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竟將是非黑白都顛倒了來說,還妄想污蔑我的清白!
我一時語塞,氣血上涌。
“小溪,我們也是沒法子了…”
爹紅著眼圈,嘴唇顫了顫終于對我開口道。
我哽咽道:“你們要多少錢,才肯走?”
他們說來說去就是要錢。
娘豎起兩條柳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的好女兒,你得跟我回家去才行,談什么錢,我們不要錢…”
說罷,爹與娘竟上手與我拉拉扯扯,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我被他們架起來,眼看即將被拉出角門。
情急之下我尖叫道:“你們瘋了!我簽了死契賣給了顧府!如何能回家?”
“快放開我!不然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爹的動作頓時一滯,我趁機抽出半邊身子死命往角門里跑。
“爹、娘,明人不說暗話,究竟要多少錢,你們才肯放過我?!?/p>
娘滿臉淚痕,一副慈母做派:“這天殺的二少爺?shù)降捉o你灌了什么迷魂湯,好好的良民不做,非要簽了死契換了賤籍跟他!”
“小溪,你別怕,娘便是告到衙門,也定將你贖回來!”
我的眼淚一滴滴落在衣襟上,雙眼通紅看著爹,后者還是那副熟悉的模樣卻一言不發(fā),任由娘在此胡攪蠻纏。
“娘,是你逼我嫁人,替家里掙糊口銀子的。”
“甚至,不惜同意將我一個大活人嫁給奄奄一息的吳大少爺去配陰婚?!?/p>
“若非我不知情,提前將自己賣了身…”
“我早就死在被你們綁了送上花轎的那天夜里?!?/p>
“你們非但不知悔改,還有臉尋上門來顛倒是非黑白混說一氣?!”
我越說越氣,眼淚混著滿腔委屈,抄起角門邊的大掃帚就打在他們身上。
“滾!都給我滾!從今日起,你們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娘被我橫掃在地,索性撒潑起來。
爹的眼神中寫滿了失望,扶起娘冷冷盯著我:“小溪,你真要這般絕情?”
是我絕情?
我伸手抹了一把淚,剛要開口再辯,后背頓時豎起一片雞皮疙瘩。
“何人在此喧鬧?擾了大少奶奶的雅興?!?/p>
我垂目側(cè)身隨眾仆從一道,跪倒在地。
大少奶奶挺著大肚,手中搖著團扇,媚眼如絲,妖嬈走上前來。
她余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我,低語道:“小藥童,又見面了?!?/p>
她身后跟著幾位大丫鬟,其中一位我曾見過,便是那人上前詢問起我娘來。
娘一見顧家大少奶奶來了,聲淚俱下,跪在地上將她那番說辭又顛來倒去混說一通,直把我氣的渾身發(fā)抖。
幾位大丫鬟處事不驚,很快搬來凳子鋪上厚墊,大少奶奶扶腰慢慢落座。
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團扇,沒有立刻開口。
就這么靜了片刻。
“繼續(xù)說呀,怎么不說了?”
大少奶奶居高臨下對我娘笑道。
娘被她說的一愣,尋思著不都已經(jīng)說完了么?
“好,既然你無話再說,那趕巧兒今日我便當一回這‘包公’,斷一斷家務(wù)事。”
大少奶奶不等爹娘與我的回應(yīng),自顧自繼續(xù)道。
“你剛說,是我們二少爺污了你女兒的清白,做了賤籍,可有這件事?”
娘被問的有些膽怯,但礙于圍觀群眾已圍了個水泄不通,她梗著脖子應(yīng)道:“是!”
“好,你剛還說,不要銀子,只要女兒回家,可有此事?”
娘繼續(xù)應(yīng)道:“是!”
大少奶奶在團扇后露出一抹濃墨重彩的笑。
“顧家二少爺…一天里要昏厥幾次的人,如何能污了你女兒清白?”
“更何況,沈毓溪她并不是被二少爺留下的?!?/p>
此話一出,我亦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
大少奶奶完全不顧在場人的死活,只管自己說個痛快。
她繼續(xù)輕描淡寫道:“是本少奶奶看中這個小藥童,特命二少爺院中的張嬤嬤將她留下,為的便是保腹中胎兒無恙?!?/p>
微翹長睫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光,似乎正嘲弄著跪在地上的爹娘。
娘怒極反笑,伸手顫顫巍巍指著大少奶奶:“你們…官官相護…還有天理嗎?!”
大少奶奶氣定神閑,伸手看了看修長的指尖,蔑視道:“賣身銀子給了二兩,賣身契簽了,就該銀貨兩清?!?/p>
“何來退人一說?”
“可你們倒好,竟敢一女兩賣,吳員外那還勞煩了我們顧家前去要人。”
“廢這功夫就為買一個小藥童…我沒找你,你倒送上門兒來?!?/p>
大少奶奶的團扇輕掩嘴角輕笑道:“難不成…將人要回去還想轉(zhuǎn)賣給哪個死人,繼續(xù)配陰婚不成?”
圍觀群眾此時再也忍不住,紛紛唾罵起來。
一時間爹娘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怔怔的跪在一旁,豆大的眼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眾目睽睽下,家丑外揚,我臉上火辣辣的,沒有一點兒光彩。
“春桃兒,這對人牙子若再敢尋上門來滋事,便去衙門遞狀子,叫官府來評評理。”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一女兩賣得理,還是正經(jīng)買賣站得住腳?!?/p>
“對了,他們還血口噴人,污蔑二少爺清白,這點也記上,來日一并算總賬?!?/p>
話及此處,事情已然涇渭分明。
大少奶奶扶腰站起身來,笑臉盈盈走向娘跟前,露出一對尖牙。
“你曾有一對好兒女…”
“可惜,你的命格根本守不住,既然如此,不如都給我吧?!?/p>
她轉(zhuǎn)身就走,大丫鬟春桃兒啐了一口,眾人眨眼間呼嘯散去。
角門在我眼前轟然合上,最后一眼只見娘在門外歇斯底里的哭喊,而爹一臉嫌棄扭頭就走…
不知跪了多久,臉上淚痕都干透了,可心口還是疼的難受。
“你還要在這里待多久?”
二少爺立在我身旁輕輕問道。
我略帶哭腔、沙啞的聲音響起:“二少爺,是您勞動大少奶奶來替我解圍的嗎?”
他嘴角泛起嘲弄之意:“你覺得呢?”
“您不是說,要我離她遠一些么?”
二少爺不由分說拽起我,他指尖繞著一陣好聞的薄荷香氣。
“你爹娘是討債鬼來的,唯有大少奶奶能鎮(zhèn)住他們?!?/p>
“但…她從不做賠本的買賣,如今你可欠了她天大的人情?!?/p>
“得趁早還?!?/p>
他眼神陰鶩,伸手替我擦了擦眼淚:“哭什么哭,本少爺還未死?!?/p>
被他一兇,我更覺委屈:“二少爺,您又說不吉利的話。”
他“噗呲”一笑,自然而然牽起我的手腕往院里去。
“你得替我看著鋪子些。不日會有貴客登門?!?/p>
夏風吹來,二少爺額前鬢發(fā)隨風揚起,露出精致眉眼。
“大少奶奶可著急盼著這位貴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