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死死包裹著林鳳雪的意識。那刺穿靈魂的耳鳴尚未完全消散,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仍在她的神經(jīng)末梢頑固地跳躍、震顫。靈堂的慘白燈光、哥哥們扭曲的“深情”面孔、棺槨里自己冰冷僵硬的軀體……所有屬于“死亡”的碎片,還在意識深處瘋狂旋轉(zhuǎn)、撕扯,帶來一種令人作嘔的眩暈感。
“……鳳雪,明天一早,張管家會送你去青藤學(xué)院。那里環(huán)境清幽,適合你靜養(yǎng),也……也遠離了這些是非?!币粋€刻意壓低、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猛地穿透了黑暗的屏障,狠狠砸在林鳳雪混亂的意識上!
這聲音……冰冷、疏離,帶著上位者施舍般的傲慢。是林振國!她的大哥!
林鳳雪的意識如同被高壓電流猛地擊中,瞬間從混沌的泥沼中狠狠拔起!青藤學(xué)院?靜養(yǎng)?遠離是非?前世記憶里那個冰冷的詞匯,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她所有殘余的迷茫。
青藤學(xué)院——那不是什么貴族學(xué)府,而是林家專門用來處理“麻煩”的私立“療養(yǎng)院”!一個披著學(xué)院外衣,實則如同監(jiān)獄般的地方!她被送進去后,失去了所有自由,被徹底隔絕,任由那些所謂的“心理治療”和“藥物控制”摧殘,最終在絕望和藥物副作用中,身體徹底垮掉,為后來那場精心策劃的“意外”埋下了禍根!
“送走”……原來如此!這就是她命運的轉(zhuǎn)折點!不是什么“保護”,而是最徹底的“拋棄”和“流放”!前世,她就是在這個晚上,在林振國這番冠冕堂皇的“安排”下,懵懂地、甚至帶著一絲被“保護”的錯覺,被徹底推入了深淵!
“唔……”一聲壓抑的、帶著痛苦和極致憤怒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林鳳雪的喉嚨深處擠出。
緊接著,一股強烈的、屬于活人的灼熱感,猛地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那感覺如此真實,如此滾燙,帶著十八歲少女特有的蓬勃生命力,瞬間沖散了靈魂深處殘留的葬禮寒意。心臟,在她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動起來,咚!咚!咚!每一次跳動,都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刻骨銘心的恨意,幾乎要沖破她的胸膛!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不是靈堂的慘白,而是自己那間位于林家別墅三樓、狹小卻熟悉的臥室。柔和的暖黃色燈光從床頭燈灑下,照亮了房間里簡單甚至有些陳舊的家具——一張單人床,一個舊書桌,一個小小的衣柜??諝庵袕浡摹儆谏倥能跋?,混合著窗外深夜微涼的空氣。墻上掛著的日歷,清晰地顯示著:20XX年,9月7日。
正是前世,她被林振國宣布“送走”的前夜!
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一切悲劇開始之前!
巨大的狂喜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林鳳雪的心理防線,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然而,這狂喜僅僅持續(xù)了一瞬,便被更洶涌、更冰冷、更灼熱的恨意徹底吞噬!
林振國那冰冷的聲音,還在門外隱隱約約地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前世,她就是在這個聲音下,像個提線木偶一樣,順從地走向了毀滅。
“呵……”一聲低沉的、帶著無盡嘲諷和冰冷恨意的冷笑,從林鳳雪緊抿的唇邊溢出。這笑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如同毒蛇吐信。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坐起身。動作帶著一種重生的滯澀,但眼神卻銳利如淬火的刀鋒,死死盯著緊閉的房門方向。那扇門后,就是林振國,就是她悲劇的起點!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像淬火的鋼,瞬間將狂喜的余燼徹底鍛造成冰冷的恨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帶著十八歲特有的灼熱,沖刷著靈魂深處殘留的葬禮寒意,最終凝聚成一股足以焚毀一切的復(fù)仇烈焰!
“林振國……”林鳳雪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這一次,該你們嘗嘗被‘送走’的滋味了!”
