lǐng)導(dǎo)那兒說道說道!”小王不敢再多言,低頭開始操作。
我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掐得掌心生疼。我能想象到電報的內(nèi)容有多么惡毒,
他們要把我塑造成一個多么不堪的形象。不行,我不能讓這封電報發(fā)出去!可我能怎么辦?
沖出去跟她理論嗎?只會坐實我“囂張跋扈”的罪名。就在我急得滿頭大汗時,
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我猛地想起來,蘭姐昨天來看我的時候,除了給我被子和鑰匙,
還留下了一本《大眾電影》雜志,說是給我解悶。當(dāng)時我沒在意,現(xiàn)在想來,
這或許是她給我的另一個暗示。蘭姐的丈夫是軍區(qū)政委,主管思想工作。而宣傳,
是思想工作的重要一環(huán)。我的目光,落在了倉庫里一堆廢棄的木板和油漆上。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我心中成型。等顧玲走后,我立刻鎖好倉庫門,回到了家。我沒有聲張,
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裝作虛弱的樣子。下午,蘭姐果然又來看我了。
她給我?guī)砹艘煌腚u湯,香氣四溢?!吧眢w好點了嗎?”她關(guān)切地問道?!昂枚嗔耍?/p>
謝謝蘭姐?!蔽液戎u湯,暖意從胃里一直流到心里。我看著她,
狀似無意地提起了那本雜志,“蘭姐,您送的雜志我看了,真好看。
要是咱們大院里也能有個地方,讓大家伙兒一起看看電影,讀讀報紙,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文化,
那該多好啊。”在八十年代,精神文化生活極度匱乏。我的這個提議,正中靶心。
蘭姐的眼睛亮了:“你這丫頭,想法不少啊。說說看?!薄拔乙彩窍瓜氲?。”我放下碗,
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就是覺得,咱們軍嫂,不能只圍著鍋臺和老公孩子轉(zhuǎn)。
也得有自己的追求不是?要是能有個文化活動室,大家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進步,
也能更好地支持丈夫們的工作?!边@番話,完全說到了蘭姐的心坎里。
她一直致力于提高軍嫂們的思想覺悟和文化水平,只是苦于沒有好的切入點?!澳氵@個想法,
非常好!”蘭姐激動地握住我的手,“小林,你真是我的驚喜!這件事,我支持你!
場地、物資,我來想辦法!”“蘭姐,場地的事,我或許有個主意?!蔽页脽岽蜩F,
“院子角落那個廢棄的小倉庫,收拾收拾,不就是個現(xiàn)成的地方嗎?至于里面的東西,
我可以想辦法?!薄芭叮俊碧m姐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你有什么辦法?
”“我……我以前在鄉(xiāng)下,跟我爸學(xué)過幾天木工和寫字。”我低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顯得有些羞澀和不確定。這是我給自己留的后手,也是我的能力展示。蘭姐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欣賞和驚喜。她是個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圖。
我不僅給她提供了一個施展抱負的平臺,還展示了自己無可替代的價值。這,
就是我的投名狀。“好!好孩子!”蘭姐拍了拍我的手背,眼神里滿是贊許,“這件事,
就交給你去辦!需要什么,直接來找我!”她走的時候,特意提高了音量,
對正在院子里擇菜的張翠翠說:“張大姐,小林身體還虛,但腦子好使,
想為咱們大院做貢獻。我讓她負責(zé)籌建文化室,這幾天就別讓她干重活了。”張翠蘭的臉,
瞬間變成了豬肝色。我,林晚,從一個任人拿捏的受氣包,搖身一變,成了蘭姐面前的紅人,
手握籌建文化室的“大權(quán)”。我立刻行動起來。我拿著蘭姐批的條子,
名正言順地領(lǐng)來了木板、油漆和各種工具。我把那個小倉庫當(dāng)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每天除了吃飯睡覺,都泡在里面。我設(shè)計圖紙,鋸木頭,釘釘子,
把廢棄的木板做成一排排整齊的書架和閱覽桌。我的手磨出了水泡,身上沾滿了油漆,
但我心里卻無比暢快。這期間,顧玲來找過幾次茬,
都被我用“蘭姐交代的任務(wù)”給擋了回去。張翠蘭看著我整天往外跑,恨得牙癢癢,
卻又不敢真的阻攔。她們越是氣急敗壞,我心里就越是痛快。一個星期后,
一個窗明幾凈、書香四溢的“軍嫂文化活動室”初具雛形。我用紅紙寫了牌子,貼在門口,
還在墻上畫了宣傳畫,寫上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標(biāo)語。活動室開放那天,
幾乎整個大院的軍嫂都來了。她們看著整齊的書架,嶄新的報紙,
還有我特意淘來的幾本流行小說,眼睛里都放著光。蘭姐站在我身邊,看著眼前的一切,
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她當(dāng)眾宣布,由我擔(dān)任文化室的第一任管理員。那一刻,
我站在人群中,接受著眾人或羨慕或敬佩的目光,我知道,
我不再是那個可以被隨意欺負的林晚了。我有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陣地。就在這時,
