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吧里的冷氣總帶著股廉價煙味，我把 T恤袖子卷到胳膊肘，指尖在鼠標上懸了半分鐘，還是沒敢點那個藍色的查詢按鈕。
柳如煙的呼吸吹在我后頸，像只緊張的小獸，發(fā)梢蹭得我皮膚發(fā)癢。
“要不……你先查？”柳如煙的聲音有點抖，手指無意識絞著白色連衣裙的袖口。
這裙子還是上次模擬考后我用攢了半個月的零花錢買的，她說穿起來像水里的泡泡。
我嗯了一聲，指尖發(fā)力點下去。準考證號早就爛熟于心，輸完最后一位數(shù)字時，屏幕右下角的企鵝頭像突然跳了兩下，是班群里在刷“查分了查分了”。
柳如煙把下巴擱在我肩上，溫熱的呼吸混著她洗發(fā)水的梔子花香，讓我突然覺得這破網(wǎng)吧也沒那么難熬。
638分。
我盯著屏幕眨了眨眼，身后的人突然“哇”了一聲，手指戳在屏幕上“季博達！你超了去年 A大海洋工程錄取線二十分！”她的指甲剛修剪過，軟軟地蹭著我的手背，我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觸感細膩得像剛剝殼的荔枝。
輪到她查分時，柳如煙的手指在鍵盤上打了三個字母就停住了。我偏頭看她，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
“我來？”我輕聲問，她乖乖點頭，把椅子往我這邊挪了挪，肩膀幾乎貼在我胳膊上。
625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網(wǎng)吧里敲擊鍵盤的聲音格外清晰。
柳如煙盯著那個數(shù)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我心里咯噔一下——去年海洋工程專業(yè)錄取線是 618分，她只多了七分。
“今年會不會……”柳如煙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聽不見。
我突然想起高三最后一次模考，她數(shù)學考砸了，躲在操場看臺上掉眼淚，我找到她時，校服袖子都哭濕了一大片。
我把她往懷里帶了帶，她的頭剛好抵在我胸口，發(fā)頂蹭著我的下巴。
“別擔心，”我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放得很柔“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手指揪住我的 T恤“小時候你總搶我牛奶，那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現(xiàn)在倒學會說好聽的了?！?/p>
我忍不住笑出聲，想起七歲那年在小區(qū)里，她舉著半盒草莓牛奶追得我繞著花壇跑三圈，最后兩人摔在草地上滾成一團，牛奶灑了滿身。
高二那年運動會，她跑八百米時摔在塑膠跑道上，膝蓋磕出好大一塊血。
我背著她去醫(yī)務(wù)室，她趴在我背上哭唧唧地說“季博達我會不會留疤？”
我騰出一只手拍她屁股“留疤也是最好看的疤。”
后來在醫(yī)務(wù)室昏黃的燈光下，我看著她被碘伏染成黃色的膝蓋，鬼使神差地說了句“要不咱倆試試？”
柳如煙愣住的樣子，像只受驚的小鹿，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兩家父母知道我們在一起時，倒沒怎么反對。柳叔叔呷著酒說“倆孩子從小吵到大，現(xiàn)在總算吵到一塊兒去了?！?/p>
我媽塞給我一本《高考沖刺秘籍》，眼神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從那以后，我們在學校假裝不熟，放學卻會繞著小巷子走回家，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從網(wǎng)吧出來時，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
柳如煙牽著我的手，腳步輕快了不少“要是真能去 A大，我請你吃學校門口的麻辣燙?！?/p>
我捏了捏她的手心“再加十串烤魷魚?！?/p>
柳如煙笑著捶我胳膊，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臉上，睫毛像被鍍了層金邊。
半個月后，我正在家里整理錯題本，門鈴?fù)蝗豁懥恕?/p>
打開門，柳如煙舉著兩個紅色的信封站在門口，額頭上還帶著跑過來的薄汗，眼睛亮得驚人“季博達！你看！”
兩個信封上都印著 A大的?；眨瑺C金的字體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我拆開自己的那封，目光掃到“海洋工程專業(yè)”幾個字時，突然聽見身后的人吸了吸鼻子。
柳如煙舉著她的錄取通知書，手指點在手機屏幕上“錄取分數(shù)線 624”那行字上，眼淚掉在紅色封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