她掀開被子,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動作輕盈得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貓,沒有發(fā)出一絲多余的聲響。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門板上,門外林振國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張媽,明早七點,準時送她去青藤學(xué)院。記住,直接交給李院長,手續(xù)我已經(jīng)辦好了。告訴她,這是為了她好,讓她安心‘學(xué)習(xí)’?!绷终駠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厭煩,仿佛在處理一件棘手的垃圾,“另外,她的手機和所有通訊設(shè)備,都收走。學(xué)院那邊會嚴格管理她的對外聯(lián)系,免得她再惹出什么亂子,給林家丟臉?!?/p>
“是,大少爺,您放心,老奴明白。”一個蒼老、恭敬的聲音回應(yīng)著,是張管家。前世,就是這個人,面無表情地收走了她的手機,親手將她推進了青藤學(xué)院那扇冰冷的大門。
“很好?!绷终駠坪跛闪丝跉?,腳步聲漸漸遠去。
林鳳雪站在門后,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fā)抖,但眼神卻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土。收走手機?切斷聯(lián)系?徹底隔絕?這就是林家所謂的“保護”?這就是她七個哥哥中,最“穩(wěn)重”、最“有擔(dān)當”的大哥,對她這個“妹妹”的“安排”?
她緩緩?fù)嘶胤块g,走到小小的書桌前。桌面上,靜靜地躺著一部老舊的智能手機。這是她去年生日時,二哥林耀祖隨手丟給她的“禮物”,說是讓她“別那么土氣”。屏幕上還貼著一張小小的卡通貼紙,那是她自己貼上去的,試圖給這冰冷的機器增添一絲溫度。
前世,她就是拿著這部手機,在張管家冷漠的注視下,被迫交了出去。那一刻,她感覺像被斬斷了與外界唯一的聯(lián)系,徹底墜入了孤獨的深淵。
林鳳雪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觸碰著冰冷的屏幕。屏幕亮起,映出她此刻的臉龐——年輕,蒼白,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與年齡絕不相符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
“手機……”她低語著,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前世,這是她被隔絕的象征。今生,這將是她復(fù)仇的起點!是她刺向林家心臟的第一把尖刀!
她必須留下它!不僅要留下,還要讓它成為她反擊的武器!
林鳳雪迅速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屏幕的光映在她專注而冰冷的臉上。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動作精準而高效,帶著一種與這具年輕身體截然不符的冷靜和狠厲。前世在青藤學(xué)院那段被囚禁的歲月里,為了排遣絕望,她曾瘋狂地學(xué)習(xí)各種知識,尤其是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那些在絕望中汲取的養(yǎng)分,如今,將成為她復(fù)仇的利刃!
她登錄了一個隱秘的、前世自己偶然發(fā)現(xiàn)的、專門提供匿名通訊和加密服務(wù)的國外網(wǎng)站。憑借記憶中復(fù)雜的操作流程,她迅速創(chuàng)建了一個全新的、絕對匿名的電子郵箱地址。然后,她開始編寫一封簡短的郵件。
收件人:一個她前世在某個技術(shù)論壇上偶然瞥見、據(jù)說是頂尖“白帽黑客”的公開聯(lián)絡(luò)郵箱(她當時只是好奇記下了,沒想到今生派上用場)。
郵件內(nèi)容極其簡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誘惑力:
【主題:一份關(guān)于林氏集團內(nèi)部網(wǎng)絡(luò)結(jié)構(gòu)及部分高管(含林振國、林耀祖)私人通訊記錄的“禮物”。價值,你懂。交換條件:一個絕對無法被追蹤、無法被屏蔽的匿名通訊渠道,以及……一個能讓我‘看’到某些東西的方法。靜候佳音。署名:一個“幽靈”。】
郵件發(fā)送成功!林鳳雪看著屏幕上顯示的“發(fā)送成功”字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險的弧度。這是她投出的第一顆石子,投向深不見底的黑暗湖面。她不知道對方是否會回應(yīng),也不知道這第一步棋是否走得正確。但她知道,她必須行動!必須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哪怕這資源來自陰影深處!
做完這一切,她迅速刪除了所有瀏覽記錄和操作痕跡,將電腦恢復(fù)原狀。然后,她拿起那部老舊的手機,動作快如閃電。她卸載了手機里所有自帶的應(yīng)用,只保留最基礎(chǔ)的通話和短信功能。接著,她利用剛才創(chuàng)建的匿名郵箱,通過一個極其復(fù)雜的跳轉(zhuǎn)鏈接,下載了一個前世她曾研究過的、號稱“永不消逝”的匿名通訊軟件雛形版。安裝過程繁瑣,但她憑借著記憶和冷靜,一步步完成。
軟件安裝成功,圖標是一個不起眼的灰色問號。她打開軟件,界面簡潔到近乎簡陋,只有一個輸入框和一個發(fā)送鍵。她嘗試性地輸入了一行字:【測試?!奎c擊發(fā)送。
軟件提示:【信息已通過多重加密節(jié)點發(fā)送,目標接收端(自設(shè))已接收。】
成功了!雖然只是一個極其基礎(chǔ)的雛形,而且接收端還是她自己設(shè)定的匿名郵箱,但這足以證明她的方向是對的!只要那個“幽靈”回應(yīng)她,她就能獲得更強大的工具!