通訊員小王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手里拿著一份電報?!傲帧稚┳?!”他跑到我面前,
滿臉通紅,“顧團長的電報!”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的心,
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來了,審判的時刻,終究還是來了。那封被加了料的電報,
顧衍收到了。他會信嗎?他會在這封電報里,如何宣判我的命運?我顫抖著手,
接過了那張薄薄的紙。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卻像是有千斤重。“家事,聽母安排。盼歸。
”短短八個字,像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聽母親安排?
他讓我聽張翠翠的安排?他讓我就這么把孩子送人?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能感覺到婆婆張翠翠和顧玲投來的,那得意而又惡毒的目光。04“聽見沒?
顧衍讓你聽我的!”張翠蘭的聲音像一把錐子,刺破了短暫的寂靜。
她一把從我手里搶過電報,高高舉起,像是在展示一份勝利的詔書?!拔覂鹤诱f了,
家里的事,我說了算!林晚,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話好說?”周圍的軍嫂們竊竊私語,
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憐憫,還有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是啊,這個年代,
兒子孝順母親,是天經(jīng)地義。丈夫讓妻子聽婆婆的話,更是理所當(dāng)然。我輸了嗎?
我費盡心機,步步為營,最后還是敵不過一封電報,敵不過那深入骨髓的“孝道”二字?
我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不穩(wěn)。蘭姐及時扶住了我,她的手很有力,給了我一絲支撐。
她看著張翠蘭,眉頭緊鎖:“張大姐,顧團長或許只是一句客氣話,你不要小題大做。
”“客氣話?白紙黑字寫著呢!”張翠蘭得意洋洋,“蘭姐,我知道您心善,護著她。
但這是我們顧家的家事,您總不好插手了吧?”她這是在將蘭姐的軍。
我看著張翠蘭那張揚的臉,看著小姑子顧玲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一股不甘和憤怒從心底涌起。
不,我不能就這么認輸。顧衍不是一個愚孝的人。我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我了解他。
他外表冷峻,內(nèi)心卻很細膩。他教我寫“衍”字時的溫柔,還歷歷在目。這封電報,
一定有別的問題。我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張薄薄的電報紙上?!凹沂拢犇赴才?。盼歸。
”我反復(fù)咀嚼著這八個字,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聽母安排……盼歸……等等!盼歸!
一個大膽的猜測,像閃電一樣劃過我的腦海。我猛地抬起頭,迎上張翠翠的目光,
原本蒼白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皨?,您說得對,我聽顧衍的。”我平靜地說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張翠蘭更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她大概以為我被打擊得失心瘋了。
“你……你說什么?”“我說,我聽顧衍的?!蔽抑貜?fù)了一遍,然后轉(zhuǎn)向蘭姐,
微微鞠了一躬,“蘭姐,謝謝您的關(guān)心。既然顧衍這么說了,
那我……我愿意把孩子……”我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眼眶瞬間紅了,
聲音也帶上了哭腔,一副為愛忍痛割舍的模樣。顧玲的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張翠蘭更是激動得嘴唇都在哆嗦。“……過繼給妹妹?!蔽移D難地吐出最后幾個字。
“這就對了嘛!”張翠蘭大喜過望,立刻就要上前來拉我?!暗牵蔽以掍h一轉(zhuǎn),
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決絕,“我有一個條件。”“什么條件?”我深吸一口氣,
看著院子里所有的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顧衍讓我‘盼歸’,那我就不能待在這里了。
我要去找他,我要親自把這個決定告訴他。我要讓他看著我的眼睛,只要他親口說一句,
讓我把孩子給妹妹,我林晚,絕無二話。從此以后,我也會離開顧家,成全他們!”我的話,
像一顆炸雷,在人群中炸響。什么?她要去前線?她瘋了嗎!張翠蘭也懵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我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昂[!前線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嗎?