林鳳雪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略微放松了一絲。她將手機小心翼翼地藏在床墊深處的一個暗格里——那是她小時候發(fā)現(xiàn)的一個小秘密,連打掃衛(wèi)生的傭人都不知道。然后,她拿出另一部更舊、幾乎不能用的備用機(這是她偷偷攢零花錢買的,一直藏起來當備用),放在了床頭顯眼的位置。
“叮咚——”床頭柜上的鬧鐘,準時在凌晨六點響起,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林鳳雪猛地睜開眼,眼神瞬間從疲憊轉(zhuǎn)為銳利。她起身,像往常一樣洗漱、換上林家統(tǒng)一要求的、樣式簡單的校服裙。鏡子里映出一張年輕的臉,蒼白,但那雙眼睛,卻深不見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七點整,敲門聲準時響起。
“小姐,該出發(fā)了?!睆埞芗疑n老而刻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林鳳雪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恨意,臉上瞬間切換成一種慣有的、帶著怯懦和迷茫的神情。她拉開門,看著門外穿著整齊、面無表情的張管家,聲音微微發(fā)顫:“張媽……我……我真的要去青藤學(xué)院嗎?大哥說……”
“這是大少爺?shù)陌才?,是為了您好,小姐?!睆埞芗掖驍嗨?,語氣不容置疑,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請您把手機交給我,學(xué)院有規(guī)定,不能帶私人物品。”
林鳳雪的身體“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眼神慌亂地看向床頭柜上那部舊手機,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角,一副極度不舍又不敢反抗的模樣。她慢慢地、不情愿地走過去,拿起那部備用機,指尖顫抖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依依不舍地遞到張管家面前。
“給……給您……”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像一只被剝奪了唯一玩具的小獸。
張管家接過手機,看都沒多看一眼,直接塞進隨身攜帶的布袋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了,小姐,我們走吧。車在外面等著?!?/p>
林鳳雪低著頭,順從地跟在張管家身后,走出了這個生活了十幾年、卻從未真正屬于過她的“家”。她的腳步很輕,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卻像踏在林家虛偽的根基上。
坐上那輛黑色的、毫無標志的轎車,車子平穩(wěn)地駛離林家別墅。林鳳雪靠在車窗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熟悉街景,嘴角卻在無人看見的角度,緩緩勾起一抹冰冷、殘忍、如同地獄羅剎般的笑容。
張管家坐在副駕駛,通過后視鏡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依舊是一副失魂落魄、怯懦可憐的模樣,心中更加篤定這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廢物。他滿意地移開目光,對司機吩咐道:“去青藤學(xué)院,直接開到后門,李院長在那里等著?!?/p>
“好的,管家?!彼緳C應(yīng)聲。
車子在清晨空曠的街道上行駛著。林鳳雪閉上眼睛,身體放松,仿佛在假寐。然而,她的意識卻無比清醒,如同潛伏在暗夜中的獵手。
青藤學(xué)院……林振國……林耀祖……還有其他五個哥哥……
前世葬禮上那七張痛哭流涕、虛偽至極的臉孔,此刻在她腦海中無比清晰地重疊、放大。
“最愛我?”林鳳雪在心中無聲地冷笑,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那就好好嘗嘗,這份‘愛’的滋味!”
她的手,無聲地探入校服口袋,指尖觸碰到口袋深處一個冰涼堅硬的小物件——那是一個她昨晚連夜用舊零件拼湊的、極其簡陋的錄音裝置。雖然效果可能很差,但這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
車子緩緩駛?cè)胍粭l僻靜的林蔭道,青藤學(xué)院那爬滿常春藤、如同巨大監(jiān)獄般的高大圍墻,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野盡頭。
林鳳雪緩緩睜開眼,眼神冰冷如刀。她知道,真正的戰(zhàn)場,從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
而她,林鳳雪,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是帶著地獄火焰歸來的復(fù)仇女神!
“青藤學(xué)院……”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卻帶著毀滅一切的寒意,“我的‘地獄套餐’,第一道菜,就從這里開始上桌吧?!?/p>
車子駛近學(xué)院后門,一個穿著白大褂、表情刻板的中年男人(李院長)正站在那里,身后跟著兩個高大的保安。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照不暖他眼中那冰冷的、審視的光芒。
林鳳雪看著那扇即將為她打開的、通往“煉獄”的大門,唇角的弧度,變得愈發(fā)冰冷而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