你一個女人家,還懷著孕,去添什么亂!”她厲聲呵斥,眼神里卻閃過一絲慌亂。
“為什么不能去?”我步步緊逼,氣勢上完全壓倒了她,“我是他的合法妻子,
我去探望我的丈夫,天經(jīng)地義!還是說,媽,您怕我見到顧衍?您怕我把在家里受的委屈,
都告訴他?您怕您那封顛倒黑白的電報,被當(dāng)面對質(zhì)?”我的聲音越來越大,
每一句都像是在質(zhì)問她的靈魂。張翠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怕了。她所有的依仗,
都建立在“天高皇帝遠”,建立在顧衍聽不到我的聲音。一旦我到了顧衍面前,
她所有的謊言都會被戳穿。周圍的軍嫂們也回過味來了?!皩Π?,這電報沒頭沒尾的,
誰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要我說,還是讓他們夫妻倆自己說清楚比較好。
”“顧團長媳婦這性子,夠烈!我喜歡!”輿論,瞬間反轉(zhuǎn)。我看著張翠翠,
繼續(xù)加碼:“媽,您要是不敢讓我去,也行。那這電報,就當(dāng)我沒收到。孩子,
我一步都不會讓。您要是再逼我,我就……我就去軍區(qū)司令部,敲響那面‘軍屬鳴冤鼓’!
”“軍屬鳴冤鼓”,那是建國初期為了保障軍屬權(quán)益設(shè)立的,但幾十年來,從未有人敲響過。
因為一旦敲響,就意味著有天大的冤情,整個軍區(qū)都會被震動?!澳愀?!
”張翠翠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的手都在顫抖。“您看我敢不敢?!蔽彝χ绷搜?,
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這一刻,我不是那個來自鄉(xiāng)下的懦弱女孩林晚,
我是即將為母則剛的戰(zhàn)士。“好了,都別吵了!”關(guān)鍵時刻,蘭姐再次站了出來。
她先是安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轉(zhuǎn)向張翠翠,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皬埓蠼?,
小林的要求,合情合理。夫妻之間的事情,本就該由他們自己解決。你去跟上面打個報告,
就說兒媳思夫心切,要去前線探親。部隊有紀律,但也不是不近人情。
尤其是小林現(xiàn)在懷著孕,情緒不穩(wěn),讓她去見見丈夫,對胎兒也好?!碧m姐的話,一錘定音。
她不僅支持了我,還把這件事定性為了“對孕婦的人文關(guān)懷”,堵死了張翠翠所有的退路。
張翠蘭看著我,又看了看一臉嚴肅的蘭姐,最后看著周圍那些明顯站在我這邊的軍嫂們,
她知道,她今天徹底輸了。
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好……我……我去打報告……”我贏了。贏得了去見顧衍的機會,
贏得了當(dāng)面對質(zhì)的權(quán)利。我知道,這只是階段性的勝利。去前線的路,一定不會那么順利。
但我不怕。因為,我從那封電報里,讀懂了顧衍的真正意思?!凹沂?,
聽母安排”——這是做給外人看的,是安撫他母親的緩兵之計。而那最后兩個字,“盼歸”,
才是他真正想對我說的。他不是讓我盼著他回來。他是讓我,歸于他的身邊。
他在用我們之間的方式,召喚我去找他。這個男人,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還要在乎我。
05去前線的報告,在蘭姐的親自過問下,以“軍屬探親,穩(wěn)定軍心”的名義,
被特批了下來。張翠蘭氣得三天沒吃飯,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活吞了我。
顧玲更是躲在房間里不敢出門,生怕被我清算。我沒有理會她們。勝利者,
不需要在失敗者面前耀武揚威。我開始收拾行囊。說是行囊,其實也沒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